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飞上天空的鸽子,王慎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父女情深孔彦舟,呵呵,这可是现代军史论坛上有名的梗,其中涉及到一桩人伦惨剧。
人都有八卦心理,尤其是涉及到家庭伦理、男女之事,都分外带劲。王慎自然也不能免俗,当年可是将相关的历史资料都翻出了读过一遍的,事情过去了许多年,至今依旧是印象深刻。
王慎刚领着泗州军移镇黄州,在黄州防御使的位置上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孔彦舟大军就杀过来,一口气抢了蕲州,搞得他非常狼狈。
到这个时候,实际上王慎并不气恼。他手头的领土虽然丢失一半,可其实这地方已经被金军祸害成一片白地,一个上县也就几万人口,已经没有多少经济和军事上的潜力,丢了也就丢了。而且,泗州军刚扩大了六七倍规模,士卒尚未训练磨合完毕,在他看来还不是拉上战场的时候。
因为,在孔彦舟突然杀到之后,王慎给驻守在各地方的军政人员下令,尽量避免和孔军交火,收拾好辎重财物向黄冈大本营收缩集结。
因此,总的来说,王慎并没有多大的损失,只牺牲了几个继承地方行政人员。其中职位最高的是前泗州军副指挥使,现任麻城县令郑森。
之所以不欲急着和孔彦舟决战,究其原因除了在王慎看来自己的部队还没有训练完毕以及粮草辎重不足外,主要是他以前还没有指挥过这种大规模的战略决战。
以泗州军现在的规模,部队已经达到五千之巨,有骑兵、弩兵、重甲背嵬、长矛手、刀盾军,兵种齐全,各兵种集成作战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有许多新东西需要学习。
五千人规模的部队对于现代人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在历史书上,一场大战动辄几十万人。可是,这才后勤交通落后的古代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五千人的要吃要喝,漫长的后勤补给线需要有乡勇防守,需要征召民夫。林林总总,加一起,起码要动用两万人,这已经是将贫瘠的黄州的所有战争潜力都榨干了。
输了,他王慎就得彻底完蛋。
诸葛一生惟谨慎,手上的力量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
所以,王慎并不急于和孔彦舟交手。他这段时间都在境内四下奔劳,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囫囵觉了。
今日甚至索性跑到蕲春,混入孔彦舟军中,就近观察敌情。
实际上,吕本中突然搞出让王慎和孔彦舟联姻的事情乃是老头子自作主张,事先他并不知情,也是哭笑不得。
吕本中来蕲春的目的是延缓孔军的进攻,扰乱敌人的军心,这一点东莱先生做得好,也做得妙。
听到这事倒是给王慎一个隐约的思路,尤其是孔小姐的哥哥又是孔贤,孔彦舟部的少将军。如果能够通过未来将要发生的孔家人伦惨剧,离间他们父子,使得孔家军分裂却是最好不过。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大善。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王慎也不知道,但他相信以吕本中的能耐,他肯定会干得更好的。
当然,这桩蕲、黄战事的最后平定说到底还得要靠军事行动。
今日潜入蕲春除了这事外,王慎还有更大的收获,那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孔彦舟军的士气不高,军纪混乱。
这支军队在刚从河北撤过黄河,投入东京留守司宗泽麾下的时候,因为部队中大多是燕赵好汉,又加入了大量西军余部,经过宗爷爷的调教,又在对金战场上磨练了几场,战斗力很强。
可现在做了叛军,一路寇掠,部队的心气下滑得厉害。说穿了,就是一支没有理想没有信念的流寇,已不值一提了。
对于获取未来的胜利,王慎充满了信心。只是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收集粮秣,组织民夫。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延迟这场大决战的日期。
“爹爹,咱们方才杀了两个贼军斥候,需引得贼子们留意。爹爹何等身份,岂能置身于险地,还是尽快回黄冈才安心。”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说话的正是秦斯昭。
自从被王慎收养之后,秦斯昭就被安娘养在家中,平日里由陆灿教他读书。军中将士去王府的时候,时不时也会教他几手武艺,告诉他行军打仗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斯昭为人聪慧,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学业不紧的时候,也会跑去军营玩耍,看士卒们又是怎么训练的。结果惹恼了岳云,岳小将军直接提着这小孩儿的领子把他扔进队伍里,让他跟着手下一起出操。
作为王慎的义子,有着防御使司的资源,说不得过上十来年,这小孩子回成长成一个合格的统军大将。
见到这些情形,王慎心中一动,就开始有意培养。作为立志当大军阀土皇帝的他,未来必然要依仗强横的武力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军队还是要交给自己人来带才安心。世界上最牢固最值得信任的就是亲情。夫妻、父子、兄弟。
小家伙今年十岁了,在过得两年就可以下到部队中锻炼。
这次来蕲春,王慎索性把他也带了过来。
只见,秦斯昭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穿着一件铁甲,腰上挂着一柄短刀,背上还背着一把蒙古反曲弓,撒袋中的羽箭都高过头了。
他年纪小,个子矮,身上的铠甲显得很不合身,下摆都罩住了靴子,头盔扣得都快遮住眼睛了/反正,他身上所带的物件尺寸都大,映衬着他的小个子显得极不协调,叫人看了想笑。不过,他还是竭力挺起胸膛。
“怎么,怕了?”呼延通平日里经常被这个小家伙缠着讨教兵法,被烦得受不了。今日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调笑着问。
秦斯昭似是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只撇了撇嘴。
“嘿,小家伙还有点脾气嘛!”呼延通又要捉弄他。
王慎:“是得回去了,不过某要娶孔家小姐的事情,也得叫孔家军士卒都知道。再说了,好不容易来蕲春一趟,我这个毛脚女婿怎么也得跟孔彦舟这个老丈人打个招呼。走,咱们到孔彦舟城北大营走一趟。”
众人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起来:“哈哈,军使说得是。”
“驾!”地一声,二十骑轻骑兵卷起连天黄尘滚滚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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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棱”一只鸽子落到窗台上“姑姑”叫着,小桃用手抓住鸽子,取下拴在上面的纸卷,递给吕本中。
展开来,细细地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吕本中才皱着眉头将纸卷扔在正在熬茶的小火炉里。
他有点看不懂王慎这封信中的意思。
本来,吕本中搞出了这个“路人皆知”的联姻之事就是给孔彦舟捣乱的。孔家军军纪涣散是不假,可毕竟是百战之师,还是很能打的。王慎虽然在建康立下滔天也似的功劳,可他手下人马毕竟少,又都是新丁。真沙场对绝,胜负尚未可知道。只要将两家联姻的消息放出去,孔家军士卒上了战场也不用那么拼命。
却不想,王慎竟然就这么答应了。还说什么可以以婚事以孔二小姐的归宿,使孔贤从中斡旋说合两家,使得他们父子生罅。使孔家相互猜忌,分裂之。
开玩笑,父子亲情也是能分裂的,王慎真是异想天开啊!
……
摇了摇头,吕本中只觉得这事实在荒唐,也懒得去想。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报,说是孔贤来访问。
孔贤这人柔弱文雅,更像是个书生,对于士人也非常亲近。见到吕本中之后,时常过来讨教学问,以师礼侍之,让吕本中对这个青年很有好感,心中也是叹息,孔贼怎么生了这么个好儿子啊?
一看到他,吕本中就大吃一惊。只见,孔贤面如金纸,双目无神,就好象刚大病了一场。在他的胸襟上,还有斑斑血迹。
禁不住问:“伯远,你这是怎么了,身子可有不妥?”
孔贤却不说话,就那么木木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
吕本中也不多说,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几上。
突然,孔贤悲怆地叫了一声:“东莱先生,什么叫孝?”
吕本中缓缓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所谓孝,不外是爱惜身体,有所作为,最后能够继承先人的志向,完成前人的事业。”
孔贤:“孝顺,孝顺,孝通常是和顺连在一起的。那么,儿女都必须听从父母吗,即便……即便父母做错了事?”
“这是什么话?”吕本中是个道学家,这样的问题他以前不知道回答过多少次,哼了一声,眉毛竖了起来,道;“你这个问题曾参也曾经问过孔子,孔子回答说父母有敢于能跟自己诤谏的子女,他们就不会去做无礼的事了,就不会陷身于不义之中。所以对于父母有不义之事时,子女一定要诤谏劝阻,故云‘从义不从父。’子女必须要能够明辨是非,父母说得对的才能听从,不对的不能听从,对于父母不对的言行要力劝,这才是孝道的真义。”
“那么,只能苦谏,或者……吕师,若人的父母是个禽兽,为人子是不是只能死谏?”问到这里,孔贤一脸的痛苦。
“混帐东西,死谏什么。方才老夫不是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若寻短见,又是大大地不孝。”吕本中厉声大喝,心中不以为然:孔彦舟都成反贼了,你一个反贼的儿子已经从了贼,还说什么父母做错了事?
禽兽……这个形容对孔彦舟来说倒是贴切……这孔贤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孔家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