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谷医仙,乐善好施,其妻却不得好死。
颜朝身为人父,有一个还未出生就在母体内中了巨毒的孩儿,自当比谁晓得那是怎样的痛苦,然,他却将这一切重演,祸及奚芩的妻儿。
奚夫人在怀胎七月时早产,生下一个不会哭的痴傻儿后,撒手人寰,奚芩悲痛欲绝,发誓要为亡妻报仇。
一个月后,对谷内发生毫不知情的颜朝依言派人前去为奚夫人接生,不想十几人有去无回。
待他觉出蹊跷,带死士亲自入谷查探,才是望见那惊悚骇然的一幕—腼—
不大的山谷中弥漫着血红色的薄雾,鼻息里满是浓郁腐靡的香,透着血的味道,叫人暗自心惊,暗自恐慌。
谷中无人,无声,安静得似从不曾有谁在此居住过。
寻了一周才发现湖泊的对岸有异样,仿佛有什么高高耸立,统统三、四丈高,参差不齐的立在湖边,犹如道不规则的屏障揍。
他们撑筏渡湖,还没来到岸边就都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屏障’,全是被剥了皮的人!
那些人统统被吊在高高的木桩上,有的被绳索绑了手,有的头朝下,还有的被锁住了肩胛骨。
最可怖的是,当中竟还有没有咽气的!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各自用狰狞的眼望着颜朝,从咽喉中发出鬼魅的怪叫声。
祈求,悲鸣,绝望……充斥整个山谷!!
死寂将所有人包围,就连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都为之惊动,一时失了反映。
随后,他们之中有人的五官开始流血,中毒之状愈发凸显。
不敢在多停留半刻,颜朝与手下狼狈而逃,且是无一例外的中了奇毒。
当日因,今日果。
颜朝永远都忘不了逃出谜谷时望见的那幕,他更记得走的亦不是这条来路,而是阴错阳差行的另一条僻径。
奚芩对一切早有所料,故意引他们从那里出去,外面便是乾坤阵。
若非赛依兰有先见之明,传书与祁尹政,派来定南王冷世忠和国师无名前来相助,这天下间早无颜朝这个人!
“太夫大人。”奎宿拱手,小心翼翼的打算颜朝的思绪,道,“雨势渐大,山上不断有碎石落下,入谷的路被封死,恐需多废几日功夫。”
连他都看了出来,自从太夫大人听闻小公子在澜谷,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焦虑时时都浮于面上,藏都藏不住。
方才他亦是犹豫了许久才出声,单是只望太夫大人的反映,恐怕小公子身陷险境,非他们能轻易想象。
闻奎宿一言,颜朝清醒了许多,加之刚才再度陷入当年的回忆,反倒令他想起还有别的入谷的路。
离十五还有几日,一定能进得去!
起身直走进愚忠,他片刻不怠道,“召集众人,跟本王走!”
……
行在崎岖不平的狭道上,一边是万丈高的山崖,一边是倾斜湿滑,不小心就会失足滚下的斜坡。
跟在夜澜身后,颜莫歌只记得他们顺着澜谷后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
这里的地势对于走遍大江南北的他来说都生僻,无数细细的水流顺着几乎垂直的山体簌簌流下,想必这就是汇聚成湖泊的来源。
那么凭此推断,他们此时正走在山谷后那座巨大的山壁中间。
深眸定住前面穿着白衣的清绝女子,她行得不急不缓,姿态静淡,在暗沉沉的夜色里,不知怎的,周身仿似散发着微茫。
他自知,其实那层稀薄的光他身上也有,只此时有她陪伴随行,不自觉的,他提唇一笑,既是出谷,管她走哪条路,只要行得出去就好。
虽说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颜莫歌的心情却轻快得没法形容。
行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段陡峭艰难的山路总算走完了。
道路宽阔了许多,更不似先前那么难行,夜澜回首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颜莫歌可否还跟着自己。
哪想她这一回头,身后的美公子就加快脚步凑了上来,拉近他们空出的那段距离,“你在找我?我就在你后面,你可有看见?”
废话!
她又不是没长眼,既他在身后,她回头当然就望见了。
夜澜根本不想搭理他,只在心里腹诽,面上除了冷冰冰再无其他颜色,自顾自的往前走,目不斜视!
颜莫歌得她那一眼,心上如死灰复燃了似的,缠着她话越发的多。
“我们还有多久能出谷?”
“下雨天路滑坡陡,你那又聋又瞎的师兄是怎么进谷里来的?”
“我衣裳都湿透了,你也是,你冷不?”
“夜澜,你怎么……”
猛地,夜澜侧目怒视,凶巴巴的对他吼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颜莫歌端着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乐呵呵的反问她,“你怎么话这么少?”
结果又是意料之中的遭了夜澜一记白眼。
他讪讪闭上嘴,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孔怎么看都是委屈。
冰凉的雨水将两人完全沁湿,连发丝都在滴水,说话鼻息间透着淡淡的白雾,是有够冷的。
颜莫歌和她一样白衣白袍,湿透了的衣衫全然贴在他身形轮廓上,映衬着他白皙得病态的皮肤,尤为那双摄人魂魄的凤目极其明亮,分明看起来很是脆弱,坚强都是他佯装出来的。
凝着他看了半响,夜澜问,“你很冷?”
语气虽淡,倒是不乏藏着关切之意。
颜莫歌对她咧出个心无城府的笑容来,“雨中漫步倒是惬意,我觉得还好,你呢?”
别说,因着被雨浇淋,他这模样加上说话的语气神态,往日的清高和不可一世没了,倒有几分傻气。
仿佛就算她领着他去卖钱,他都不会有怨言似的。
既他没说冷不冷,夜澜就当他不冷了。
“走吧,马上就能出谷了。”她先一步跨上前,边走边道,“出谷往恩周行十二里有个寨子,可以在那里歇脚,换身衣裳,我看看能不能与寨中的苗民借辆牛车。”
颜莫歌知道她关心自己了,心里美美的,她走一步,他跟两步,道,“本公子不得你想的这般身骄肉贵,路也是行得的。”
再者说了,走路定没有牛车快,他们一路去恩周,能相处得久一些。
夜澜哪会晓得他那些个小心思,冷笑了一声,还没说出嘲讽话,就被颜莫歌抢先道,“我知,你并非真想对我这么好,而是我与你们小圣女的死活息息相关,对不对?”
“你少……”
“咦,那是什么?”
未等夜澜嗔他,他又疑惑到别处去了,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身后的石壁,走过去仰头细看,“这上面好像刻了字。”
夜澜丁点儿不稀奇,道,“朝不保夕,血债血偿。”
自她入谷就有的八个大字,她早已见怪不怪。
“朝不保夕,血债血偿……”颜莫歌细细拒绝着,紧跟着一笑,回身调侃,“看来澜谷也不止济世为怀普渡众生,仇家更不少。”
“你会错意了。”夜澜回他抹遗憾的表情,道,“这是我师傅亲手刻的。”
颜莫歌被噎住,哽了一哽,他遂问,“有什么血海深仇?”
朝不保夕……
听来像是说谷中境况不佳,可既是夜澜的师傅亲手所刻,便是用来警示哪个,告诫哪个,活得过三更活不过五更,你今日有好活,明日我连你的子孙后代都一并斩杀干净!
好毒的八个字!
心念一转,他再问,“可是与你师娘被下毒有关?”
那么如此说来,夜澜的师娘定是死了的,她师傅的仇人到底是谁?此时人又在哪里?
同样是怀有身孕时中毒,颜莫歌始终记得当年险些命丧狼峰后,澈哥被带回祁国,母皇昭告天下遍寻名医要治好他,那时阿爹亲自去了一趟南疆,难道与这深谷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