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齐抗不伦不类的拜访,武元庆的来访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多。
在齐抗来访之时,县令收到的那一份紧急公文中便言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武元庆身为长安官员,将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在他的邀请下巡视并州诸县。
刺史苏鹏要求诸县在最近一段时间无比严格按照之前下发的整治吏员的要求行事,不得有误。
大唐本就有十道黜陟使负责巡视天下,所谓上行下效,各道、各州也都各自有巡视的安排,像是借用其他道州的官员巡视本道,也算是常有的事情。
不用像苏鹏这般直接使用长安官员,倒是较为罕见。
一部分是因为长安官员很难请的动,毕竟他们都是在长安。二来也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地头上出现的肮脏事情被捅到长安城去。
毕竟,那是长安城,那是大唐的皇城。在那片高高的城墙后面,有一个人,他可以一言九鼎。
看着自己面前面容平静的武元庆,王县令的表情还算平静。
上党县最近一段时间虽说有点小小的风波,可是总体来说,还算是风平浪静,一片太平景象。而且因为最近天气寒冷,那些衣不蔽体的穷人也都没有出门,让上党县看着就更舒服了一些。
可是在他平静的表情之下,王县令也有些担心。因为他已经一把年纪了,眼看着过了年开了春,就可以去并州太原谋一个闲职,他不想这个时候出现任何问题。
“我一路走来……”没有任何寒暄,武元庆轻声开口。
刚刚有点走神的王县令赶紧收敛心神,认真的听着武元庆的话。听着武元庆对于上党的夸奖,王县令的一张老脸毫不掩饰的笑成了一朵大花。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谦虚一句,武元庆话锋一转,说道:“我到上党县第一天的时候,遇到了一户人家。说是一户,可是那家人也就区区一个人而已。曹县丞,那日你也曾在那里,可否劳烦你说一下那人?”
从武元庆出现,曹威的心中就有些期待武元庆会不会提起他,会不会帮他站台,会不会让他有另外一条大腿的机会。
可是听到武元庆的话,曹威却犹豫了。也不是有些,应该说是有些莫名的担心。他不明白,武元庆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情,又为什么会直接点了他的将。
当然,在这种时候,他不能犹豫,感受着四周同僚们饱含了羡慕、嫉妒、恨的炽热目光,曹威慢慢的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回禀武寺丞,那户人家姓宋,全名宋大壮,上党人士。数年前以府兵的身份在北疆,直至几年前离开军伍,返回家乡。”
见曹威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武元庆摆了摆手,示意曹威坐下,他自己却接着说道:“我遇到宋大壮的时候,他就站在自家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可是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院子。”
说着,武元庆伸手比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轻声说道:“一把火,烧毁一个院子只需要一把火。”
嘴里说着一把火,却让听到他的话的上党官员都有些寒意。
“当时那个宋大壮正在那个废墟一样的院子不停的翻找着什么,身上、手上、脸上,全都沾染了灰烬,可是就算这样他仍然没有停下,依旧在不停的翻找。”说到这里,武元庆停顿了一下,轻声问道:“诸位可知道他在找什么?”
这个答案,在场的人大部分都知道。
只见老县令慢慢的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回禀寺丞,此事我也听说过,那宋大壮是想找到丢失的房契和地契。”
“老县令快请坐。”武元庆等到老县令重新坐下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正是如此。想来,宋大壮肯定是知道房契和地契都在大火中焚毁了。
可是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房契和地契啊。房契和地契,那可是无数人的命根子。这两样物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那也是要拼了命的去寻找。
这么一个简单的答案,武元庆没有等众人回答。而是自问自答的说出了答案,只是在说出答案之后,武元庆继续说道:“我说这件事情,不是想说旁的事情。就是想提醒一下诸位,百姓们生活不易,诸位平日行事之时,还望多多考虑百姓的生活。”
一听武元庆是这个用意,曹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加入同僚们拍马屁的队伍当中,拍起了武元庆的马匹。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匹不穿。身为长安城官员,武元庆深谙此道。任由在场的众人拍了马匹之后,他才继续询问起那个宋大壮衙门有没有什么后续的帮助。
说白了,这件事情衙门口有没有做什么,武元庆清楚的很。
但是他这个时候还要再提出来,为的就是让这些刚刚拍了他的马匹的人,享受一下他的夸赞。
果然,等老县令说完衙门口已经给姓宋的安排了住处之后,武元庆大大方方的说了一个好字。
“花花轿子人人抬,抬过了河水就拆桥。”不知道为什么,武元庆的心中忽然唱起了这首很有趣的童谣。
在剩下的时间里,武元庆和上党的官吏们说了很多事情,可是每说一件旁的事情,武元庆总会莫名其妙的又提起宋大壮的事情。
这种情况,让曹威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不过曹威也没有很明显的表露出来自己的担心,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武元庆今天究竟是想做什么。
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武元庆在询问今冬会不会下大雪之后,竟然又把话题转回了宋大壮的身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在做的诸位,想必都清楚的很。”
别说是他们这些官吏,就算是那些平头百姓,也没有不知道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的。可是恰恰就是因为这八个字,让一直都表情平淡的武元庆狠狠的拍了一回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