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中途停站，又上来五六个乘客。
过道里越来越挤。
季黎尽量和周驰拉开距离，都因为车子摇晃不稳走走停停，难免身体相触。
好容易捱到下车，她暗地里悄悄舒了口气。
周驰在前面辨认了下方向，回头招呼她。
“这边，走了。”
季黎点点头，匆忙跟上。
结果，先前车上的老太太和老爷子，竟然跟他们同一站下车。
老两口儿挽着手，老太太从周驰身边走过，还不满意地扫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嘴里念叨，也不知道叫谁听的。
“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用，还不是不体贴，这么多人，都不知道牵好自己媳妇儿，那么漂亮的媳妇儿哟，也不怕被别人拐跑…”
老爷子尴尬坏了，连忙搀着她往前走。
“哎呀你小声点儿，你管那么多干嘛，又不是你儿媳妇儿…”
周驰，“……”
季黎，“……”
老太太和老爷子是相互搀扶着，渐行渐远了。
留下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尴尬瞥眼，一个羞恼不自在。
半晌，周驰清咳一声，当先抬脚，低沉提醒她。
“走吧。”
季黎连忙追上去。
这个年代，不止有图书批发市场，还有一些书摊，书市。
图书批发市场外的街上，就摆了很多，还围了很多人。
不过季黎知道，这些小书摊，都是论斤卖书，卖的一些小人书，旧书，小说，盗版书，五六毛钱一斤书，差不多五六本。
但她需要的学习资料，却只有正规图书批发市场里可淘，她不想浪费时间。
周驰原本见这么多人，想让她路过别错过。
但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见季黎目不斜视走过去，也只好先跟上。
进了市场正门，人也非常拥挤，狭长的过道、走廊里都堆满了书。
因为竞争大，很多还挂着打折的标牌。
季黎就近钻进两家门店，随便逛逛。
她没管周驰，周驰就立在店门口没进去挤。
看着人来人往的潮涌，他有点儿烦躁，抽出支烟准备点。
那店里老板眼尖的瞧见，连忙高声招呼。
“这里不让抽烟啊同志！你要抽出去抽！这儿全是书，那么多人呢…”
这一声喊叫，周驰顿时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
人群里，还有许多十几岁的学生。
明明那一双双雪亮的眼里，只有好奇，但生平头一次，周驰被人盯得这么不自在。
他木着脸，默默将烟盒收进裤兜。
季黎连忙从里头钻出来，拉着他往前走，一边对着那老板点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打扰了…”
周驰被他拉着往里走，拐过第一道回廊，尴尬感这才渐渐下降。
季黎顺势松了手，好笑地看着他，跟他商量。
“要么你出去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
周驰看了看乌央乌央的人头儿，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算了，走吧。这么多人，再给你挤没了。”
万一出点儿什么状况，好歹有个人搭把手儿。
季黎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转头又钻进另一家店里。
这次她没再闲逛，直接问老板有没有自己要的书。
图书批发市场的书还是很齐全的。
很快，季黎就买到了自己要用的书。
不止有课本，还有一些题卷，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
周驰帮她拎着书，两人从市场里挤出来，转站人民医院。
从市场走路往医院，也就两站地，两人干脆没再坐车。
路上，周驰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书，那本厚厚的砖块儿词典大红皮，最醒目。
“你还要学英语？”
季黎抬头看他，腼腆笑了笑。
“我会一点点，简单的词汇，就是想试试看。”
周驰哂笑，“那是不还得买磁带？你自己看这些，能知道怎么读？”
闹着玩儿似的。
周驰真觉得她像闹着玩儿。
季黎不好跟他说，自己上辈子给周扬请私教补习英语，都是从头听到尾的。
她在语言这方面，还算有天赋。
不说应付外国人，就是做试卷题，跟英文老师简单的对话，陪周扬练习口语，都不在话下。
不过周驰既然提到了，季黎当然笑弯眼点了点头。
“要买的，临时起意…，还要麻烦你再陪我多去一个地方。”
准备充足点，免得中途抓瞎迷茫。
季黎也不确定，时隔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把之前学的东西，全都还给私教老师了。
有磁带可以听，最好。
周驰看她真要买，不禁眼底笑意加深。
他立住脚，朝街对面抬了抬下巴。
“不麻烦，走吧。”
季黎这才发现，街对面就是一间很大的磁带店。
周驰先一步往街对面走，见季黎跟过来，才嗓音低沉说道。
“这种大磁带店，挨靠图书市场，一定有卖英文磁带全套的。”
不负众望，磁带店真有。
初中高中的人教版全套英语磁带，齐齐整整。
季黎买书和词典，只花了十二块钱。
但这两套磁带是真的贵，算下来要一百四十三。
这个时候，城里很多正式工的工资，一个月也只有四十块钱左右，甚至二十多三十块的大有人在。
一百四十三块钱，相当于一个正式工四个月的工资。
季黎先是惊愕磁带竟然这么贵，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从裙子侧兜里掏钱，周驰已经在她之前先付了钱。
不等季黎说什么，他拎着书和磁带，先走出了磁带店。
季黎急忙追上去，瞠圆眼看着他，“你怎么能出钱呢？这是我要用的东西，我把钱给你…”
周驰脚步不停，好笑地挑眉睨着她。
“爸给你出的，不是我，要给你回去给他吧，快走吧，别再街上拉拉扯扯，都看着呢。”
季黎所有的话，被他这一句就堵了回去。
她看着周驰宽肩窄背高大挺拔的背影，咬咬唇攥紧了手。
打定主意，回家就把钱塞给他。
等两人走到人民医院，已经是差不多十点半。
周驰让季黎坐在大厅等着，自己去挂号看诊拍片子。
季黎守着一袋子沉甸甸的书和磁带，也没跟在他身后捣乱，觉得他一个人还能快点儿。
直等到快中午，片子拍出来。
她才抱着沉甸甸的袋子跟上周驰，一起进了门诊室。
周驰见她进来，也没说什么，只伸出右手帮她拎了袋子。
大夫在看片子，对着光瞅了好半天，然后又看周驰。
“你这骨头还得养啊，没长好呢，你怎么不打石膏？这不能乱动，很容易长歪，到时候更麻烦。”
周驰点点头，“我知道，会注意的。”
在家里他不好打固定，不然不闹得人尽皆知了？
季黎着急插话，“大夫，他这胳膊，能不能养好啊？他还年轻，是当兵的，不能落下后遗症。”
周驰静静瞥她一眼，没出声。
那大夫放下片子，又看了看季黎，也没卖关子。
“好好养着没什么大问题，骨头已经在长了，保险起见，我建议还是固定一下，最好是两个月内，都别用这条手臂拿东西。”
大夫说着又打量了周驰一眼，“小伙子身强体壮，多吃点儿好的，只要平时注意，能恢复好，两个月后再来复查吧。”
吃点儿好的，好好养着，平时注意，最好别用这条手臂。
季黎都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