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的心计远超头曼,经此一事,我在草原已不安全,必须……”
那一夜过后,胡姬明白,冒顿对于自己的存在,心里已经有了一根刺。
不同于上一个头曼单于,头曼脑筋简单,只将女人看作是自己王者的附属品,无论女人表现得怎样,在头曼眼中也只是,“啊,不愧是本王的女人”。
冒顿就不一样了。为了杀死自己的父亲夺过大权,他训练了一支绝对听命自己的恐怖部队,响箭所指,绝无转圜。
曾经,冒顿用响箭射向自己最爱的宝马,所有心怀犹豫、没有跟射的人,直接被他斩杀殆尽。
他又用响箭射过自己宠爱的女子,没有跟射的人又一次被他杀尽。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提纯,对于自己手中掌握的东西,他绝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后来,冒顿在一次狩猎中,终于将响箭射向了父亲头曼单于。
这样的一个人产生了怀疑,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胡姬心中已经思定,这草原是呆不下去了,罗网想要除掉扶苏,那就你蒯彻自己来应付冒顿吧。而她……
“……,呀~”
突然,胡姬瞳孔骤缩,口中怒喝一声,脚下踹翻了案台,猛地站起身来。
“混蛋,蒯彻,你!呃啊~”
脚下一个踉跄,女人捂着自己的胸口,两眼睁得滚圆,冰蓝、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其中浮现出一个冷面黑袍的男人身影,冷汗转瞬沾湿了她的鬓发。
“你,你是,有意为之,蒯彻~”
牙关之间艰难地咬出这么一句,这金碧辉煌的营帐内,徒留下胡姬战战兢兢的声音。
……
咕咕~
一只通体银黑色的信鸽,“咕咕”鸣叫敲碎了一片丛林的寂静。
不出十个呼吸,在这只信鸽歇脚的树干上,便出现了黑袍带剑的身影。
“呵呵,来了么,看来狼王手下的确颇有能人啊。”
蒯彻取下鸽子脚上的信筒,忽然冷笑一声,抓着信鸽就扔向远方。
哗~
鸽子在半空从他的力量中挣开,竭力煽动翅膀,勉强地飞上了天空。
蒯彻两眼一眯,看着那只鸽子远去的方向,两手将工布剑抱在了胸口,“怎么,需要我请你出来吗。”
回应他的,却是对面一片幽影。
“嗯?”
蒯彻口中轻咦,长剑一瞬出鞘,剑气破空。
丛林就此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在被劈成两半的一棵树后,一个黑衣剑手正暴露着颤动的双眼。
“这,这样的实力……”
“哼,回去告诉你们的大王,在下不日便至。”
黑衣剑手自然是陈余的部下,胡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密切监视,而这样的情形,也早在蒯彻意料之中。
只要狼王冒顿名副其实,那么胡姬这个女人必然会引动冒顿的猜忌。能够派人追查到这里,说明狼王的手下也不是泛泛之辈。
黑衣剑手咽下那一瞬间对死亡的惊恐,抬头盯着对面高高屹立的黑袍剑客,哑然失声:“你,你竟然知道。”
“哈哈哈~”
蒯彻大笑一声,工布剑挽了个剑花收回鞘中,随即头也不回地就要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丛林中大风突起,蒯彻的黑袍猎猎而动,万树枝叶哗啦啦作响。
杀气!
他于心中暗道,剑眉一凝,手上剑不出鞘,纵横剑势已滔天而起。
蒯彻全神贯注之下,转眼就感知到了这突现的杀死来源,心中更是惊异。
杀气的源头,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在这样的距离尤能让我如此心悸。
“呼~狼王麾下还有如此高手,实在失敬,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蒯彻回转身来,两眼看向幽深的丛林尽头,缓缓地抬手,抱剑行礼。
。。。。。。
半晌,剑势与杀气依旧在林中交错,周围的落叶已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哈,既然阁下无意相见,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说完,蒯彻便迈开腿,堂堂正正、大步流星地走了,空气中凝固的氛围随之彻底崩解。
“咳咳~,不愧是大人特意交代,今日幸亏……”
黑衣剑手重重地喘出一口,随后扭头看了一眼后方,心有余悸地杵着剑站直身体。
在他目光尽头,一棵树冠之上,同样装束的黑衣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呼吸也略显急促。
“这就是中原顶尖的剑客,全无任何半分的破绽,倘若这一箭射出,不知……”
弓箭手闭上双眼,深呼吸之后将弓、箭都背回身后,一个翻身消失不见。
……
匈奴王庭
“大王,大王,折西已经回营。”
陈余三两步就闯进狼王冒顿的大帐,周围的侍卫也都纹丝不动,对此习以为常。
冒顿半屁股坐在王位上,一脚还踩着火盆的边缘,见是陈余进来,也没有端正坐姿,就这样大咧咧地问道:“哦?他回来了,那边怎么说。”
“据折西自己所说,一百五十步之外面对蒯彻,一箭射之,至少五成的可能,他会被蒯彻杀死。”
“什么?”
陈余这话让冒顿粗壮的眉毛顿时扭成了两团。
“本王最看重的射雕手,一百五十步开外对准蒯彻,反倒是会被反杀,这是什么道理。难道鬼谷派的百步飞剑,真的能够剑气飞袭百步。”
“这……”
陈余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折西是天生的神射手,他的直觉判断应该是可信的。此行不仅试探出蒯彻的实力,更可推导出一个重要信息。我以为,蒯彻此人也在有心试探大王。”
“哼,他试探本王,试探什么。”
冒顿眉宇舒展开,鼻孔出气,略有些不爽,“试探本王够不够资格让他来出谋划策吗。”
“应当正是此意,他在试探,大王是否值得纵横家的投资。”
“投资?”
“额,大王,所谓投资,……”
“先生不必说了。”
冒顿忽然挥手打断了陈余,后脑勺依靠在王座的兽皮上,闭上眼睛呵呵一笑。
“哼哼,投资,本王虽对中原文化所悟还很浅薄,却是可以感觉到,投资二字,乃是强对弱,上对下。蒯彻,他区区一人,胆敢……”
“这就是纵横家吗,本王长见识了。”
冒顿虎目睁开,狞笑而起,“好,我倒要看看,这唯我纵横,究竟凭什么如此狂妄。”
陈余一看冒顿这反应,就知道对方已经动怒。
蒯彻的姿态可不是像盖聂那样,择一明主而投效。他分明是已对等的姿态,甚至是高人一等的姿态,在试探狼王冒顿是否值得合作。实在难以理解,蒯彻哪里来的这滔天底气。
陈余不懂蒯彻,但他知道,届时蒯彻前来面见狼王,倘若冒顿不满意所谓的击破蒙恬的妙计,那就算是鬼谷纵横,也注定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