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凤殿寝室内,一主一仆。
“她怎么还没出来?”
榻上英俊的男人把棋子一粒一粒放回圆盒内,微微蹙眉燔。
张宝公公哎呀了一声,也十分诧异,“这个……老奴找人去看看。窠”
过了一会儿,宫人回来了,在张宝公公耳边嘀咕了一句。
“怎么回事?”
夏侯曦挑起眉来,脸上已经出现一丝不耐。
张宝公公垂下脑袋,“慕美人告诉宫人她才试过玫瑰花瓣和柑橘片,她还要试试其他几种。”
夏侯曦愣了愣,俊俏的脸孔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若有所思地瞅着张宝公公。
温泉池边,慕千葵浸泡在热呼呼的水里,眼睛瞅着池边的瓶瓶罐罐,正在思考着下一种选择。
最后用点兵点将的方式选择了那瓶乳白色的膏状物,一打开盖子,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原来是蒙古过来的奶酪。
她摇着脑袋啧啧了两声,整个后宫拿来吃的奶酪都很少,夏侯曦这个男人真奢侈!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笑嘻嘻地用手往身上抹来抹去。
瞬间裸露的肩膀上是一种水溜溜的感觉,指腹慢慢顺着后背蜿蜒下来,触感十分光滑。
慕千葵闭着眼睛,嘴角不由翘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身子一僵,整个人都似乎被奶酪给凝固了。
她的两只手都浸泡在泉水里,背后滑动的手指是谁的?
察觉到她身子的紧绷,背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来,“你看上去倒是挺享受的!”
清冷如脆泉的男人声音,不是夏侯曦还会是谁!
这个淫。荡的男人,居然不声不响偷偷进来了!
她银牙暗咬,没有作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慢慢滑进水里。
夏侯曦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手忽然钳住她的腋下反而她把提起来,慕千葵心头一紧,两只手重重打在水面上,溅起沸腾的水花。
热水扑面而来,恰恰洒了夏侯曦满头满身,他眼前一花,手上顿时就松懈了,慕千葵趁机钻进池水里,游出去一段距离才有转过身来,惟一一颗脑袋露出水面。
如花似玉的脸上一番假惺惺地惊讶道:“哎呀,原来是皇上啊,您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妾身还以为偷偷摸摸的,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呢!”
这皇宫禁地里哪来的登徒浪子,她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拐着弯骂他!
夏侯曦脸上衣服上湿答答的,一双染上薄怒的凤眸瞪着她,被她这么一噎,也不甘示弱地笑得格外灿烂:“泡个澡去了几个时辰迟迟不见人出来,孤还以为这人溺死在池子里,所以赶着来救人不是?”
被他这么冷冰冰瞪着,慕千葵不由缩了缩脖子,后背一阵冷飕飕的,实际上她已经让宫人回禀过,本来以为泡澡而已他不会放在心上,原来他是责怪她在这里占用太久了。
哼,坐拥江山的天子,连个小小的浴池都计较,心胸真是狭隘!
撇了撇嘴角,慕千葵低声下气道:“臣妾只是想多泡泡驱驱寒,不想惊动了皇上,臣妾知错了。”
夏侯曦点了点头,似乎受用了她的话,但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
慕千葵就这样待在水里也不敢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是不是想得太投入了,眼前居然越来越模糊,倏地一黑,整个人扑通栽进了水里。
夏侯曦坐在池边看着水面上冒了几个泡泡上来,愣了一下,霍然站起来,不由分说地跳进了池水里。
慕千葵醒来时只见床头一灯如豆,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间就似有千斤重。
豆芽端着补汤进来,见她爬起来十分高兴,“主子,你果然醒了!”
她迷迷糊糊咕哝了一句,“我怎么了?”
“你在温泉池子里昏过去了,张宝公公把你送回来的,杜大人也来瞧过了,说是你泡的太久的缘故。”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汤碗,“喝点清心宁神的补药就没事了。”
慕千葵愣了一愣,在豆芽说话的同时思绪渐渐回拢,不过她记得当时自己泡
在池子里没有穿衣服,而夏侯曦就在池边,两个人对峙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不知想到什么,她脑袋一嗡,整个脸瞬间都红通通起来,就像被熊熊大火烧过一样。
“主子,你的脸好红呀!”
豆芽的小手凑过来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皱起眉头来,“不会是发烧了吧?”
慕千葵拿开她的手,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赶紧搪塞了一句:“我没事,不是有补药,快点拿来我喝掉!喝掉就好了!”
豆芽把药端过来奇怪地瞧着她,越发觉得主子遮遮掩掩,一副有秘密的样子。
喝完药,过了好一会儿,慕千葵揪住自己的胸口的衣襟,低着声音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我晕过去后,皇上是什么反应?”
豆芽想了想,回头看着神色紧张兮兮的主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茫然地回答道:“皇上没有来过,听说晚膳是在明月殿用的,这会儿应该也是歇在那边了。”
明月公主入宫以后,夏侯曦陪她的时间明显要比陪其他妃嫔的时间要多,这个回答也算合情合理。
慕千葵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对方反应很正常,或许救她起来的人不是夏侯曦,没错,就是这样,他肯定喊了宫人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
如此一想,她顿时心情舒畅不少,肚子这个时候也很配合地咕咕响起来,忙叫道:“我肚子饿了,快点端些吃的来。”
风平浪静过了几日,凤殿里因为虎口关战事吃紧夜夜秉烛倒是没有再来传唤她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内务府准备的衣袄分发下来,慕千葵得了一件银鼠皮拼接而成的银白色大披风,毛绒绒的领子,出门套在身上银灿灿的闪烁,那闭月羞花的容颜,明眸皓齿的盈盈笑容倒是越发给衬托出来了。
她一到明月殿的门口,就有宫人笑嘻嘻跑上来接了,瞅着她这身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内务府越来越会办事了,一瞧就知道美人娘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慕千葵愣了一愣,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话?”
宫人笑着:“听说这银鼠皮是回京述职的慕容侯爷进献皇上的,都是侯爷自己打猎得来的,五张给两宫太后各做了一条围领,剩下二十张银鼠皮全在美人娘娘这件披风上了!”
慕千葵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宫人,倒不全是因为她这番话,而是明月殿一个小小的宫人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是外邦来的公主人生地不熟,这情报网倒是比宫里大多数人要深。
慕千葵脱下那件披风交到宫人手上,笑了笑,含蓄的说道:“这明月殿的屋子里有地龙,倒是用不上它的。”
宫人笑着接过去。
慕千葵掀开帘子进了内室,谢淑妃正在榻几边绣着她的鸳鸯戏水图案,一丝一线格外用心,倒像是用了几分真心的。
“淑妃娘娘近来安好?”
慕千葵将自己带来的玫瑰膏送给她,谢淑妃满意地笑了,她早就听说慕千葵有许多美容的法子,尤其是那个百花蜜更是风靡整个后宫,单瞧瞧对方肤如凝脂,秀色可餐,她便让对方也给自己调制一些好东西。
“有心了。”
谢淑妃揭开盖子闻了闻,浓郁花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慕千葵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百花蜜需要春天采撷百花入药,如今天寒地冻没有法子调制,不过这个玫瑰膏只要每天涂满半个时辰后再用清水洗干净,也同样可以淡去脸上的黯沉,有美白的效果。”
“本宫不是不讲理的人,慕美人不必介怀,这玫瑰膏若是有效果,自然会重重有赏。”
谢淑妃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依然直接。
慕千葵乖乖地点头。
宫女送过来茶水和点心,又慢慢退出去了。
谢淑妃拿起自己的绣品继续穿针引线,言笑晏晏,“其实本宫唤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办。”
慕千葵看着杯子里蒸蒸的热气,笑容雾里探花:“娘娘的吩咐,妾身一定尽力而为。”
谢淑妃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抬起头来,精光四射的大眼眸里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意,“宁采女去找过你,她生病了,病得不轻,既然她希望你救她,本宫希望你就如她所愿,给她开点药,让她及早摆脱这种
痛苦。”
心里咯噔了一下,慕千葵捏紧沁出冷汗的掌心,一脸茫然的看着谢淑妃美丽的脸庞,傻兮兮的回道:“原来淑妃娘娘也知道这件事了,不瞒娘娘,她的确来找过我,不过她中毒的迹象十分奇怪,我是束手无策的,而且她说她中毒和贾昭仪有关,恐怕只有贾昭仪才能救她。”
既然瞒不了,她索性老老实实全招了,给谢淑妃留下一个忠心耿耿的印象。
即使听到贾昭仪三个字,谢淑妃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情绪,反而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还指望贾昭仪?呵呵,贾昭仪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慕千葵浑身一震,惊愕地抬起脑袋。
“你不必惊恐,只要你替本宫好好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你。”
慕千葵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都怪夏侯曦那个阴险小人,让她接近谢淑妃,这下子她是跳进泥坑想出都出不来了!
垂着脑袋,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妾身愚笨,还请淑妃娘娘明示,既然宁采女已经中毒了,还需要再多此一举吗?”
“没错,”谢淑妃勾起嘴角,手中的尖针就像刺在人的心口上,“不过我就是想让你多此一举,怎么样,你做还是不做?”
谢淑妃这副恶毒的口吻,显然就是想拉她下水!
背后恐怕还少不了贾昭仪的怂恿,贾昭仪因为自己婢女翠儿死去的事对她早就怀恨在心,哪有不趁机落井下石加倍奉还的道理!
离开明月殿里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很阴暗,铅云压顶,随时可能要下雪霰子的势头。
宫人把她的披风送上来,“这天气变冷了,美人可要当心别冻着。”
慕千葵摸着柔软的银鼠皮,仿若根根如刺扎手一样,再也没有之前那股子兴奋喜爱的心情,也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哪有如此凑巧,好巧不巧她这身还隐约和慕容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慕容侯爷不就是他老爹嘛,几
张银鼠皮就惹人眼红嫉妒了,果然和慕容府沾上就没好事了!
“皇上这个时候恐怕没空。”
张宝公公瞅着主动上门造访的慕千葵,一身银装素裹,冰清玉洁,仿若天地间一抹皎洁无瑕的冰雪,恰恰凝在心头间。
端的是艳夺巫岫之莲,丽掩蜀江之锦。
“你进都没进去,怎么会知道?”
慕千葵心里着急,嘴上立马就回驳过去,一下子倒叫张宝公公回不了话,怒也不是,怨也不是。
最后深深倒抽了一口气,张宝公公义正言辞的辩解道:“皇上为了虎口关的事连续几夜没休息,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小寐片刻,怎好打扰呢?”
“虎口关的事是事儿,我这个也是急事,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慕千葵心里怄火,因为温泉的事也一起迁怒在张宝公公身上,眼珠子溜溜地转悠,“你,你分明是看不起我嘛!”
张宝公公被她这话一惊,“美人不要胡说,你是主子,老奴是奴才,怎么可能看不起美人呢?”
“你嘴上说没有,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慕千葵撅起嘴来,死活不会走的架势,“若是两宫太后和淑妃娘娘她们过来,你敢这样吗?你问都不问皇上就赶我走,还说不是歧视我这个小小的美人?”
慕千葵炮语连珠,张宝公公张了几次嘴根本就没有插话的机会,等慕千葵喋喋不休的说完,他的脸在寒风里都气白了。
这是一个小内侍从殿里跑出来,朝张宝公公小小一鞠躬,乖巧的传道:“张公公,皇上说莫要和美人一般见识了,让她进去就是。”
慕千葵得意地哼了哼,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劲,脸上顿时气得又红又白,夏侯曦居然让一个公公不要和她见识?!他,他分明就是在羞辱她嘛!
“美人,请吧。”
张宝公公笑悠悠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十分得意,慕千葵闷闷一哼掉头就往里走,和一个阉人较劲,真是没意思!
凤殿也和明月殿一样燃起地龙,一室温暖如春,慕千葵在进内室的时候脱了那件披风交给了宫人。
夏侯曦默默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自从温泉回去后慕千葵就没有见过他了,低垂着脑
袋,蹑手蹑脚走到他的榻几边。
“又有什么事情?”
夏侯曦抬头看她。
听到他的声音十分镇定,她越发坚信自己的推测,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让妾身去明月殿,妾身就去明月殿,皇上让妾身往东,妾身是绝对不敢往西的。只是皇上是否应该向妾身透露几分呢?他日就算死,也是死个明白的。”
夏侯曦剑眉微微挑起,斜睨过来,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他还不知道今天明月殿里的事情,慕千葵哀声叹了一口气,“淑妃娘娘让妾身给宁采女下毒,妾身也不知如何进退了?”
夏侯曦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凤眸里隐隐闪烁着复杂的暗芒,末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你还有退路吗?”
慕千葵抬头看着他,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不会救她了,他把她拖进这泥潭里,看着她越陷越深却不会助她护她,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运,前面一个德妃不顶用,如今投靠了皇上也是九死一生,还是随时会死翘翘的贱命!
他若是冷眼旁观,她都知道了谢淑妃的坏心,谢淑妃一党人自然不会放过她!
“可,可是——”
慕千葵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如何是好呢?她倒不是那么心软的人,为了保命也不是不敢去做这样的事,但是后果恐怕不是她想的如此简单!
倘若她真的给宁采女下毒,宁采女的死就是一桩铁打的事实,毒害妃嫔的罪名就悬在她头顶上成了铁板板上的事,无论谢淑妃或夏侯曦他们那一派得势,以后只要被人翻出来,她随时可以死无葬身之地!
也就是说,她果然成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她始终授人以柄,只能成为别人的侩子手,甚至是某个时候偿命的替死鬼!
夏侯曦一双凤眸黑得瘆人,仿若洞穿了她的心思,“如果命没了,哪里还有以后的事。所以,只有先活下去,只能先活下去。”
慕千葵心头一冷,仿若被搁置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他明明知道会如此,却伸手推着她一步步走上绝路。
这个人,对她究竟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一刻她想都不敢想了。
之前她还心里怨恨他拿自己当赌注,如今却连这个想法都不敢奢望了,一颗早就准备舍弃的棋子,亦或是早就存了杀机。
宫里有许多秘密,而天之骄子最恨的就是那些不堪的秘密被人知道,从她进闭月殿的时候,从她得知贾昭仪给凤帝戴绿帽子的时候,他就在潜移默化地引诱她靠近这座宫殿,而每次她越靠近这座宫殿,她就越会走进宫里的斗争漩涡里。
是了,原来如此,他一直在把她推向风口浪尖。
回去的路上,空中飘散着一点点的飞絮,落在眼睛里冰冷冷的,渐渐化成水模糊了视线。
她慢慢解开自己的披风,边笑边用手将它拉下来,在宫人诧异的眼光里,一手拖着那披风慢慢扫过冗长的宫道,最后在转角的地方,渐渐这披风就像被她给遗忘了,从手中松开脱落,无声无息掉在冷寂的宫道里。
回到沉雁阁里,豆芽看到主子穿着湖绿色的棉绸长褂子回来,不由吓了一跳,“主子,你的披风呢?”
“丢了。”
淡淡抛出两个字来,慕千葵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就着豆芽端上来的热茶喝了几口。
豆芽眉心一跳,忙问道:“丢哪儿了?我去找回来!”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不必了。”
这一句略微沉了声,掺杂着几分冷意,让豆芽一下子就听出端倪,顿住脚步。
再仔细一瞧,主子双眼微红,脸上冻得发白,失魂落魄的,一副想哭又没有哭出来的样子。
豆芽说话的声音不由放低了几分,惴惴不安地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慕千葵没有说话,默默地喝完茶。
进屋之前,她突然回头,目光如同寒冰利刃一样犀利,“以后让胭脂和水粉都在外头做事,不必进屋伺候了。”
说完,掉头就进去了,留下豆芽愣愣站了半晌。
一夜无梦,翌日慕千葵早早就醒了,等到豆芽端着
水盆子进屋才爬起来了,收拾了一番,换了太医署的常服,戴着毡帽裹着一条兔毛的围领,随意选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就出门了。
天气寒冷,太医署里除了当值的御医,其他人都纷纷歇在家里,一时间清寂了很多。
一踏进门,就听见元儿烧火的小亮嗓,鼻子一缩一缩的,“师父,可不可以把甘草多加一点进去啊?”
另一个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来,“嗯,可以多加一点,一来祛风寒,二来也利口。”
元儿笑嘻嘻的嗯了一声,鼻子又是一缩一缩。
“这是怎么了?”
慕千葵探了个脑袋进去,故意扬起声音揶揄道:“是不是哪个弱不禁风的又生病了?”
元儿愤怒地声音抗议道:“你才弱不禁风呢!你一个病怏怏的女人,两天三头让我师父救你,简直就是纸糊的!”
慕千葵冷哼了两声,狠狠捏住他的鼻子,“是吗?这么说这药就是为我熬的咯,那我就把这药泼了,看是谁会受不了!”
元儿本来就头重鼻塞,被她捏住鼻子越发呼吸不上来,圆圆的包子小脸涨得通红,都要使上劲儿来咬人了。
慕千葵眼明手快地放开他,闪到一边去,喋喋不休道:“喂,你是狗啊,动不动就咬人!”
元儿圆圆的小眼睛一瞪,得意洋洋地回道:“你这个坏女人,要是再敢捏我,我就咬死你!”
“元儿,不许胡说!”
一抹清雅斯文的身影从药柜子后面走出来,一手拿着医书,一手拿着比对的药材。
望向慕千葵的时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蓄满柔和的光芒,微微一笑:“你来了。”
慕千葵点了点头,会意一笑:“谢谢你上次给我开的补药,一点也不苦。”
杜苏文扬了扬手中的旧医籍,《千金方》三个字跃然纸上,一览无余,“还要多亏你借给我看的宝贝,都是从上面学来的。”
慕千葵望着他温和俊秀的笑脸,再想到自己到这里来的真正意图,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不由赶紧撇开了视线。
“你今日怎么想着来了?”
杜苏文打趣了一句,因着怕冷,自从入冬后她就常常翘班,隔三差五没来太医署,那些轮值的日子都是杜苏文在替她在这里当差,有时候他自己也恰好当差,就连续住在这里两日,为此元儿颇有微词,背地里说了不少她的坏话。
慕千葵抿了抿嘴,转身去药柜里找药材,胡乱解释道:“哦,好久没来了,所以过来瞧瞧,万一太医署有人告状,每月那一两银子说不定就没有了。”
杜苏文想了想,忙问道:“你很缺银子吗?”
慕千葵理所当然地点头,一边翻找着柜子里的抽屉,“那当然,宫里虽然有吃有喝,但是那都不是给人吃的,吃穿用度,连让人捎句话都要花银子,怎么够用啊。”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那种抱怨的情绪了,不抱怨还不能察觉到,她一个小小的美人份位不高,例银又少,如果不是她那些瓶瓶罐罐赚点银子花销,沉雁阁恐怕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原来这么严重。”
杜苏文恍然若悟地点点头,忽然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这个不多,你拿去应急用吧。”
慕千葵愣愣地看着他,对方态度诚恳,目光真挚,叫她没来由地微微脸红了。
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她果然是个坏人。
“不要,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呢?”
她摇头很果断地拒绝了白花花的银子,果然是同人不同命,之前她还和夏侯曦斤斤计较写欠条,如今居然死也不肯要送上门的钱。
杜苏文眼神一黯,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原来慕侍药一直把我当外人,是我奢望了,我还以为我们共患难过,早就比一般人更亲近些了。”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长串话,连旁边的元儿都狠狠瞪着她,活像她是个负心汉一样,慕千葵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我不是把你当外人。”
说完这句话,她挠了挠脑袋,哎呀,这句话也不对,他和她算是太医署的同僚,可也算不上内人,名义上还是夏侯曦那个死翘翘的阴险小人才是她的丈夫!
“真的吗?”
慕千葵被他希冀的眼神给吓住了,“也不是这个意思,杜大人对我很好,我知道的,但是——”
皱着眉头想来想去,她索性把杜苏文手里的荷包接过来,笑着道:“我的意思是,这银子我收下了。”
杜苏文点头,也微微一笑。
“骗我师父的银子,你这个坏女人!”
这时元儿冲出来骂了一句,又怕挨揍,说完就急冲冲地溜了。
杜苏文哭笑不得,摇头:“这小子连药都没喝就跑了!”
元儿走后,没过一会儿,杜苏文又尾随过来。
“你在找什么?”
慕千葵正在专心致志地找药,随口一答:“哦,找几味药材,我那里没有。”
杜苏文知道她在沉雁阁研习毒药,刚开始有些抵触情绪,但后来见她只是喜欢研习也就不反对了,偶尔还会参与给点意见,借机拉近彼此的好感度。
闻言,他不由继续问:“什么药材?我帮你。”
慕千葵回过神来,望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由怔了怔,一种惭愧的心情油然而生,她答应过杜苏文只研习毒药,不用来害人,但是如今她要打破这个承诺了,她的毒药最终还是要用来取人性命的。
“密陀僧和水银,我自己找就可以了。”
慕千葵谢绝了他的好意,杜苏文是无辜的,她不能让他成为毒死宁采女的间接帮凶,无论这件事是否会永远成为秘密,至少这个人一直给她温暖和希望,不能被玷污抹杀。
杜苏文依然站在她身后,慕千葵心中微恼,不由转过身来,语气也有些重了,“你去忙你的就好了,干嘛一直跟着我?”
果然,杜苏文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只是依然维持着嘴角的笑意,眉目间浮上来微微的歉疚:“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就在后面的柜子间,你有事喊我一声就好了。”
慕千葵点了点头,等他转过身去,不由抿了抿嘴角,精致绮艳的容颜微微紧绷。
离开的时候,她只是在桌子上给他留了字条,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就悄悄出了太医署。
中午时分,天色十分暗沉,她刚走到连接前后宫的宫门处,就开始纷纷扬扬下起雪片来,如柳絮,漫天的白,任性恣意地挥舞。
风有些大,雪只管往脸上浇灌,她索性埋着头往前赶路,压根没注意到对面的来人。
直到肩膀忽然被人拉扯住,她走了两步没走出去才不由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微恼,瞧见对方的脸,不由更加恼了。
“你扯我做什么?”
慕千葵冷声低斥了一句,望了望站在几米开外的小内侍。
“美人好大的火气啊!”
慕容琛耸了耸肩,微微一笑,似乎压根不把她的恼怒放在心上。
慕千葵讥诮一笑:“我一向如此,小侯爷只管走自己的,又何必理我呢?”
听到她的话,极力想要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慕容琛凛着眉微蹙,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那件极其普通的披风,“听说你把那件银鼠皮的披风给扔了,那可是我父亲辛辛苦苦打猎回来的,慕千葵,你好得很!”
慕千葵冷笑不语,几乎可以听见对方字里行间的咬牙切齿,低声道:“原来是侯爷辛辛苦苦得到的,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替我向他陪个罪,一个俗人就是认不得好东西,俗话说好马配好鞍,我这种出身低贱的人就不该用那样高贵的东西,我有自知之明,以后就不劳小侯爷费心了。”
说完,她就要走,慕容琛牢牢攫住她的手腕,都穿着厚厚的衣服罩着披风,尤其是慕容琛一身紫狐的毛领大氅,小内侍隔得远只看见两人笑嘻嘻地站在一块说话,倒瞧不出这表面底下的动静。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那你就先放手!”
慕容琛反而更握紧了几分,性感的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凑近她的耳边呢喃道:“你最好不要挣扎,如果让人知道你和外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你说吃亏的人会是谁呢?”
慕千葵瞪着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来:“卑鄙!”
慕容琛笑了笑,湛黑的眸子里似乎
闪过一丝无奈,嘴里却是冷冰冰的,“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把那件银鼠皮披风找回来,你可以不穿,但不能扔了,尤其不能落在别人手中,不然我有一千种法子让你在这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千葵知道他的话是真的,心有戚戚又不能示弱,只好放低气势反唇相讥,“小侯爷神通广大,想要一件披风自然不是难事。”
慕容琛隐忍着情绪,他把侯爷府里最重要的东西都送给她了,她居然弃之如敝履,“这件披风如今在明月殿谢淑妃那里,只有你去向她讨,她才不会起疑心。”
又是明月殿?
慕千葵不悦地皱起眉头,“你那件披风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恐怕不止是一件普通的披风那么简单吧?”
“想知道答案?”
慕容琛促狭一笑,眉眼弯又深,“不然你把那件披风要回来,自己就可以好好研究找出答案了。”
慕千葵撇了撇嘴角,“和你小侯爷沾上关系就没有好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慕容琛微微挑眉,声音发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我沾上关系就没有好事?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