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和谢向意回过头,循声望去,果然,在她们的马车后面,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站在马车前的几个丫鬟、婆子,两人更是熟悉,不是旁人,恰是天香院的仆从。
这些仆从正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身着粉紫色昭君罩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而那女子正是谢家大小姐谢向晚。
袁氏皱眉,“她怎么跟来了?”
谢向意却想得比母亲多,她眉头轻蹙,心道:看来果然不能小瞧自己的好姐姐呀,自己和母亲前脚出门,谢向晚后脚就知道了,而且片刻不停的跟了上来。
动作如此迅速,若说谢向晚在西苑没有钉子,谢向意打死都不信呀。
偏母亲总抓不住重点,谢向意暗暗叹了口气,小声提醒母亲:“娘,今天咱们来盛家不过是临时起意,为了省事儿,您连家里的几个管事妈妈都没告诉……姐姐,又是如何得知?还直接跟了过来?一步不落?”
袁氏怔愣了下,思索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那死丫头在咱们院子里有眼线!”
谢向意挂着得体的笑容,嘴唇轻轻蠕动,道:“而且那眼线就在母亲身边,母亲,别生气,先应付过今天这一关再说。”
谢向意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朝她们母女走过来的谢向晚,冷声提醒母亲:“还有,姐姐对盛家一向不甚关心,今天却忽然跟着咱们来盛家,显是来者不善。待会儿见了盛夫人后,您一定要多多留意,切莫让姐姐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虽然谢向意也不喜欢盛家,但自从今上登基后,盛阳作为靖难功臣,官途飞流直上,被圣人钦点入了吏部,在权贵满街走的京城。也算得上少有的实权派重臣。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盛阳官途顺遂,连带着盛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盛家几个未出阁的女儿。一跃成为京城数得上的名媛,整日里来往的也多是上流社会的小贵女。
身份提高了,眼界也跟着提升,盛家的女眷们原就看不上商贾出身的袁氏母女,如今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愿设施一丝。
这让向来骄傲的谢向意很是不忿,愈发不愿来盛家受辱。
但袁氏说得没错,她们母女在京中没什么显要的亲戚,盛家是为数不多的依仗之一,如果连盛家都得罪了,她们母女在谢家的处境将愈发艰难。
袁氏还举出了例子。拿谢向晚盛大的及笄礼说事儿:“……都是谢家的女儿,谢向晚一个及笄礼就能请来这么多的贵妇,你就一点儿都不在意?别再说什么‘都是谢家的女儿,父亲断不会偏心’的傻话,你父亲从小就偏心谢向晚。这些年,咱们母女受的委屈还少吗?”
袁氏再三劝说女儿:“蓁蓁,你是娘唯一的女儿,亦是娘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娘绝不会害你的。所以,听娘的话,好好与盛家的几位小姐相处。对盛夫人也恭敬些。盛夫人原就是京城人士,在贵人圈中颇有几分人脉。不管是明年你的及笄礼,还是未来的亲事,还需要多多仰仗盛夫人呢。明白吗,蓁蓁?”
谢向意心里不舒服,可也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很有道理。
而她亲眼见了谢向晚的及笄礼后。心中对权贵也更加渴望。娘说的对,自家除了银钱,再无其他的优势,想要在贵人如云的京城待下去,就必须有所靠山。
盛家。便是她们母女的靠山,是以,今天谢向意才会主动提出要跟母亲一起来盛家给盛夫人请安。
不过,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出来转转,竟引来了谢向晚。
就在母女两个悄声谈话的当儿,谢向晚已经走到了近前,只见她笑眯眯的冲着袁氏道:“大伯母见谅,路上马车出了点儿问题,耽搁了些许时间,让大伯母和妹妹久等了。咱们赶紧进去吧,切莫让夫人和几位小姐久等了。”
谢向晚说得很是随意,且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情,仿佛她原就是跟袁氏、谢向意一起出门的,只是途中出了意外,这才晚了她们一步。
袁氏有些气恼,这死丫头,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叫“久等了”,谁等你了?还有,谁准许你尾随咱们来盛家?
在袁氏的心目中,盛家是她的半个娘家,也算是半个自己的地盘,如今谢向晚却一头扎了进来,让她有种被侵犯的错觉。
袁氏很不舒服,只想快些把谢向晚赶回去——想通过我巴结盛家,门儿都没有!
谢向意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很快她感觉到母亲周身气场的改变,暗道一声不好,她顾不得思考谢向晚的来意,赶忙抓住母亲的手,用力握了握,提醒母亲切莫轻举妄动。
这里是堂堂吏部侍郎盛阳的府邸,左右住着的不是朝中重臣、就是京城权贵,倘或母亲在这里做出什么失礼的言行,不管被哪边的邻居瞧见了,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会充斥着关于她们母女的笑话。
“……”袁氏正要开口训斥,接收到女儿的暗示后,她不得不忍了下来,僵硬着声音说道:“来、来了就好!”
谢向意见母亲敛住了怒气,忙笑着打圆场,“是呀是呀,时间不早了,娘亲,阿姐,咱们进去吧。”
谢向晚微笑着点头,心中再次感叹:谢向意果然长大了,懂得控制、并掩藏自己的情绪了。
“嗯!”袁氏从鼻子里哼了一记,不善的目光掠过谢向晚,而后转身往角门走去。
奉了盛夫人的命令前来迎接袁氏母女的管事妈妈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恭敬的伺候客人。
但在人不注意的时候,那妈妈冲着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会意,悄悄的退出人群,快速往内院跑去。
她们自认为做得很隐晦,然而却没有瞒过谢向晚。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小丫鬟小跑的身影,谢向晚唇边的笑纹加深。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盛夫人所居的正院。
进了门,盛夫人的贴身侍女已经迎了上来。嘴里说着客气的话语,目光却悄悄的打量着缀在袁氏另一侧的谢向晚。
“哎哟,大清早就听到喜鹊叫,果然是有贵客上门啊。”
几年不见。盛夫人杜氏却没什么变化,保养得宜的面容,唇瓣发自内心的笑容,都表明这位贵妇人过得很不错。
待袁氏等人行完礼,杜氏才笑盈盈的说道:“都是亲戚,还这般客气作甚?这是妙善吧,啧啧,扬州一别六年,今日一见,竟出落得这般标致。”
谢向晚浅浅一笑。道:“夫人谬赞了,上个月小女及笄,夫人不在京城,却还惦记着给小女送礼物,小女甚是感激。多谢夫人了!”
说罢。谢向晚屈膝,行了个福礼。
杜氏噙着一抹笑,慈爱的看着谢向晚,瞧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喜欢的后辈,嘴上还说:“瞧你,刚说了咱们是亲戚无需客气,你还这般多礼?你和蓁蓁是嫡亲的姐妹。蓁蓁一向唤我‘阿婆’,你也别叫什么夫人了,跟她一起唤我阿婆吧。”
杜氏说这番话,表面上看似平易近人,甚至是有意示好。
可那语气,却有那么一丝的高高在上。仿佛让谢向晚唤她“阿婆”,是多大的一份恩典。
谢向晚听出来了,倒也没有在意,不就是个名称嘛,叫就叫吧。权当她敬“老”了,“是,阿婆。”
“哎,这就对了。”
杜氏很开心,热情的招呼三人入座,而后又命人唤来盛家的几位小姐,让她们领着谢家姊妹去后花园玩耍。
袁氏来盛家可不是“走亲戚”那么简单,她是来回禀事情的。所以,闲杂人等必须清场。
谢向意虽然不知道内情,但知道母亲与盛夫人定有要紧话要说,便乖巧的跟着盛家的小姐出去了。
谢向晚却没有起身,还冲着几个小姊妹笑着摆手,示意她们不要管自己。
盛家的几个小姐正满心不喜呢,见谢向晚还敢推拒,愈发不开心,竟直接甩袖出了正房,而谢向意略觉尴尬的跟了出去。
“妙善,怎么不一起去花园玩玩儿?我们盛家也建了一栋暖房,暖房里种了些牡丹、兰花,早就听说你是养牡丹的高手,不妨去花房瞧瞧,也好给家里的花匠指点一二。”
杜氏见谢向晚不动身,顿觉不喜,直接开口赶人。许是心中不快,说话的时候便带了些许情绪出来。
谢向晚挑眉,心道,这杜氏还真不是什么善茬,刚才借着袁氏提高自己的辈分也就罢了,这会儿竟是把她谢向晚跟个花匠相提并论了。
微微扯动嘴角,谢向晚略带嘲讽的说道:“阿婆说笑了,我不过是喜欢牡丹,命匠人精心养育了几株,算不上什么高手。至于‘指点’,就更谈不上了,如果府上的花匠技艺不精湛,倒是可以选几个脑子伶俐的到谢家,我会命家里的花匠帮阿婆调教一二。”
这话说得也很不客气,杜氏和袁氏齐齐皱了眉头。
就在袁氏压不住怒火想要开口的时候,谢向晚又说道:“不过比起什么暖房、牡丹,我这里有件更有趣的东西,想让阿婆瞧一瞧。”
说着,谢向晚从袖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抬手屏退丫鬟,亲自起身送到杜氏手上。
杜氏很是疑惑,但还是接过那册子,只翻了一页,就变了脸色,她猛地合上纸页,惊呼:“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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