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D郊外,这一天没有再下雪。冷意还在,不知道今年的春天什么时候真正到来。
高邑参与械斗的两千余人,将在这里被处刑。
整个事件,其中的每一步操作对于秦国官府来说,都进行得极为痛苦。
那些人当时脑子一热,忘记了械斗行为是集体性地践踏法令,但当秦兵提着兵器上来抓人,他们也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多数人便开始推脱。
我不曾致人死亡,真的;
我只拿了棍子,没有铁器;
挑事的人是某某,我只打伤了他,没有杀人;
……等等不一而足,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人多数是老大的男人,青壮不多,也夹杂极少数女性。他们都是家中主要劳动力,这之后,他们在高邑的亲人,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
官吏们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整理好所有供述,将一切都上报到陆言那里。
而陆言,拍了板,杀!
数千秦兵在HD郊外开辟法场,组织成阵型挡住众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或许不该用看热闹来形容,但真的有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
沉重的号角呜咽悲怆,八百刽子手扎着头巾,手持砍刀,以整齐的队列站在阵中。
陆言同样站着。不过他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不高,比起HD城东市那个差远了。
台子两侧,分列站着的是赵地各郡县的头部把手,赵人数量略多一些,基本上副手。这是陆言特意传令让他们过来的。
不仅有他们,陆言还特地邀请了一些大贵族前来观看执法。比如,因为恰好只是第三世而得以保留特权的平原君赵陵。
弄玉今天一副村妇的打扮,将自己混在观望的人群中,抬眼痴痴地望着高站在寒风中的陆言,双手在胸前攥紧。
跟她隔着不远,正巧是端木蓉和念端。
“师父,他这一次,难道又是……”端木蓉的嘴唇留下齿痕,双手捏得死死。
念端没有回应弟子,只是远远注视着陆言的身影,轻轻一叹:“这一遭过去,有人要倒霉了。”
“时辰到,将犯人押进法场~”
高声的呼喊回荡在风中,秦军阵势让开一条道来,有步卒押着犯人进场。
陆言冷眼看着,犯人都身穿褐色的粗布衣裤,扎刺儿的麻绳将他们连结成串,一百人一串。
二十余串,就这么一点一点挪进法场。这过程很慢,像虫子在蠕动。
对于陆言,对于弄玉,对于端木蓉,还有老实巴交的底层百姓,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漫长、压抑。
眼睁睁看着一群跟自己一样的人,慢慢地被执行死亡,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而对于平原君赵陵来说,他只觉得这个过程真是无聊,还不如去品一品国师大人现在的表情来得有意思。
只可惜,他不敢在这种时刻偷窥陆言。后者武功太高,万一察觉到什么,那自己可就太冤了。
“验明正身~”
“一百人犯,验明正身,无错漏。”
“二百人犯,验明正身,无错漏。”
“三百人犯……”
“四百……”
一声接着一声,这喊叫连缀下去,告诉陆言,告诉所有人,接下来就要行刑了。
陆言抬头望天,太阳正好。
“鸣鼓,行刑。”
顿时,鼓声大作,八百刽子手持刀就位,一刀砍下头颅,旁边的士卒将无头尸体拖走,再换上下一个。
这么砍了三轮。人头滚滚,血流如注,护城河这一段肉眼可见地变红。
寒风也吹不散这混浊的血腥气味,在场的百姓惊叫不已,不少人已经捂着脸跑路。
还有,就是哭嚎与叫骂。
“陆言!天杀的,没有人心的畜牲,你不会痛吗!”
“爷爷!爷爷~大伯、二伯,就是被你们杀的,现在又杀我爷爷,等我长大——”
“苍天,你开开眼吧!”
“老天爷,可怜可怜我赵人啊~”
来自高邑的亲属乡亲,这些老少妇孺,他们不顾路途的艰难,赶到这里就为了见自己重视之人的最后一面。
亲眼目睹屠刀,他们的哭喊声撕心裂肺。抱成一团的,以头抢地的,捶胸顿足的,悲恸得当场昏死的,什么样的都有,这些场景同样揪动着其余的赵人。
秦法,真的是对我们好么?
陆言,真的是对我们好么?
现场的秩序在刀枪剑戟的威慑下没有乱,可赵陵能清晰地看到,陆言在赵人心中初步建立起来的美好形象,正在崩塌。
陆言,天下鼎鼎大名的秦国国师,你再怎么有本事,这片土地上,也是我赵氏说了算。
赵陵低头抚摸着玉剑,这场好戏发展到这里,他已经不再感兴趣了。
陆言直面这些冲着自己而来的唾弃、谩骂,将这些人的悲痛、愤怒乃至仇恨都看在眼里。
弄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俏脸上写满了心疼二字。
那边端木蓉冲动地直接跃起,跨越了秦兵设置的阻拦,“这混蛋!陆言,你枉读圣贤书!”
“蓉儿~”
念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见端木蓉快速跑进去,试图阻拦的秦兵纷纷被银针刺穴动弹不能。
一道剑势袭来,飞瀑断流,恐怖的杀气将愤恨的端木蓉压得瘫倒在地。
断水剑汲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似乎是因为这个女人武功太弱,连剑都没有出鞘。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陆言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认出了端木蓉,“汲,不必拦她。”
“是,大人。”汲领命后退,把路让了出来。
端木蓉并没有因为实力而被吓到,爬起来直接指着骂:“陆言,你治理赵地,难道不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以法之名一次性屠杀两千余平民黔首,天底下没有这么荒唐的事。百家称颂陆子之名,你不配。”
陆言身躯一动,眨眼间就出现在她面前,“你!”
你又懂什么?!
他原本想把端木蓉给骂一顿,但注视着她的眼睛,却又将满肚子的怒气给收了下去。
那双眼睛纯净、明亮、倔犟,闪耀着朴素的光辉。
为了光明的前景,有所牺牲,并不可怕。但习惯牺牲,就可怕了。习惯牺牲他人,那更可怕,与邪魔没什么两样。
端木蓉涉世未深,那双眼睛中的光,照进了陆言的内心。
陆言的突兀出现,让端木蓉不自觉地后撤两步,但他紧跟着失神地盯着自己,这就让端木蓉不能忍了。
她正要继续开口,就听到眼前男人说了一句,“现在你骂得对。如果三年之后,你骂得依然对,那我陆言,引剑自裁。”
“呲~”青干剑插在地上。
“这把剑,跟了我十四年。三年之后,你可以持此剑来杀我。”
陆言也不等她有什么回应,直接闪身回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