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萍这才确信黄敬超在对自己说话,那种激动和大喜过望写在脸上,看看满屋子老少,倒显得拘谨腼腆了。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总算从胸腔里挣脱了一句话:“还是让我回去吧,看到你就很好了。”
黄敬超哪里容她走掉,开什么玩笑,也不再废话,紧紧拉着她的手:“天还早,咱们去鸡仙洞看看吧,拜一拜昴日星君。”
郭萍情知道老公是在挽留自己,嘴巴上刚才的拒绝被老公看穿,羞得满面通红:“昴日星君?那倒要看看,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昴日星君的庙宇。”
黄敬超当即站起来,居然离开了轮椅,自己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种隐隐的疼痛完全消失。郭萍和黄重老则大为吃惊,急忙来搀扶他。
黄敬超笑笑:“拿来双拐,我的左腿应该没问题了,右腿估计还需要几天。”
韩希坤解劝:“师伯,还是坐轮椅吧,鸡仙洞还需要爬一段山坡。轮椅到山坡下再‘拄拐上去,这样好一些。”
黄敬超连连点头:“好好,听人劝,吃饱饭,咱们走。”
黄敬超坐进轮椅,黄重老拿着双拐,韩希坤、赵红都左右护定,郭萍跟在身后,四人簇拥着黄敬超往后山鸡仙洞进发。
他们刚走,赵家屋里只剩下老辈人赵冲戎、刘秋英、赵敬堂、许婷,赵冲戎对儿子提出一个问题:“老堂啊,我不知道你注意没,陈书记和尤市长两个开玩笑,说是你们三个可以把西坛市整飞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人家的感受啊?”
赵敬堂正色道:“爸,我纠正一下,尤施纲的原话是‘老堂咱仨还不把西坛市弄到天上去啊’,不是整飞了。”
刘秋英敲一下筷子:“就你记性好,老堂,你爸说得对,我也想说两句,你别嫌弃恁妈没文化,也没干过什么工作,只懂得种地,但是,陈书记和尤市长那话头很明白了,只要你同意,他们会把你重新拉进干部队伍。”
许婷摇头再摇头:“爸,妈,你们太淳朴了,老同学之间这么开个玩笑罢了,老堂真的要重新进入干部队伍的话,一个被开除过的人,除非老哲能这么办,我相信陈派兵和尤施纲都没有这个胆魄,借他两个胆子也不行。”
许婷的话点中要害,刘秋英伸伸脖子,不知道怎么说话。
赵冲戎咳嗽了一声:“许婷说得对,但是人性还是一个地道的东西,我以为老堂还是要探探他们的口气,咱如果真的愿意回到西坛市,他们会怎么安排?问清楚了,总不至于遗憾吧。”
赵敬堂再三点头:“好的,我这就问陈派兵和尤施纲,不就是一个表态吗?真的解决不了人事手续,我当然还在老哲那里干下去了。”
赵敬堂和许婷所谓老哲,同一个指向,那就是赵冲戎的小弟子开敬哲,为了赵敬堂重新出山,费了很大的力气。
赵冲戎对孩子们和徒弟们从来以“老”字称呼,大儿子赵敬庭被称之为老庭,二儿子赵敬祖被称之为老祖,下面的男弟子就是黄敬超,被称之为老超、贺动员被称之为老员,赵敬堂被称之为老堂,开敬哲被称之为老哲,赵敬轩被称之为老轩。这都是对外人说话的时候,称之为“老”某。
而当面称呼的时候,则称之为某儿,比如黄敬超,被称之为超儿;更多的时候称之为奥某,比如赵敬堂,被称之为奥堂。
赵敬堂答应完,立即拨通了陈派兵的手机,没接通,继而又拨尤施纲的手机,还是无人接听。奇了怪了哈,赵敬堂急着想知道结果,也好安排玄武省武术馆的事情。
再次拨了一遍两人的手机,仍然无人接听。许婷一拍脑袋:“这么笨啊,他们肯定是开会了,你问问希坤不得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对啊,韩希坤是陈派兵的办公室副主任,陈派兵的啥事都知道,赵敬堂拨通了韩希坤的手机:“坤儿,陈书记咋不接我的电话啊?”
韩希坤:“刚才市委办群里发了,陈书记召开常委会呢,他规定的,凡是参加常委会的,手机一律放在外面,有几个秘书专门保管和接听省委省政府的电话。他本人不知道。当然秘书接听省里的电话也只是说开常委会呢这么一句话,省里也就等着回电话了,不会再打。”
赵冲戎大惊:“这没有电话,还不成瞎子啊?这个规定是不是有点过了?”
赵敬堂总算放心:“这就搞清楚了,我还以为这两个家伙不理我了呢,这一顿酒喂了狗。”
赵冲戎看得出,这小子还是乐意留在西坛市发展,也就不再说话,自顾自起身去了东屋,倒头就睡。刘秋英也张嘴打哈欠:“奥堂,我瞌睡得很,反正你那点事,一百的人了,妈管不了,自己操心吧。”
许婷看公公婆婆都进东屋睡觉了,总算逮到了机会,上来就拔过赵敬堂的头,亲一口:“老公,你要是回来,两个家伙会叫你干啥?”
赵敬堂苦笑:“老婆,咱先做点活再说那些事好吗?”
许婷娇嗔起来:“你个大色狼,来就来,做活就做活,谁怕谁啊。”
赵敬堂直接冲向卫生间,许婷诡秘地一笑,进了西屋。
赵红都从鸡仙洞回来了,习惯性的直接进了堂屋,惊呼:“人呢?”
许婷在西屋干咳了一声:“臭小子,咋回来这么快啊?”
刘秋英却先出来了,满脸不高兴:“都都,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赵红都感到莫名其妙:“奶奶,这不是我的家吗?直接进来不对吗?我从来就是这么进来的啊。”
赵冲戎在东屋发话了:“奥英,你别没事找事啊,都都现在是绘淇集团董事长,什么不懂啊,别找事了啊,睡觉。”
刘秋英点着赵红都,嘴巴蠕动几下,不知道嘟囔的啥,又回了东屋。
赵红都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好笑,蹑手蹑脚抽开神龛下的条几抽屉,拿出一支铜笛,悄悄退出去,把堂屋门关紧,到了街门,又把街门锁了,才大步流星赶往鸡仙洞。
许婷一听街门被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公,咱儿子看透了。”
赵敬堂捂住她的嘴巴:“就你话多,当心咱爸咱妈听到了。”
许婷咬他一口:“咱爸咱妈还不是一样,也怕咱两听到。”
两口子捂着嘴好笑,正要再次进入主题,赵敬堂手机响起,一看是尤施纲,急忙接听:“喂,市长,什么指示?”
尤施纲:“老堂,咱不贫嘴啊,刚才开常委会呢,常委们集体同意你来出任西坛市体委主任。先做副主任,把党组织关系理顺,做党组书记,再把人事档案理顺,正式就任体委主任。”
赵敬堂大惊失色:“屎缸,别开玩笑啊,咱可是一个被双开过的人啊,党员手续和人事档案还管用吗?”
尤施纲:“国家没有明确规定,我和陈书记一致同意,从你的问题上打开缺口,广开用人渠道,闯出一条用人新路子。在西坛市你是很典型的一个,就算在全国,也很典型。不能浪费人才,不能让人才被排除在党的事业之外。”
赵敬堂已经泪流满面。许婷默默伏在枕头边听着两兄弟的对话,好奇的听着,喜泪涟涟,打湿了赵敬堂的肩头。
这时候,那只狸猫猛然跳起来,扑入了大立柜后面的夹缝,拖出来一只老鼠,它高兴坏了,把老鼠抛起多高,开始玩花样。
赵敬堂把枕头一甩,朝着狸猫甩过去:“滚,给老子滚,净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