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勉与叶青的关系,亦师亦友,似主似仆,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可是无论如何变化,总是绕不过一个友字。
早在数年前宋勉第一次看到青年的叶青在河边撑篙划船,宋勉便觉得这个朴实的年轻人有些意思。
那时,好像是刚刚贞观,又好像是没到贞观?
宋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便不想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时间对于他来说,很多时候都没有任何意义。
“叶家,还要再乱一阵。”沉默了片刻,叶青再度开口:“那四个人,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短,可是始终没有像我这般爱护这个叶字。
他们总是觉得,叶家就是一个船行,就是一门赚钱的生意罢了。
这样下去,与叶家不利。
钱这个东西,有用,可是一家人,不能只注重钱。他们似乎都忘了,叶家能有今天,靠的是情义,并非只是那香喷喷的铜钱。”
“好!这话说的有水平。”宋勉笑眯眯的赞了一句,依旧没有起身。也不知道他这一声好字,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叶青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他能让宋勉当着面夸好的时候,不多。
今天得了一声好,他心里只有高兴。
再怎么说,自己也只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罢了,能让眼前这个饱读诗书的怪人夸赞一声好,如何能不高兴。
“道理虽浅,可懂的人不多。”宋勉默默的说了一句,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到了天空的中间,便挣扎着坐了起来,轻声说道:“叶家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己做吧。只不过有一点,尽量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这个并州城啊,最近有些太热闹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离去。
叶青只是看了看宋勉离去的方向,并没有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默默念诵佛号,就和一般喜欢吃斋念佛的老员外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且,就和那些老员外喜欢在幕后为儿孙奔走一样,叶青也在为他人谋取福利。只不过,那些人能不能享受到叶青给予的福荫,就没有人知道了。
宋勉在意叶家,是因为好不容易打通的和僚人的这条线,就是在叶家手上。这条线,不能断,至少现在不能断。
看起来就像了为了帮着叶家码头生意再上一层楼一般,这个下午,叶青新近打造的十口粮行,加大了船运的规模。原本一天只有一艘船往来并州与附近州县的粮行,忽然要求在半月之内,出一艘大船往河北道收秋粮。
按说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以前王家粮行还在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节都要前往河北道收秋粮。
只不过,王家习惯用快船,一来河北道离得不远,用快船省钱。二来也是因为万一河北道上遇到贼人,也不至于那么损失惨重。
所以叶家的四个兄弟在前几日整肃了家门之后,便着手准备几艘快船,为收秋粮的事情,做好了准备。
“老叶不用快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的山南道,也不是只有这么一家粮行。凭着大哥这几年打下来的关系,快船总不会停在码头没有事情做。”
任谁也想不到,赶走了叶青之后,叶四竟然是稳稳的压了三个兄长一头,成了话事人。
“难就难在大船的事情上。不,大船的事情不难。不就是船嘛,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总不可能是高百尺的大楼船。现在码头上停着的那条船,也就够用了。
但是,难就难在……”
码头上叶家几个人为难的时候,宋勉也是有些为难。
当然,他自然不是为难船运的事情。对于宋勉来说,眼前最大的难题是自己究竟是吃羊肉好呢,还是吃鱼肉好。
难得整个法曹衙门休沐,狄仁杰在家中设宴慰劳最近一段时日忙碌的脚不沾地的几个人。
小苏,黄宏,这两大亲信是绝不可少的,再加一个宋勉,勉勉强强算是三个手下。
可是不知道狄仁杰是不是觉得四个人吃饭有些各占一方的无趣,便换了圆桌,又将家中父母身体好转的郑崇质给请了过来。
之前在郑家吃了早饭的时候,狄仁杰便说过要请郑崇质吃酒。过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是达成所愿。
饭桌之上吃的最开心的人要数黄宏,也不知道这厮的脸皮究竟是有多厚。明明桌上有两个参军,可是这厮还是能旁若无人的吃的满身油腻。
就在宋勉犹豫不决自己要吃什么的时候,黄宏已经左手羊肉,右手鱼肉,吃的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就连桌上的酒都不顾。
对于黄宏的表现,宋勉还是比较欣赏。当然,也有些讨厌,因为黄宏抢了他的羊腿。
“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女子。”
狄仁杰不擅与人闲聊,只是与郑崇质问了几句父母身体安康,便不自觉的说起前日才刚过了结的孙峥一案。
郑崇质听后,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虽说孙峥与他没有什么交情,可是想到这位好不容易洗心革面的书生竟然这么不明不白的便丢了性命,仍是不免有些唏嘘。
狄仁杰也是一般,生命无常,如何让人不唏嘘。
其实郑崇质与狄仁杰一般无二,都是对公事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趣。只不过最近并州地理志刚刚完善过,郑崇质也没有太多好说的,所以便不停的追问狄仁杰关于叶家的事情。
虽然叶家的事情牵扯甚广,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不能与郑崇质解说。
狄仁杰捡了其中一些可以说的事情跟曹云天说了一遍,待听到狄仁杰说起那夜百人将沉船自水中捞起的事情来,郑崇质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
虽然一百人不算多,可是在那样的一个夜里,百人与汾河水利斗勇,在这个没有战火袭扰的岁月,仍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说起叶家,就不可避免的说起叶金银的死。这件事情也并非不能说与郑崇质来听,只不过此事多多少少也算是叶家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