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农村都没有陵园这种东西。
谁家的祖坟都埋在谁家地里,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小吴庄的陵园在十里八乡算是开了一个先例了。
吴骏承包了小吴庄所有的土地搞阳光温室种植。
如果继续保留之前的散乱式墓葬形式,显然不太合适。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阳光温室内,突然冒出几个坟头,画风明显不太对。
为此,吴骏专门在村北规划出了100亩地,作为小吴庄的公墓。
小吴庄的公墓是实打实的公墓,不存在管理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费用。
公墓就在村北,离着各家各户都不远,根本不用管理,各扫门前雪就行。
迁坟这件事能顺利的进行,一方面是老村长对村民们的思想工作做的好。
另一方面是吴骏给的补偿很到位。
不论新坟老坟,一个坟头一万块钱的迁坟费。
墓穴吴骏出钱找人挖,棺材,墓碑也都全额报销。
总的来说,小吴庄迁坟这件事村民们还算配合,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吴骏和马冬梅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来到公墓。
整个公墓被皑皑白雪覆盖,墓碑上面的雪看样子有十几公分。
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时候更早一些,也更猛烈一些。
吴骏手里拿了一只笤帚。
找到爷爷奶奶的合葬墓后扫掉墓碑上面的积雪,并把前面的贡品台打扫干净。
马冬梅一脸虔诚地跪在坟前,一边从兜里往出掏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爸妈,感谢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小骏平安无事,天气冷了,给你们做了一些过冬的棉衣,还有钱,你们记得来拿。”
“现在家里的条件好了,缺什么了你们言声,在那边别委屈了自己,想吃什么买什么,钱不够了再给你们烧。”
“……”
马冬梅说话的功夫,坟前已经掏出了一堆祭品。
一捆一捆面值100多亿的冥币,大黄纸,彩纸做的棉衣,金银大元宝,等等,等等。
吴骏在一旁看得一阵咋舌,爷爷奶奶的世界,通货膨胀该多高啊!
马冬梅看向儿子,催促一声:“还愣着干嘛?赶紧点火啊。”
上完坟还要去庙里还愿,马冬梅今天的计划很周密,出门之前就已经有了出行计划。
吴骏朝四周扭头看看,开玩笑说:“老妈,野外点火不会把我给拘了吧?”
“你不敢点,把火给我,我点,要拘也是拘我。”马冬梅伸手跟儿子要火,愤愤不平道,“反正在家里你和你爸也只会气我,我还不如去看守所呆着呢,至少清静,没人气我!”
“妈妈妈,您是我亲妈,这火我点了还不行吗,您可千万别再说这些话了,叫街坊邻居的听见了还以为儿子多么不孝呢。”吴骏瞬间举手投降,赶忙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蹲到地上帮着点火。
祭品遇到火苗后,迅速被点燃,开始燃烧。
马冬梅一边拿小棍儿扒拉着祭品,白了儿子一眼说:“你哪儿孝顺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你听过吧?你真孝顺的话,跟人吴狄似的给妈生个孙子啊。”
吴骏开玩笑说:“孙女行不行?”
“当然行啊,只要是你的,孙子孙女妈都喜欢!”马冬梅脸上带着笑,一脸憧憬,她倒是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吴骏在一旁搪塞一句说:“总会有这天的。”
马冬梅白了儿子一眼,嘴里念念有词道:“爸妈,你们保佑小骏赶紧结婚生孩子给咱们老吴家传宗接代吧!”
吴骏:“……”
马冬梅同志想抱孙子的意愿太强烈了……
两人上完坟,从公墓离开。
一路向北。
大雪覆盖之下,银装素裹的世界,有效的交通工具只剩下“腿”了。
公墓已经是小吴庄最靠北的地方了。
走出公墓没多远,便进到了其他村的地界。
和小吴庄搭边界的村子叫牛家村。
虽然两个村子是邻村,但却不是一个乡。
小吴庄是北齐乡,牛家村属于王沟乡。
随着宏福农业项目正式落地北齐乡。
北齐乡的村民们跟过大年似的,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王沟乡的村民们只能干看着,眼红得不得了。
奈何乡里没有能人,恨不能移民到北齐乡。
王沟乡有山有水有庙,每年春节庙会期间,村民们都能在游客身上赚点儿外快。
往前多少年都是北齐乡的村民们羡慕王沟乡的村民。
这会儿,彻底掉个儿了,北齐乡的村民们成了让人羡慕的存在。
薪资待遇高,工作强度低,福利好,工资及时,守着家,等等……
如此这般,想不让人羡慕都难!
作为北齐乡的一员,简直太幸福了啊!
吴骏和马冬梅边说边聊,倒也不无聊。
吴骏其实挺乐意和老妈多交流交流。
只要她不催婚,一切都好说。
知子莫若母,马冬梅也知道儿子的脾气。
她只是经常性的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下,倒也不会跟唐三藏似的给儿子念紧箍咒。
凡事过犹不及,催婚也要掌握好一个度。
儿子除了不结婚这点,其他方面还是很好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上,身后留下一大一小两串脚印。
东林山距离小吴庄的直线距离有4000多米。
放在平时的话,这段路程用不了一个小时。
今天这种极端路况,保守估计要两个多小时。
这一去一回,就跟上班族上了个班差不多。
吴骏的意思是等着天晴了以后,开车走大路去庙里还愿。
马冬梅却说,在这种天气步行过去,更显虔诚。
吴骏拗不过老妈,只能是少的服从老的。
两人一口气走出两千多米,马冬梅的呼吸节奏明显不如之前稳了。
虽然她平时里每天去跳广场舞,身体素质很棒。
但跟吴骏这种大小伙子肯定没法比。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一台车车龄几十年的车就算保养的再好也不如刚下线的新车动力澎湃。
“妈,累了吧?来,我背你。”吴骏嬉笑着凑到老妈跟前,拉住她的胳膊。
马冬梅笑着捶了儿子一拳:“就会花言巧语地逗你妈开心,就你这小身板儿,别给你压趴下。”
“瞧不起人是吧,今天我就挑战一下自己,把您从这儿背到庙里。”吴骏说着,屈膝蹲到马冬梅前面,并招呼老妈说,“上马!”
马冬梅看着儿子消瘦的肩膀,眼眶一红,有种想哭的冲动。
儿子真的长大了,可是,自己那里舍得让他背自己,自己背他还差不多。
眼前这一幕,触发了马冬梅对往事的记忆。
早些年农村丢孩子的新闻屡见不鲜。
马冬梅和吴广强下地的时候都带着吴骏和马思雨。
一人背上绑一个,把两个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成就一番伟业了。
“赶紧起来,你妈还没老到让人背着走路的地步,等我老的走不动了再说吧!”
马冬梅伸手擦下眼角,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继续向前面走去。
吴骏追上老妈,嬉笑道:“妈,您可别跟我客气,过时不候啊!”
马冬梅气笑道:“谁跟你客气了,要不要比比看,看咱俩谁先到庙里?”
“比就比,预备,开始!”吴骏说完便加速向前走去。
“臭小子,你抢跑了,重新开始!”
娘俩在雪地里一路嬉闹,一路追逐,时间仿佛在两人身上倒流。
这一幕和二十多年前雪地里那一幕有太多相似之处。
不同的地方就是,马冬梅老了,吴骏长大了。
下午一点十分。
吴骏和马冬梅抵达东林山区域内。
好在他们要去还愿的庙宇就在东林山脚下,不是在山上。
虽说这座庙宇的香火属实拉夸的很,但相传是因为一位太子而建。
相传唐太子李昶(字天寿),面对着宫廷内的是是非非无能为力,而且他也不喜欢虽然锦衣玉食但很是压抑苦闷的生活,决定出游。
等他来到现在东林山脚下的时候喜欢上了此地幽静,就在此修行,号“园泽法师”。
于是,就有了万寿禅寺,也称万寿寺。
据称万寿寺鼎盛期常住僧人五百五十多位,在唐代万寿寺还被封为国寺,太子园泽法师被封为国师。
这个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东林山脚下有一座塔林,曾经出土过文献。
其中一座塔就是圆泽法师的圆寂塔,墓碑记载:太子园泽法师125岁圆寂于此。
还有传说,太子皈依万寿寺后,唐皇多次来访劝太子回朝,最后一次唐皇来访,一心想将太子接回京城,已经125岁高龄的李昶无奈登上山顶坠崖涅盘。
吴骏想到这个传说的时候,总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别人坠崖叫坠崖,这位圆泽法师坠崖叫涅盘……
还有就是125岁的攀登者,属实牛啤!
666!
吴骏长这么大,还没登顶过东林山呢!
“咦,小骏你瞧,我们前面有人上山了。”
马冬梅看到路上有两串形状完好的脚印,不禁有些惊讶。
吴骏也看到脚印了:“还真是,这种鬼天气还有人来这小破庙。”
“呸呸呸!佛祖勿怪,小孩子胡言乱语。”马冬梅念叨了一句,瞪了吴骏一眼,“到山前了,不准在瞎咧咧。”
“遵命。”吴骏捂住嘴,口服心不服。
“走吧,赶紧进庙还了愿咱好回家,晚了天黑了。”马冬梅招呼一声,在前面带路。
娘俩从山前步行二十多分钟才来到万寿寺大门口。
万寿寺的大门只有在庙会期间才会开放,平时里大门都是关闭的状态,几乎也没有什么人登门。
除非是像马冬梅这种虔诚的信徒前来还愿什么的。
吴骏和老妈从小门进到庙内,庙里的雪地上那两串脚印还在。
远远的,吴骏看到一位身材臃肿的妇女抱着一床花被子在门口来回踱步。
而且,这个妇女给吴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马冬梅也看到了那位妇女,转身和吴骏说:“先来后到,咱们先在这儿等会儿,等人家拜完了咱再去。”
“哦。”吴骏嘴上答应一句,目光仍是等着庙门口那位踱步的妇女。
马冬梅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到门口的妇女,取笑一句说:“瞧什么呢?想生孩子了?”
吴骏一脸无语:“平白无故地怎么就扯上生孩子了……”
他只是感觉那个妇女有点儿眼熟而已,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马冬梅白了儿子一眼说:“傻小子,她怀里抱着的襁褓里不是孩子是什么!”
“啊?那玩意儿是襁褓啊……我还以为是抱了床被子呢!”吴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襁褓这玩意儿对一个未婚男性来说太陌生了,吴骏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经过马冬梅这么一提示,吴骏这才把父母怀里抱着的东西和传说中包孩子的襁褓联系起来!
难怪妇女一直在门前踱步呢,原来是在哄孩子!
果不其然。
马冬梅话语刚落,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在院内响起。
马冬梅最听不得孩子哭了,听到孩子哭声后,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戚戚然。
“一一乖啊不哭,一一不哭,妈妈很快就出来了。”妇女一边轻轻拍打着襁褓,嘴里叫着孩子的名字,继续在门口转圈圈。
“咦……”吴骏听到妇女的声音后感觉很耳熟,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人。
李月灵!
之前他觉得这个妇女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觉得她像安琪儿家的住家保姆李月灵。
此刻听到妇女说话的声音,李月灵的形象再次浮现在吴骏脑海里。
形象和声音都对上了,吴骏感觉这个妇女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李月灵。
剩下百分之十不确定因素,是因为吴骏明确地知道李月灵家没有她怀里那么小的孩子。
“一一乖啊!不哭了,不哭了。”
再次传来妇女哄孩子的声音,李月灵的形象在吴骏的脑海里愈发清晰。
马冬梅扯扯吴骏的袖子,一脸焦急道:“孩子是不是饿了啊,孩子妈妈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
“妈,您跟着着啥急啊……”吴骏看看老妈,一脸哭笑不得。
“这孩子的哭声好像有穿透力一样,听了叫人心里难受。”马冬梅轻轻皱着眉说,“怎么感觉这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哭声不一样。”
“这不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吗……”吴骏一脸无语。
马冬梅坚持说:“这个别人家孩子和别人家孩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