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
上过药,万书记关切地问候着。
康建华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老万书记笑了。
“脸上疼,心里不疼了。”
不知怎的,康建华对这位严厉的爷爷一下子涌起了很多好感。
听了这话,老书记心里宽慰了许多,可是在称谓上却犯了难。
“叫爷爷还是大爷呢?”
干了一辈子革命,老万对大爷这个词还是有点敬而远之。
“他们都叫你老书记,我也这么叫吧。”
“不妥不妥,我和你爸搭班子,你这么叫就不对了。”
“你和我爸?”康建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呀,我原来是拖拉机厂的书记,所以他们叫我老书记。”
康建华恍然大悟,连称谓上也改了。
“哦,怪不得他们那么怕您。”
“都用上您啦,你小子也很会溜须拍马嘛。”
“我不会……”康建华嘟着嘴,“我要是会就不能让赵国锋他们给欺负了。”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呀?”
“他们都是厂里的子弟,就我不是……而且我爸还是……”康建华低着头。
老万若有所思,但是他很快就虎着脸说:“不许说你爸的不是,你爸是了不起的科研人才,是我国现阶段最需要的高端人才,比起你爸来,我才什么都不是。”
“可是他们都说……”
“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难道连自己的爸爸都不相信吗?”
“我……”康建华低下了头,可能是肚子里的苦水藏久了,一下子哭了出来,越哭越控制不住,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万书记的老伴儿听到从外屋走了进来埋怨道:“你看你把人家孩子吓的。”
“不是……我……”
万书记有口难辩。
“爷爷……我学习不好是故意的,我以为这样他们就能不欺负我了。”
当着万书记的面儿,康建华道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
……
……
“你怎么受伤啦?”
石兰看到儿子受伤,惊得差一点儿没坐轮椅上掉下来,尽管儿子时常有些小伤小碰,但是这么重的伤还是第一次。
“你儿子很棒,知道护着妈妈,而且他也答应我以后好好学习。”
万书记从楼道后面出现。
康建华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又认真地看着妈妈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要说到做到,男人嘛,不能让人瞧不起!不过我还会经常来检查的。”
万书记看似严肃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他见到石兰后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研究所新调来的书记,我姓万。”
“您就是万书记!承业经常跟我提起您。”石兰行动不便,但言辞得体。
“叫我老万就好了,现在所里下属车间的工人师傅们都这么叫。”
“那怎么行?快到家里坐坐。”
万书记点点头进了门,看着外屋的昏暗的灯光感慨地说:“这灯是暗了点儿,怎么也不换个亮一点儿的灯泡。”
“没什么人用,我平时也就做点简单的饭菜……”石兰示意着自己的双腿,“这是……”
“唉,北大荒啊……我也去过。”万书记叹着气。
“您都知道啦?”
“啊……”
万书记应着,简单看了看房间,按照康承业的级别,这住房面积是窄了点儿,他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说:“康所长平时下班都很晚吧。”
石兰默默地点点头,看到万书记面露难色,马上说:“没关系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真是苦了你了。”
“家里需要他,国家更需要他,身为妻子,我必须支持他。”
万书记暗自竖起大拇指。
“我那个老伴也是,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好容易调到工厂了我也是不着家,都是为了工作嘛,不过你放心,家里的事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我肯定想办法解决困难。”
“这……”石兰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句,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建华,快给万书记倒杯水。”
“不用了,我也不渴,这就走了,不用特意和康所长提,他脑子里装的全是大事哩。”
万书记说着就要走,刚迈出门槛迎面碰上回家的康承业。
“万书记!”
康承业没料到万书记会在自己家里,看了看石兰,再看看儿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您这是把工作做到我家里来啦?”
万书记打着哈哈说:“今天回家很早嘛。”
康承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常师兄,他非要我回来,说所里的事儿他顶着,说什么要适应适应我出差后的日子。”
“你们都是栋梁啊。”
丢下这话万书记抬脚就走,康承业急忙把公文包递给儿子,自己扭头出门送人。
下了楼,走到楼道口,万书记停下了脚步说:“七九河开,八九燕来这说法不适合东北。你这个江南来的没少吃苦吧。”
康承业苦笑着:“都来二十多年了,早就不算什么苦了。”
“我老家是山东的,说实话第一次来这边着实吓了一跳啊,哪里见过这么多大厂房啊,一间挨着一间,那把我给激动的呀,从那时候我就爱上了这片土地,把这一辈子也丢在这里了,我那个时候就想呀,这是我和战友们扛着炸药包打下来了大好河山呐,可得保卫好了,三十几年过去了,到了咱们研究所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达不到的高度,想想当年大炼钢就知道了,蛮干是行不通的,凡事还得尊重科学,尊重科学就要尊重你们这些科学家,所以你儿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厂办学校有它的缺点,我和他谈了,过段时间就把他送到101中学去,那离咱们研究所近,你也方便接孩子上下学,就是离家远了点儿,不过孩子也大了,到时候我再到厂里淘一台旧自行车。”
“这……”康承业没料到老万书记的话锋转得这么快,一拐三个弯,让他这个装满科学的脑袋瓜愣是没反应过来。
“不用说了,就这样了。”
老万书记倒背着双手挺着腰杆走了,嘴里还哼着小调儿。
……
……
“关于所里有困难的同志,我们应该发扬互助精神,组成帮扶小组,能帮助解决问题,也是把咱们所的建设向前推一步。战争年代我们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和平年代不打仗了,但是搞科研和打仗是一个道理,这种事谁也没有把握必胜,那么怎么办呢?没有困难的帮助有困难的!关于康所长家里的问题,我们几位同志也表了态,尤其是几位女同志非常积极地要求帮助照顾家里,这点很好值得表扬!”
老万书记开了会,把家属帮扶团体建立了起来,所里也有一些女同志表示愿意帮忙,这会议召来了许多人,就是没带上康承业本人,把他蒙在鼓里死死的。
“我反对!这是搞特殊化,让别的同志怎么想?”
左红升举起手,他知道目前的情况对他很不利,于是极力表现自己的存在,尤其在这件事上。
老万书记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冷着脸说:“如果你的家属残疾,你的工作又忙得不可开交,我也照样管。”
这话让左红升哑口无言,这不是说他老左一天无所事事吗?想争辩两句,却发现会场的气氛对他很不利,于是只好收了口。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康所长不在家的日子我们这个帮扶小组就按照排班,轮流去家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