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等李景隆终于泡完了脚,叙够了话,才心满意足的站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然后笑着说道:
“过几天啊,咱们邀上太孙,去汤山泡温泉去…”
“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长途奔袭之后,泡泡温泉,最解乏了!”
傅让一边擦脚,一边摇了摇头。
活该人家官运亨通,一路青云,就连嫖娼的时候都不忘了谄媚!
“求快活时非快活,得之易时失之易…”
“墙花路柳这玩意,偶尔适兴就好,你小子可甭…”
“嗨…你小子快跟我小娘学会了,张嘴大道理,闭嘴教训人…”
李景隆笑着调侃,直接赤脚走到一旁,斜靠着墙面席地坐下,抿了口茶水,又拍了拍手让伺候的人进来。
“把姑娘们叫上来吧,还有,老鳖汤,狗肉锅,告诉厨子,不要放芫荽,撒一把韭菜沫儿!”
小厮笑嘻嘻的答应一声,扭身离去。
过了会,姨娘轻叩门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了四个姑娘。
这四个姑娘,虽然模样上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还隐见青涩,可身上的穿着和打扮却各有千秋。
姨娘左手边的两个姑娘,一个身穿淡紫纱裙,一个身穿葱绿色的百褶裙,一个怀里抱琴,一个手里握着一柄青绿色的竹箫。
而姨娘右手边的两位,却是空爪儿来的。
身段窈窕,脖颈修长,纤腰盈盈一握,脸蛋俏丽生辉,在花灯下衬托的更为洁白。
只是她们俩比左边的两位身材高一些,穿着上也更大胆一些。
酥胸半裸,浅笑嫣然,替她们添了不少的风情。
他们跟在姨娘的身后轻移莲步,迈向屋门。
只是她们脸上隐隐的匆忙与雀跃,似乎她们不是在走进屋门,而是将要远行。
姨娘笑着,又语带自得的吹嘘:
“这几位,都是咱们这还未梳栊的清倌儿,还未见过客,您二位少爷是来着了…”
说着,她笑脸如花,指着左边有家伙什的两位介绍道:
“这位是晴云姑娘,弹的一手好琴,这位是暖冬姑娘,吹的一手好箫…”
“难得的是这二人尤擅琴箫合奏,一袭知音曲,悠扬缥缈,其声呜然,可谓是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李景隆点点头,在她们脸上瞟了几眼,扭头看向另外的两人。
都他娘来妓院了,谁脑子有包听曲儿啊!
看他兴致缺缺,姨娘就指着右手边的女子接着说:
“这位是歌淇姑娘,歌喉清丽,口技更是一绝,尤擅长模仿鸟叫,那可真叫一个惟妙惟肖,空谷幽兰…”
李景隆看向最后一位。
我有病?来妓院听鸟叫?
眼瞧着李景隆对她们不感兴趣,三位比花解语的姑娘都是小脸一垮。
青楼女子,虽是贱籍,可大都才情惊艳。
嫁给人家当正妻是没指望,可但凡有些资本,都是以嫁与官身、文人为荣,更何况她们这些本来就艳压群芳的清倌儿了。
李景隆可是出了名的年少英俊又多金,权重风流还潇洒。
这要是被老李家带回去,当个妾,再用些狐媚子手段…
李景隆的反应,在姨娘的意料之中。
把不住李景隆的脉,她就白开了这么些年的窑子!
她接着笑,图穷匕见的说道:
“这位是寒烟姑娘,歌舞俱佳,尤善舞蹈,一曲惊鸿舞,羽衣翩纤,舞动长巷,腰功…很不差的…”
这下,李景隆终于有了些反应,冲她招了招手。
“唔…寒烟…好名字…”
“一江春水淡寒烟,水影明如练…”
“来,丫头…”
说着,等寒烟羞红着脸走到近前,他拽了一把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怀里。
“先给爷按按肩,掏掏耳朵…唔,还有那个歌嗯歌淇,你也来,爷的耳朵有两只!”
寒烟满脸羞红,虽说出身青楼,可好歹也是清白身子。
姨娘也是叹了一口气,像李景隆这样的勋贵,被占些便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要不过分就好。
真要是让他像其他雅客一样,在这隔着几里地对对子,品诗词,那他怕是当时就能把妓院给砸了。
傅让却没有那么些讲究,指了指自己身边,让晴云与暖冬席地而坐。
他来青楼,只看脸,关键这次不花钱。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他开口问道:
“方才干啥呢那是,闹哄哄的,爷泡个脚的功夫,瞅见好几波姑娘都往东边去了…”
“谁那么生性,能嫖一个院儿?”
姨娘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来妓院包场的她见多了,可包半截场的,这是头一回。
“还是那三个军爷…”
李景隆挑了挑眉毛:
“是香坠儿和百灵的那个?”
姨娘点了点头,似乎不太想说什么,毕竟以她的阅历,这种事,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被李景隆枕在腿上的寒烟接过了她的话。
她正满脸羞红的用一根竹签细细的替李景隆掏着耳朵。
她吐气如兰的小声说道:
“您不知道,三位军爷,有一位路都走不了了,是被抬着进院儿的,明显是病入膏肓了…”
“嗬!”李景隆睁开了半眯的眼,抽了口凉气:“这么照顾你们家买卖?命都不顾了都得嫖?”
傅让皱着眉琢磨了一阵:
“是来冲喜的吧?”
“扯淡!”李景隆瞥了他一眼:
“你见过有来妓院冲喜的吗?”
说着,李景隆轻轻拍了拍寒烟的手,示意她停下,然后慢慢坐了起来,一脸的感叹。
“这个老头有见识,有大造化,是位奇人!”
“爷一定要见他一面儿!看看是哪个神奇的杂种儿!”
“走,傅三哥,咱瞅瞅去!等明儿进了宫,给太孙讲个笑话听!”
说着,他蹬上靴子出了门。
傅让抽了一口凉气。
他刚抓起暖冬的手,正准备细细体会上面的柔滑,细数上面的纹路。
他跟了上去边走边骂:
“你大爷的!”
“比起你的谄媚,你小子的官儿实在是太小了!”
……
到了东边,他们直接闯进了一间沸沸扬扬,熙熙攘攘的房间。
都用不着问,就这最热闹。
花灯隔门透出的人影,这最多,女子的声音也像是炒豆子一般干脆的透门而出。
李景隆直接大剌剌的踢开门:
“让爷们瞧瞧,是哪个嫖一楼的人才在这…嗯?”
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
他首先看见了一屋子莺莺燕燕的大姑娘小娘们儿,打眼一瞧,怕不是得有个二三十个。
各个衣着暴露,眉眼含情的搔首弄姿,正围在摆满饭菜的大桌前大爷长,大爷短的叫着、笑着。
她们身上的香风,让他在门口就闻见了。
而房间角落的小桌子旁,正坐着两个生无可恋的老男人,肘子一晃一晃的正在摇骰子。
汤和!张龙!
李景隆一愣,紧接着头皮猛的一炸,又讨好的笑笑,颤着声打起了招呼;
“汤爷爷,张爷爷…”
看李景隆不请自来,汤和也是一愣,脸色又猛地铁青。
而听见开门的声音,一群姑娘们纷纷好奇扭头看去,也让出了挤在人群中的人影。
这让李景隆的头皮又是猛的一炸。
这个老头,虽然一脸的病色,但如今却十分的花哨。
发髻上挂着肚兜,衣裳半开,胡子朝天,一脸的唇印吻痕,手握半个酥胸,在人群中笑的正开心。
仇成!
“我的妈呀!”
傅让一看这情况,暗骂一声,扭头就要跑,却被李景隆下意识的拽着胳膊死不撒手。
场面僵住了。
直到仇成猛烈的咳嗽了两声,整个氛围,才有了些鲜活。
五个在场的男人中,最慌的就是他。
他是带兵多年的滚刀肉,不要脸的事干的多了。
尤其如今身体欠安,虽然看上去病入膏肓,可实际上也是大限将至。
但临终前,要是被两个小辈儿看见这样,尤其被他们看见这一脸从上到下的红唇吻痕,脸皮再厚,也有些遭不住…
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些,他这会儿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胳膊也有劲儿了。
把手从酥胸上挪开,又抓起发髻上的肚兜,胡乱的在脸上抹了抹,抹掉脸上的胭脂唇印,然后直接恼羞成怒的倒打一耙:
“大明律规定,官员宿娼,杖六十!”
“你们两个要脸不要,跑到这儿来干啥!”
傅让和李景隆扭头就要跑,可又都被彼此拉着不能动弹,只能臊眉耷眼的低着头,抿着嘴一声不吭。
还他奶奶的大明律,你们哪个是按大明律办事的?!
合着大明律是给老子一个人修的?
汤和也虎着脸站起身,拍桌子瞪眼的怒骂。
他是淮西武人的老大哥,资历高,关系硬,谁见了面,也得恭敬的叫声汤大哥。
尤其李景隆这小子,是他们这些老家伙看着长大的,从他爷爷李贞那辈儿开始,关系就很是不浅。
“小子不成器!”
“色是刮骨的刀,抠逼摸奶子的,啥样汉子能经得起这么折腾?你还像个带兵的人吗!”
“当着差,来妓院嫖?”
李景隆仍然夹着尾巴不敢吭声,手上又加了把力,把傅让拽到了前面。
依汤和的臭脾气,敢犟嘴,怕是嘴巴子当时就能抽过来…
可在心里,他鼻子都快气歪了。
你们仨,一个比一个老,都能当香坠儿她爷爷了,还知道来这松快松快,到了我这,就成了刮骨的刀!
你汤和,家里一百多个小老婆,竟然还要出来嫖!
还有你仇成,一眼瞧不见,就玩的这么花!
不是重病了吗?别他奶奶的死到妓院,大明侯爵死到妓女肚皮上,那可是开国头一遭了!
安庆侯,呵!咋不封你个嫖侯!
张龙笑呵呵的打着圆场:
“嗨,娃儿们来玩玩嘛,也这么大了,咱当年不也这样?”
说着,他又继续笑呵呵的看向李景隆和傅让:
“那你们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你们白跑一趟,去前院把帐结了,然后就滚蛋吧…”
李景隆也不废话,顾不上看一屋子歌女的好奇表情,躬身行礼,然后扭头就走,走之前,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作为关门弟子,他们擅长关门。
出了门后,傅让和李景隆面面相觑的看了几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有余悸。
之后,又都默契的,彼此嫌弃的别开了脸。
谁能想到,瞧个热闹,竟然能碰上这样的事!
最终,还是傅让摇了摇头:
“还给太孙讲个笑话,得,如今你小子成了笑话了!”
“碰上仇老爷子在那嗯…你说你瞧的什么热闹!”
说着,他扭头回了自己的屋。
那儿可还有两个姑娘等着他呐!
让李景隆出回血不容易,几十年碰不到一回,不能这么耽搁了。
……
翌日一早。
朱雄英打着哈欠走进了书堂,看见在书桌前正襟危坐的李景隆,他笑着说:
“稀客呀…”
“你这个太孙侍读,都赶上我这个太孙忙了,咋,今儿个想起来进宫走走仕途了?”
“嘿…”李景隆笑着站起身:
“陛下可怜臣,让臣出门长长见识,是陛下的栽培,可侍读也是实招,臣不能忘了本分…”
说着,他像是老虔婆似的努努嘴,撇向丁显空的书桌:
“咱可不能跟他学,搬个家,连侍读的差事都不顾了,简直是无君无父…”
“嗯?”朱雄英一愣,坐下后扭头问道:
“搬家?我记得他住的那个小院挺好的呀,便宜,殷实,有个小院儿,离宫里也近…”
“他搬的哪门子家?”
“您还不知道呐?”李景隆继续笑着说道:
“这厮君前奏对举措失了体统,被太子爷罚了一年的俸禄,往年攒下的,又被他送回了福建老家养儿子去了,他又不想去米行赊账,就只能…”
朱雄英哑然失笑,又沉吟片刻对众人说道:
“这阵儿太忙,等过几天吧…”
“过几天,我带你们去老丁家认认门儿,算是给他燎锅底了!”
说着,他又话语一转:
“去归去,可有一点!”
“吃他的行,喝他的也行,可是不准带丁点儿的礼物!”
“咱丁圣人可是从来不收礼的,谁要是带了东西,那就是瞧不起丁圣人!”
“我得替丁圣人张罗着,可不敢败坏了他洁身自好的清誉!”
“我做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