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话音一落,满室皆静默。原本围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几位贵妇,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与不自然,纷纷稍稍向外撤了撤身子,用肢体语言表示自己跟这个糊涂老太太不熟。
老糊涂,齐氏老夫人果然老糊涂了呀!难道她不知道现在的定国公府全靠着陆离支撑门户?难道她不知道陆离和谢氏这对小夫妻鹣鲽情深?难道——
就算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可起码的道理应该懂得的呀,今个儿是她的寿辰,旁人还没有跳出来闹事呢,她自己倒先出来破坏气氛了!
老夫人却没有察觉自己成了破坏气氛的人,她的脸对着辉哥儿媳妇,眼睛却看着谢向晚,故作唉声叹气的说道:“说起来,他离二哥还比辉哥儿大着两三岁呢——”
辉哥儿媳妇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否则陆族长夫人也不会挑中她做儿媳妇。
她很快感觉到周遭气氛的不对劲,联想到丈夫曾经跟她说过的国公府秘事,不由得一阵恼怒,心说话:老夫人,我知道您想当众为难下自己的孙媳妇,可您别拿我做引子呀。
倘或谢二奶奶真恼了,再迁怒旁人,自己岂不是要冤死了?
只见她抬起羞红的脸,怯怯的说了句,“我们家大爷常说离二哥哥是个做大事的人,会读书、有文采,如今还开着那么大一家书院,对了,说起书院——”
辉哥儿媳妇转头看向谢向晚,带着几分讨好与忐忑,小声问道:“离二嫂子,我、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刚好七岁。正是要启蒙的年纪,家里早就听闻九华书院的名声,便、便想着——”
谢向晚笑了笑。对于辉哥儿媳妇这样伶俐的人,她还是很欣赏的,点点头,道:“九华书院每年八月份开学,家里若是有适龄的孩子,只管送来。”
她这话不只是对辉哥儿媳妇说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果然。一听这话,方才拉着老夫人打听书院事宜的几个贵妇纷纷舒展了眉宇,笑着说道:“哎呀。那可真是感情好啊。明年八月,我就把家里的小子送过去,到时候还请陆山长严格教导才是!”
一个月前,九华书院还只是个靠着方老先生和王名士支撑起来的小书院,但自从皇长孙入了书院读书后,九华书院一跃成为京中勋贵们子弟最想去的地方——入了九华书院,就能跟皇长孙做同窗了呀。
现在太子地位稳固。太子妃无所出,圣人、皇后以及太子对皇长孙都颇为看重,将来的那张椅子,未尝没有皇长孙的份儿啊。
能成为未来天子的同窗,或者说伴读,一辈子的前途都能保住了呢。过去想成为同窗或是伴当并不容易。那需要宫里的恩典。可现在呢,你只要入了九华书院。便有跟皇长孙接触的机会。时间久了,总会有个回报呢。
这也是这群勋贵上赶着来陆家贺寿的真正原因。什么,你说大家不是冲着定国公的面子吗?
嗤~开什么玩笑?
陆元惹了那么大的祸,圣人没有立马清算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还想享受什么富贵尊荣?眼下陆延德是被兴奋冲昏了头,待事情过去了,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便会明白过来。
说不准哪天,陆元就会‘意外’,而定国公府的爵位也极有可能被褫夺!
圣人,并不是‘圣父’!
长年累月在官场混的人,若是连这点子城府都没有,也就别奢求那份富贵了。
所以,在场的贵妇才会在心里暗骂老夫人‘糊涂’——陆离可是陆家唯一的希望了,这位老太太却还往死里得罪,唉!
老夫人糊涂,梅氏却不糊涂,最近一两年间发生了许多事,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家里,她能依仗的只有陆离这个儿子了。
只见梅氏爽朗一笑,道:“是呀,到时候不止辉哥儿媳妇,还有在场的诸位,家里有想读书的孩子,都可送去。”
梅氏说罢,又故作玩笑的说道:“只是有一点,我们离哥儿说了,书院的规矩多,咱们的孩子去了,少不得要依着书院里的规矩行事,倘或坏了规矩,挨了陆山长的手板儿,大家可不许心疼!”
“哎呀,不心疼,不心疼!”
“是呀,玉不琢不成器,咱们把孩子送去,为的就是请陆山长好好教导呢!”
“可不是,明年八月我一准把孩子送去!”
“……”
众贵妇们赶忙附和,硬是将话题扯开。
老夫人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想,等她好容易能插嘴的时候,话题已经说到了谁家养的戏班好,谁家的女孩子说了亲之类的琐事。
正堂里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却没有一人再关注老夫人。
老夫人很是恼火,正欲开口,袖子忽然被扯了扯,她转过头,正好看到小齐氏憔悴的面容。
“祖母,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您、您别跟她们计较!”小齐氏很想说的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就别闹腾了,好不好?
老夫人愣了下,她不是真的老糊涂,只是不高兴众人捧着陆离和谢向晚,这会子听到小齐氏的话,猛地回过神儿来,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寿宴,即便她当众给了谢氏没脸,旁人笑话谢氏的时候,也会嘲讽她这个寿星啊。
深深吐了口气,老夫人不再去看谢向晚,转而跟身边的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闲话。
除了这个不和谐的音符,老夫人的寿宴办得很是成功,无数贵客前来赴宴,儿子孙子们齐聚一堂给她拜寿,各种新奇、珍贵的寿礼堆成了小山。
望着异常富贵、喧闹的场景,抬眼皆是众妇人钦羡的目光,老夫人不喝酒也要醉了。
热闹了一整天,宾主尽欢,直至天色将晚,众宾客才相继告辞离去。
外客都走了,但陆家本家的人却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高坐在罗汉床上,神情有些倦怠,陆延德、陆延宏、陆延修兄弟三个在外头招呼族里的亲人,梅氏、大夫人和三夫人以及族长夫人等族中女眷则围拢在床前陪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上了年纪,折腾了一日,虽是喜事,却也有些撑不住。但她仍没有忘了‘正事’。
“离哥儿媳妇!”老夫人靠着迎枕,冲着谢向晚招了招手。
谢向晚眉心跳了跳,知道老夫人叫她绝没有好事,但她还是恭敬的应了一声,“孙媳妇在!”
老夫人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朝后摆了摆手,两个十五六岁的娇美小丫鬟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了两个小丫鬟一眼,然后对谢向晚道:“妙善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儿女缘未免薄了些。离哥儿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了。偏你婆母忙,一时顾不上,今个儿便由我来讨这个嫌,这两个丫头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子,老实可靠,且家里都是好生养的,你且领回去给离哥儿做个房里人,来年有了孩子,也要唤你一声‘母亲’呢!”
谢向晚没有应声,唯有笑容有些冷。
老夫人却似没有看到,吩咐两个丫鬟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去给你们二奶奶磕头?”
两个丫鬟含羞带怯,娇娇柔柔的走了过来,作势就要行礼。
梅氏皱眉,正欲帮谢向晚挡回去。梅氏在老夫人手底下做了一辈子的儿媳妇,对于婆母的手段她很清楚。如今陆离和谢向晚夫妻两个日子过得正好,若是让老夫人插进手去,他们小夫妻定会心生间隙,一如当年的她和陆延德。
“且慢!”不等梅氏说话,谢向晚已经抢先开了口,只听她清冷的说道:“这件事就不劳老夫人挂念了。”
“怎么?你、你竟嫉妒如斯?”老夫人等的就是谢向晚的拒绝,话说谢氏进门一年半了,行事稳妥,根本找不到她的半分不是。再加上陆离护着,老夫人想像当年磋磨梅氏一样来对待谢氏都不成。
眼瞧着这个出身卑贱的商户女一步步在陆家站稳脚跟,如今更是把小齐氏都比了下去,老夫人如何愿意?
今儿老夫人又看到谢氏在寿宴上出尽风头,心中愈发不满,打定主意要给谢氏点教训。所以,她才故意留着族长夫人等族中女眷,为的就是有人亲眼见证谢氏的失礼和没规矩!
老夫人猛地坐起了身子,指着谢向晚骂道:“当初离哥儿娶你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一个商户女,要规矩没规矩、要教养没教养,也敢肖想国公府的贵公子?都是你狐媚道行,勾得离哥儿迷了心神,宁肯忤逆长辈也要把你娶进门。平日里你没规矩、不敬长嫂也就罢了,现在竟敢为了自己舒服而罔顾顾家的子嗣。”
老夫人仿佛要把积压许久的怒火全都释放出来似的,越骂越有精神,“谢氏,你还知不知道何为妇德?你还知不知道‘贤’字怎生书?自己没福气不能生,竟是连个侍妾也不给离哥儿准备。好,你不心疼离哥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疼。今儿个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两个丫鬟你是想带回去也要带回去,不想带回去也要好好把人给我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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