说完,方雁南就涨红了脸,这算什么提议!天!自己怎么会讲出这么没头脑的话。
“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晚上家里没人方便些。”越描越黑。
方雁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徐曼丽有她家的钥匙,白天冷不丁就跑来溜达一圈,只有现在这个点,确定她不会来。
郑逸南系好完全带,发动汽车,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
晚上去方便点,这么有内涵充满遐想的话,最好的反应——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姑娘一定是太紧张,说错话了,嗯,就是这样。
方雁南租的是两室两厅的公寓。
客厅里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地上堆了不少大纸箱,还有一些成捆扎的小纸箱,是打包发货用的。窗台上放了两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餐厅摆了一张很简易但非常大的桌子,桌上不少瓶瓶罐罐。桌子下面放了几个塑料筐,里面排列着长短不一的亚克力板,上面盖着沙布。另一边的地上,有一个密封箱,几个泡沫箱。一个小架子上面一层放着台秤,下面一层放了几个不锈钢盆子,里面有一个手臂长的打蛋器,一个长柄汤勺,还有一个硅胶刮板。小架子旁边,有一个纯净水桶。
一间卧室里,拉着遮光帘,方雁南把灯打开来,地上一层层地摞了几十个,装水果蔬菜用的塑料筐,里面或摆着长条的手工皂,或一排排切成小块的手工皂。
剩下的一间卧室,郑逸南没有推门进去。
方雁南一筐接一筐,小心翼翼地把手工皂从晾皂室往客厅搬。
他想去帮忙,方雁南不让,拉着他的手走到客厅,蹲在地上,一筐筐地介绍着。
“这是马赛皂,这是老祖母,用纯橄榄油做的,因为需要像老奶奶那样很耐心的长时间搅拌,所以被称为老祖母。”
“这是茶油洗发皂、这是柠檬淋浴皂、这是洗衣服用的家事皂、这是牛奶萝莉皂,里面加了牛奶,还有鳄梨油,我们圈里有时会把鳄梨油叫萝莉油,这款皂非常温和,很适合小朋友用。”
“你是怎么把皂切成小块的?”
“用琴弦刀。我演示给你看!不过得把这些宝宝们先放回去,它们还没到成熟期,得放到避光的地方。”
方雁南又一筐筐的把皂往晾皂室里搬,仍是不让郑逸南帮忙。
独立,早就成为一种惯性。
方雁南从客厅的一个大纸箱里,拿出切皂台和琴弦刀,放在茶几上,又去厨房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小纸盒里,取出一双餐饮店用的,那种一次性塑料手套戴上,然后从晾皂室托出一条未切的皂。
她把皂放在切皂台上,拿起琴弦刀,慢慢地用力压下去,一手扶着琴弦刀,一手把刚切好的皂拿起来。
“看!完美的电视框!”
郑逸南看到那块紫色的皂外圈颜色与中间有所不同,电视框可能就是指这个色差吧。
“这是什么皂?”
“这是紫色恋人。里面添加了紫草浸泡油,和薰衣草精油。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方雁南把一条皂都切完,一块块地拿回晾皂室里摆放好,然后脱下手套,洗干净,抹干水分,又收回纸盒里。
一双一次性手套都要洗了反复用,郑逸南看在眼里,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我的宝宝们可不可爱?”
“很可爱!”你更可爱。
郑逸南笑笑,她对自己的生活,一脸满足的模样,让她整张脸都更生动明亮起来。
“一起去吃晚饭吧。”
“好!你先等我一下。”
方雁南从客厅一个大纸箱里,取出一块包好的手工皂,低头含笑,递给郑逸南:“送你的礼物。”
皂是用牛皮纸包的,上面扎一根细麻绳,贴个小标签,上面写着:云水禅心。
“这块皂里添加了檀香精油。檀香精油能保平安。”她想要的,却不止是他平安。
郑逸南等在下楼时,浏览过她的店铺,知道这是她店里最贵的一款皂。
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里波澜起伏。
“对了,一会吃饭,我请你吧。”方雁南说。
“为什么?”
“每次都是你请我,心里过意不去。”
“好的。”
郑逸南摸了摸她的头,知她心意,这个独立又自尊的女孩,想与他平等相处。
“你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吧,看你请我吃什么。”
“这个好难呀。”
“就照你以前请别人吃饭来吧。”
“我只请过馄饨。”方雁南的声音低了下去。
“晚上吃馄饨很不错,清淡,好消化。”
方雁南过意不去:“会不会太简单了?”
“我喜欢吃馄饨。”郑逸南语气真诚,目光温柔。
“真的吗?”
“走吧,请我吃馄饨去。”
出了小区大门左转,走没多远就有家馄饨店,方雁南问郑逸南有没有忌口的,答曰他百无禁忌。
便把他推到一张空桌旁坐下,方雁南自己一个人去点单。
她给郑逸南点的,是最贵的鲜虾馄饨,给自己点的是,最便宜的鲜肉馄饨。
一开始郑逸南并未察觉。
方雁南吃着吃着,汤匙里一只馄饨咬了半口,突然望着郑逸南失神,他这才看出来两碗馄饨的馅不一样。
方雁南很喜欢吃馄饨,小时候梅姐经常包给她吃。
从五岁之后,直到今天之前,她只吃过一次馄饨,就是请顾子期的那次。
那天,她是准备好了要赴死,把馄饨做为最后的午餐。
六年后,再次请一个人吃馄饨,却是因为她终于有了生日,还有了,爱情。
所有曾经直面的苦难与死亡,挺过去之后,就是涅盘重生。
郑逸南看着方雁南的眼神,悲伤、愤恨、哀怨、绝望、喜悦、幸福、憧憬,一时间多种人类的情绪,在她的眼睛里同时涌现,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她这一刻的容颜画下来。
方雁南怔着神,觉察到郑逸南也停了下来,凝望着她,目光专注,深情,他眼睛里的那束光,便又照进她的心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郑逸南见过美女无数,画过各种女人的各种笑容,但像方雁南这样由心底流露出来,不加修饰,纯真、质朴、满足的笑容,他只在去西藏写生时,至人迹罕见处,在当地牧民的脸上看到过,城市丛林间,从未遇见,一时间,美得让他心旌荡漾。
从早到晚,两人腻了一整天,却还是舍不得道别。
夜空蓝与黑没有明显分界线,丝带般的云,边角镶着星星几颗。
两人手牵着手,在小区门前那条路上,踩着月光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来。
“去车里坐会?”再次折返到小区门口时,郑逸南提议。
“好!”方雁南应完,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问完,郑逸南也笑了。
溺在爱情里的人,谁舍得上岸?只恨相守日短,分别夜长。
郑逸南打开电台,随手调了个频道,音乐,最能增加浪漫的气氛。
回到后座,刚把方雁南搂在怀里,歌曲结束,变成了午夜情感话题。
这个点的情感节目,多少都带点颜色。
一开始主持人问嘉宾的问题,还收敛几分。
郑逸南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方雁南的唇。
方雁南舌尖不时伸出来,舔一下嘴唇,眼微合,心一阵紧一阵慢地跳着,期待也一时更比一时浓。
除了舌吻,还有吮吻、舔吻、咬吻,方雁南在电台里又学了新名词。
主持人的问题越来越露骨,方雁南浑身不自在,双颊烧得滚烫。
大喘了一口气:“我回去了。”拉开车门就跑。
“那个,”郑逸南跟了下来:“我明天可以来看你做皂吗?”
“嗯!”细弱蚊吟的声线,被浓稠的夜色摩擦,更虚无飘渺。
她到底是嗯了呢,还是嗯了呢?
郑逸南坐回车里,苦闷地瞪着电台,到底是我故意的,还是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