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苗域边境。
群山巍峨,在夜色里形成一道道沉黑坚硬的轮廓,峰峦叠嶂,仿若无法跨越。
深秋,这片对中土人而言神秘又到处充斥着可怕传说的疆土上,潮润阴冷的风肆意流窜。
幽寂而深密的山间,谁也不知有一队人沿着稀僻陡峭的道路,潜了进来。
落脚在两座高山中段的夹缝里,点燃的篝火连在远处高地的苗人探子也无法察觉辶。
夜已经很深了,祁云澈站在半山的崖边,冷风阵阵吹佛而来,纯黑的衣袂翻飞出隐躁的波浪,墨色的发丝随之舞动萦绕,使得他整个人的气息与人一种说不清的狂乱不羁。
素来淡定如斯的云王,竟然在担心。
“现在调头回去也来不及了。”一道比凉风还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接着,人便已来到肩侧澌。
看了看祁云澈那张俊美无澜的侧脸,颜莫歌挑起抹恶意的坏笑,“就算在她身边又能如何?帮她杀人?哼,笑话,原来你还想做她的刽子手。”
身旁的人却是不语,压根将他无视得彻底,只定眸望着远处巍巍群山,在那深处,是南疆王固若金汤的大王宫。
颜莫歌等了半响不得回应,面上显出一丝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他回首看了看围在两簇火堆旁的人,此次入苗域的人数不多,要杀南疆王只能巧取,然这些都不在他关切当中。
收回光华流转的眸,他再望住那状似波澜不惊的男人,笑道,“南疆王那老东西死了固然好,只不过……你确定为那丫头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么?若让赫连鸿得知赫连蕊之死的实情,他第一个对付的人可就是你。”
谁会想到那素来不过问大祁政事的云王会暗中设计,让人放出胡狄王族是养蛊圣品的传言?
这句话总算引得祁云澈向颜莫歌看来,凤眸含着柔和而胁迫的笑,他淡声,“你不说的话,没人会知道。”
至于值得不值得,做都做了,还深究这么多做什么?
“没准此时慕汐瑶的小命都没了。多余!”颜莫歌不快轻斥。
“不会。”祁云澈肯定道,复而又加重了肯定的语气,“她不会。”
他刻意将暗部最残忍的一支朱雀给了她,就算汐瑶心存善念,轸宿等人也不会允许。
况且……
“到了张家就无法回头,她不杀人,便是人杀她。有杀父之仇,还有灭族之灾,她不会心慈手软。”
她无法心慈手软。
“如此说来,还要多亏云王殿下将给她这个机会?”
颜莫歌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最后干脆肆无忌惮的扬声大笑了起来,声声传远了去,飘荡在座座群山之间,似鬼哭,似兽啸。
那笑声惊得方是才睡下的胡狄勇士一个个从梦中幡然惊醒,翻身而起的同时将锋利的武器紧握在手。
循声望清楚了,才发现是跟随云王的那个疯子在不明所以的怪笑。
不理会那群胡狄人恼怒的叫骂,颜莫歌一门心思都放在今夜才后知后觉了祁云澈的用意之上。
先还是他错了啊……
祁云澈哪里是在做慕汐瑶的刽子手?他只是做了那个亲自教她用鲜血把双手染红的人。
“我的哥哥,你和从前不同了。”
敛了笑意,颜莫歌耐人寻味道,“这样更好,实在太好了!待她亲手毁了张家,对于你来说,她就不再是个拖累,甚至,她还能在今后助你一臂之力。”
他曾经认为对付慕汐瑶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其锁在深宫,乖巧一些,便是只做‘祁云澈的女人’,就已经是最好。
没想到,他竟教她残忍,教她去杀人!
“一个能够相助自己的女人是要有用多了,此行——很值!”极尽讽刺的话语从颜莫歌口中说出,似也就不那么狠毒了。
不想因而惹得祁云澈对他怒目冷声,“我从没想要利用她。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言毕,他转身走开。
“我被讨厌了?”颜莫歌自言自语,状似白目,眼眸中却藏有一抹狡黠的暗光。
真是有趣极了!
他越来越好奇,将张家尽毁之后的慕汐瑶,姿态如何?
还有当她得知全部的所有,站在祁云澈的面前,她会是什么样子。
……
洛州,张府。
离开流云阁,汐瑶并未走太远,只绕到相邻的一座小花园间漫步。
月芒清冷,凉风阵阵,伴着不知哪里的鸟在寂夜里怪叫,说不出的渗人。
她却看似神清气爽,娇容含笑,一步一步,走得自若极了,连哪里有颗杏树,哪里有座假山,她都了如指掌。
慕汐灵和凝香在后面跟着,不敢离她太远,却更不敢靠太近。她们知道,在暗处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必定有方才那些暗人随身守护。
权势熏天的张家,此时在她慕汐瑶的眼中,仿佛……也不过如此。
各怀复杂的心思步步随行,蓦地,前面的人儿停了下来,在她跟前,是一片不大的荷塘。
就着身侧的八仙石桌坐下,汐瑶回首道,“三妹妹可想过来歇会儿?”
“王妃……”那方刚落音,凝香就忧心的唤了声,慕汐灵秀眉一锁,行上前去。
私心里她是不愿意的,可若不过去,岂非显得很窝囊?
在汐瑶身侧坐下,她先声夺人,真假参半的恭维道,“今夜灵儿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大姐姐如此气魄。”
“你是想说我杀人不眨眼吗?”汐瑶淡淡然,连遮掩都懒得。
闻言,慕汐灵不禁怔了怔,瞬间死灰了脸色,不知当如何接话了。
张家子嗣繁茂,死几个庶出的根本不足为奇。
那位霜老姨太有此一举,多半只为试探,慕汐瑶身边的暗卫本事了得,将那几个永字辈的无名小卒杀了不为过,毕竟她得皇上赐婚才来到此地,只是……
“你可觉得我问张永珍那几句都是废话,她知道的那些,明儿个问谁不行?给了她一个希望,让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死了,却到最后,她是最惨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