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红升的大脑一片空白,后面一连串的话他根本听不见,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康承业?那个落后分子?所长?
怎么会轮到他?
“邹老师……”
康承业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这时似乎有人从这不自觉的言语里琢磨出一些“味道”来。
“邹主任是他老师?”
“怪不得不显山不露山的当上所长了呢……”
会议室里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偷偷地张望,相互揣测着其中的关系。
自从康承业被点名叫去参加全国科学大会,他就开始不一样了,整天叫嚷着要造机器人,原来是勾搭到上级政治资源了啊。
面对人心,不论是台上的邹文林还是仍然有些发懵的康承业都没有去辩白。
有些流言就应该像鸭子背上的雨水,不在乎抖一抖就掉了,过于在乎反而会弄湿里面的绒毛。
“康所长,对同志们讲几句话吧。”邹文林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康承业终于回过神来,众多同志们为他让开了一条道,当他站在主席台上时,常新远带头鼓了掌,小会议室里的掌声从稀稀拉拉到逐渐热烈了起来。
“来!站中间!”
邹文林让开了位子。
康承业有些不习惯,他不仅很多年没坐在中间了,而且也很多年没当众讲过话了。
“我……”
麦克风里传来康承业有些嘶哑的声音,有心人甚至能看到他红润的双颊,没人会以为那是兴奋过度。
“中间这个位子不是轻易能坐的,所长的职位虽低,但责任重大,要为民族的未来和发展负责的。”
台下又是常新远带头鼓掌,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只有左红升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这个人大概在想,落后分子就是落后分子,话也说不利索,连组织的信任和培养都不感谢了……
……
……
“你当所长了?”
石兰坐在轮椅上,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当然,邹文林老先生当场任命的,这还能有假?”常新远一脸扬眉吐气模样。
石兰太激动了,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如果不是行动不便她一定会站起来拥抱丈夫的,哪怕有外人在场。
康承业只是笑,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今天的感觉,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一开始是不习惯的,但是后来顺应心底的想法去说,却博得了一阵阵的掌声。
这次中科院打破常规对沈州自动化研究所的班子调整实在是太重要了,也太及时了。
“你没看见小康讲得那个好呀。”常新远还是那么有表演天赋,他模仿着康承业的口气和动作绘声绘色地说道:“这是一个需要人才的时候,这是一个需要科学的时代,科技兴国是这个时代对我们的呼唤,我们已经落后了很多,我们不能再落后下去了,从今天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们曾经欠下的债,我们要勇敢的闯出去,中国科学的春天就始于我们脚下的路。”
石兰发出“咯咯”的笑声,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总是发出银铃一般的声音。
“要我说石兰啊,你也该出山了,你的才华……”
石兰摆了摆手,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不,我不能再拖你们的后腿了,我只想把我们这个家安好,不让承业有后顾之忧。”
“可是你的身体……”
“还记得湖边石吗?”石兰说道。
“当然,怎么可能忘?”
湖边石是位于东南交大校园内名叫玉碧湖的一个角落,因为很偏僻,没有什么人去,以常新远为首,以石兰为核心的几个年轻人就在那里创建了科学创造社,后来成为大学里比较活跃的社团之一,康承业还是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被他们拉拢了过去成为核心人员。
“那个时候你们俩成绩最好,很多事我都帮不上忙,后来跟着承业去北大荒,还把自己给搞成这样……”
石兰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双腿。
“那是我的错,我……”康承业最害怕提起这个话题。
“这我就得说你了,没有你我们的科创社也建立不起来,大家说好互相促进的,那不叫拖后腿,后来的事儿是意外,冰天雪地的人在外面迟迟不归任谁都不会安心,你出去找他并不是错误,听我一句劝,那只是一次意外,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要再自责了。”
“那徐大哥呢……”康承业的眼眶有点红。
常新远拍了拍他的肩说:“那件事就更轮不到你去自责了,主意是你出的,可是我们也同意了啊,徐航自己想不开,怪不得别人……”
康承业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石兰郁郁的脸,话到嘴边哽咽住了。
“你看今天你在台上说得多好呀,这么喜庆的日子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对对。”
石兰破涕为笑,推着轮椅就要往厨房去,常新远连忙拦住说:“不用不用,哪用得着你呢?今天我露两手,再弄点好酒,咱们小酌几杯。”
“喝酒……这不好吧!”康承业推脱着。
“哎,别看你当上所长了,但我还是你师兄,今天这顿庆功宴我说了算。”
说罢,常新远一转身出了门。
石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儿子的事儿怎么办?”
“学校吗?现在不是挺好吗?”康承业诧异地问。
“你觉得好?”
石兰像是在质问,康承业不知如何作答。
“你一心扑在工作上,看不到家里的现象是正常的,不过你做父亲的应该知道,咱们孩子上的不是什么好学校,那天他嘴角淤青,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不小心摔了,可是我腿是坏掉了,但我的心是明净的,他是被人打了。”
“啊?还有这种事?我找他们老师去!”
康承业急了,原地直跺脚。
“你就算找了又能说什么?孩子是被我们牵连的。”
康承业一下怔住了。
自家孩子的学籍很难办,最后落在了拖拉机厂子弟学校,那是一所厂办学校,小学和初中在一起,虽然也面向社会招生,不过学苗不算好,那里的学生很少以考大学为目标的,多是想早点毕业进入一所合适的技校,然后接父母的班。
“转到社会学校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的学习已经跟不上了,建华那孩子厌学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想像你一样去当个科学家,他认为家里的一切都是你这个身份带来了。”
石兰边说边叹气,今天本应是个高兴的日子的,可为什么说起了那么多悲伤的话题呢?
夫妻俩正自静默着,门外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他们的儿子康建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