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冷冷地一笑：“赵宣玉，你为什么不先问问长安君怎么会谋反呢？”
他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长安君有不臣之心，却还是故意替他隐瞒！？”
他抓起面前的竹简向我砸过来，竹简啪的一声在我面前摔得散成几截。我模糊地从竹简上看到几个字“屯留……残部……尽皆诛杀……长安君死于乱阵之中……无全尸”
血淋淋的字眼不忍直视。
低下头，泪已经糊了满脸，我满腔委屈地分辩道：“大王明鉴，小女子怎么可能知道长安君想要谋反的事情啊？”
“哼哼。”他又冷冷地笑了“你每日与夏太后相伴，难道夏太后就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我无语。
“你每日回来只提到宗室中人各种微辞，而对长安君的事情却支支吾吾闭口不提。却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你对长安君有意？所以故意替他隐瞒！”他的语气突然就恶毒起来了。
“陛下这话从何说起？”我实在是不能再继续沉默了“长安君尽管年轻英俊，可是臣妾对他从来没有过非份之想。”
“算了吧赵宣玉。”他仰面一笑，咬着牙冷冷地说道“那一日我告诉你长安君领军伐赵，你却是一言不发。前番你说他要伐赵，你便与他大吵了一架，为何那一日，你却是不肯说话了？”
“臣妾自知陛下早有打算，却要如何说话？”我挺直了腰直视他“若是平日里长安君口出狂言，我可以着力制止，那一日明知道是陛下对自己的宏图大业早有谋划，却让臣妾如何去说呢？”
他冷冰冰地斜视着我：“如此说来，你从来都没有感觉到长安君有异常之处吗？”
“不！臣妾确有察觉！”我大声回答他。
他对我的回答略有些意外，眉头一皱厉声喝问道：“知而不言是为不忠！明明早有察觉，为何不报与寡人？你这欺瞒君上的小人！”
我强咽了一口气，用力抿了抿嘴角，回答他道：“因为臣妾不敢说！”
“哈哈！”他黑着脸冷冷一笑“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早就知道寡人让你到夏太后跟前去干什么去的！为何有了消息却故意替他隐瞒？”
“是！”我挺直了腰杆道“当时大王让我到夏太后身边小心侍奉，就是为了暗中观察长安君，可是长安君总共到夏太后宫里去过几回？我们两个又遇到过几次？夏太后年纪大了，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我且听着给您都如数回禀了，却是长安君与我左右才说过两次话，我能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
“赵宣玉，你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他提醒我道“刚才你还说过你是有所察觉的。”
“对，我是有所察觉。”我低了头“但是我察觉到的事情，偏偏不是从夏太后那里打探到的，而是从您那里看出来的！”
“放肆！”他把案几一拍“你还敢胡搅蛮缠到寡人身上来？”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淡淡一笑“陛下，长安君谋反，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他的妻子兰汐公主爱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他铁青了脸，眉毛死死地拧到了一起。
“赵宣玉，你在胡扯些什么？”他的声音低沉的如同狼吠，似乎下一分钟他就会化身为狼，扑过来将我一把撕碎。
我压制着内心的胆怯，挺身咬牙一笑，继续说道：“陛下您认真回忆一下，兰汐每次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和别的命妇全都不一样？那一日，她在宫里听到您亲口说出我是您眼下最宠爱的人，她看我的眼神里面明明就是装满了妒忌。”
“一派胡言！”他紧握了双手，两道浓眉压得低低的，瞪着我冷冰冰地说道“寡人总共见过兰汐几回？她是长安君的妻子，寡人怎么会对她有什么……”
“陛下没有对她有过什么，但是她对您呢？”我直接打断他的话。
他怔了怔，抿紧了嘴角没有说话。
我眼看他是听进去了，便往前又跪得近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说：“陛下还记得吗？你与李斯在楚国的时侯曾经救过一名女子？”
“楚国？什么女子？”他眯了眼睛追问道。
“对，就是楚国。李大人的妻子那一日与我在宫中闲聊，提起这件旧事，我才想起来了。那一日大王您与李斯在楚国的大街上看到有个小毛贼偷了一个姑娘的钱袋，是大王您出手拿住了那个小贼，那位姑娘前来问您姓名的时侯，您是怎么说的？”
“那一日？……”他低下头沉思起来。
“您当时说的是：您是秦君之子，但是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对吗？”我问他。
他眯着眼睛看向一边沉吟起来，很明显，他已经想起什么来了。
“而后李大人为了您的安全，带着您从小路绕回秦国，中间多走了两三个月。而在你们回来之前，兰汐公主的父亲却亲自派人来求的亲，当时您还没有回国。国内只有成蛟这一位公子啊！”
他的瞳孔猛然一收，眉毛也止不住往上挑了一下，似乎是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
“现在您明白了吗？兰汐公主一直以为与自己有婚约的那个人，就是当年救下自己的人，可是直到嫁过来之后才发现，这一切全都是个误会，可是一切均于事无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言辞恳切：“长安君挚爱他的妻子，却发现自己的妻子爱的是自己的兄长，他的心里一定是痛苦的。可是臣妾即使发现了他的痛苦，又能说什么呢？”
我低了头满腹委屈，继续说道：“如果我说出来，兰汐公主的清名岂不就全都毁了？长安君也会为此蒙羞！就连陛下您也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觊觎弟兄之妻的恶名！试用陛下，这种事情，您让臣妾怎么说？”
闭了嘴，眼泪就委屈地流了下来，我低着头一边小心地抹眼泪一边拿眼角偷瞄他的神情。等着那个人自省。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起来吧。”
我还是低头跪着不动，肩膀一抽一抽地掉眼泪。
“坐过来。”他又说了一句。
我犹犹豫豫地起了身，小心地坐到他的旁边。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会儿，抬起手拢了拢我的头发微微一笑：“错怪你了？”
我低头不语。
“寡人没有想到兰汐她会……”说到这里，他的脸颊微微一红“如此说来，长安君这么做，寡人也是有责任的。”
“陛下，”我小声问他“那么您会惩罚他的族人吗？我听说谋反可是诛三族的大罪。”
“诛什么？”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哭笑不得“他是我的弟弟，寡人我去诛他的三族？诛谁？诛寡人自己吗？”
我捂住嘴巴，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问得实在可笑。可是有了他这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因为至少兰汐安全了。
“你啊……”他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脸颊“有的时侯，心眼儿是真多，有的时侯又真是傻……兰汐的事情，你哪怕不告诉别人，也应该告诉寡人。寡人我知道长安君在想些什么，也就可以早做打算。”
“臣妾一开始也只是猜测而已，其实这也只能怪大王您自己……谁让您长得那么帅，人又那么仗义。别说兰汐了，是个女人见了你都会有点把持不住的。”
他笑了，拿手指照着我的鼻子尖上刮了一下，轻声道：“过来给寡人捶捶后背，腰有点痛了。”
“是。”我绕到他身后，长出了一口气，差一点瘫倒在地。
啊哟我的妈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长安君还真造反了？你小子真是太不理智了，白白搭上自己一条命不说，你让你老婆怎么办？你让一直说你劝你给你打掩护的姐姐我怎么办？
唉，幸亏姐姐我机灵，要不然，指不定明天就要去给你小子殉葬了。这么想着，后背上又在不停地出虚汗，一个方面替长安君感觉到可惜，一个方面心痛兰汐，一个方面又觉得阿政太不容易，他的弟弟做出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挺伤人的，也难怪他刚才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这么想着，身上就一阵阵地乏累。这个人一直低着头看书，偶尔轻轻地挺一挺腰。我捶着他的后背，渐渐感觉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看这宽宽的肩膀，挺直的腰，他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特别是晚上换上这种舒适的睡袍，看上去就好看了，不旦好看还好舒服……
想着想着就下意识地往前一栽靠着他的后背闭了眼睛，别说，他的后背好舒服，又宽又暖……
我一个激凛睁开眼睛，刚才怎么靠着他睡着了，偷瞥了一下旁边那支香。晕，我最少睡了有一支香的功夫，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正环在他的腰上，脸刚才也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我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用力眨了眨眼睛，赶快坐直了身子。
“哭够了？”他背着身子问我。
哭？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后背上被我口水打湿的那一大块地方，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