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抓到他的细微表情变化,连忙追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野没有直接回答,关上车门,绕到驾驶位开车。
趁着车子启动,他开口,“我在试探你。”
舒然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刚好秦野也在从后视镜看她。
都没着急挪开视线。
舒然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看得出来是上了年纪,挺无聊的。”
秦野不怒反笑,“你哪里看出来我老了?”
不想秒懂,还是懂了。
舒然大脑疯狂运转,怎么才能说出不给他反击机会的话。
秦野就兀自补充了一句,“那晚欠的帐,今晚一起补交。”
好大一声卧槽,在舒然心里回荡。
舒然脑门上的汗,简直就是七月的暴雨,“倒也不用这么不服老,人都有老的一天。”
秦野的声音又响起,“那一天还早。”
什么禁欲不禁欲,那身西服一脱,就是暴徒。
不知疲累的暴徒。
舒然彻底不说话了,今晚得想办法让师兄多灌秦野几杯酒。
车子很快开到小区,秦野轻车熟路地停到十七栋地下室单元门口。
舒然看他很自然地按下数字“9”,难免有些疑惑,“你来过?”
“你觉得呢?”
秦野不答反问,搞得舒然觉得自己想多了。
好在电梯很快停了,司机小李在电梯门口笑脸相迎。
“秦总,太太,下午好。”
小李递上两个礼盒给秦野,又将一个小礼盒递给舒然。
“太太,这是给陈医生夫人准备的。”
舒然点了点头,“谢谢你,这么细心。”
小李偷看老板一眼,被赏了个冷眼,尬笑,“应该的。”
等小李下了楼,秦野按响了门铃。
陈泽文年纪轻轻就是主任医师,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看到秦野亲自登门,还是紧张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汗,“师妹,秦……这位是?”
舒然已经闻到家乡菜的味道,心思就没在眼前了。
愣了一下,她赶紧介绍,“我……先生,秦野。”
留下两个男人寒暄,舒然像小时候一样,在陈家自然地像是自家人。
因为父亲的身份,舒然从小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她总是转学,在一个地方待不长,她想和别人熟络,但是别人又怕得罪她,故而和她相处总是小心翼翼的。
官位比她爸高的呢,子女也不愿和她玩。
看起来有很多朋友,其实都算不上朋友。
只有陈泽文算是知根知底,不在她身上附加条件的。
很快就开饭了。
舒然也的确饿了,给自己打了一碗牛肉羹,就专心吃起菜来。
秦野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椅子上,微微侧着身子,慵懒闲适地和陈泽文聊着。
他们之间就只有半个人的距离,舒然抬眼就能看到那颗邪气的痣,朝她恣意笑着。
心里怪痒的。
中途,舒然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发现碗里凉掉的羹汤,被人换了一碗新的。
秦野正低着头,用汤勺慢条斯理地,将那碗明显沾了油汤的牛肉羹送进自己嘴里。
舒然心脏一滞,“我喝过的。”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要去给秦野打一碗新的。
秦野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又不是没喝过。”
舒然霎时红了脸,不敢看师兄和嫂子的表情,低头坐到椅子上。
为了掩饰心慌,舒然疯狂往餐盘里夹菜,手有些抖,红烧肉夹起来又掉了下去。
秦野放下汤勺,用公筷把掉下去的那块,夹到她的碟子里。
“吃吧,吃剩下的给我。”
舒然抬眼看他,眼下的秦野,好像有些不一样。
陈泽文和妻子对视一眼,“秦总,和传闻很不一样。”
秦野笑了笑,才看向陈泽文,“在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偷懒。有了现成的认知,就不会再去花心思了解。”
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秦野,哪里有不近人情的样子,他分明对自家师妹格外纵容。
要不是秦野秘书给陈泽文打电话,陈泽文哪里有机会给师妹介绍工作。
陈泽文端起一杯酒,“秦总,我就顺着您的话替我师妹说上两句。”
秦野坐直了些,“请讲。”
“要不是和小然一起长大,我想对她也是会有偏见的。”
“小然妈妈走得早,爸爸一心扑在民生上,把她扔在老爷子身边,经常是半年不闻一年不见。”
舒然眼里有些酸,“师兄,都是些陈年旧话就别说了。”
陈泽文喝得有点上头,“我不说,谁说?”
“你被同学霸凌,你爸管过你吗?我不信他会贪污,但是当父亲,他是失责的。”
“你一个人在药堂檐角,把雨水接到桶里,又拿水瓢装进缸里,就那么无趣的事情,你能玩上一整天,笑得没心没肺。”
“你爸那时又在哪里?他在位,你要没有享受一点父爱,他被调查了,你却要被牵连。”
陈泽文说得激动,抓住秦野的手,“秦总,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舒然很头疼,她真没觉得自己哪里苦,比她苦的一大把。
“他喝多了,你别听他说醉话。”
舒然给秦野夹了菜,“我爸对我挺好的,只是他走的路,肩上的担子,都不允许他把所有精力用到我一个人身上。”
她不愿意博人同情,尤其是秦野的。
舒然讲话语速一直不快,有江南特有的婉转,没有太多力量,却比刀还锋利,划过每个人的心。
连陈泽文的老婆都是泪眼婆娑的。
秦野眸色沉沉望着她,乌发盘得干净利落,面颊泛着粉红,眉头舒展。
玉手拿起汤匙,慢慢舀起半勺汤,等勺子送到嘴边时才附身,微低头,小口抿着汤,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就在他面前,没有表露一点悲伤。
只要她做点什么,他就会为了她不计后果,让她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她却什么都没做。
半晌,秦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看来是真喜欢这牛肉羹,喜欢也要少喝点,我让小李去物色一个会做江浙菜的阿姨。”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她,声音很低,语速很慢。
舒然的睫毛跟着心跳,一起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