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荆湖还远没有发展成后世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因洞庭湖、荆江、汉水每逢汛季常洪水泛滥,而各地民众自发组织建设的近水垸堤、垸寨,受限于钱粮、人力的匮乏,缺乏统一、周密的筹划,动辄毁于洪水。
荆湖各地的民众饱受水患之灾,粮棉桑麻种植以及工商等业发展也比江淮相差甚远。
相对而言,汉水以西的荆北四县,受水灾的威胁程度要比东岸的汉川、天门等县更为严峻。建继二年洞荆湖寇又渐成大患,一度摧糜荆江两岸,令荆北四县人口流失严重。
徐怀组建南蔡招讨司时,荆州治所在的江陵县以及监利、山阳、荆门三县,人口加起来仅二十三四万。
荆北四县饱受水患之苦,人口流失严重,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可开发的耕地潜力极大,也有更大的潜力去容置招附饥民。
在洞荆联军接受招安之后,徐怀在江陵、山阳、江陵、监利四县之外,还新置章山、樊台两县(都巡检使)同属于荆州,总计逾六十万招附饥民都安置于此。
然而真正将逾六十万招附饥民安置下来,并为京襄所用,绝非简简单单的几道行政命令就能解决的。
在京襄正式成立之前,楚山先在鄂北斩获盘龙寨大捷,于千汊浦侨置南蔡县,大规模启动垸堤、垸寨建设;建继帝驾崩之后,于樊台设立南蔡招讨司,在彻底进剿洞荆联军之前,徐怀就在荆北着手开掘章山-樊台运河,于三湖(瓦子湖、白露湖、桑赤湖)修筑荆北长堰,同时暗中资助东洲寨在白露湖以南的临江地区修建大垸。
在彻底靖平洞荆匪乱之后,三湖(瓦子湖、白露湖、桑赤湖)与荆江之间的临江水泽地区,目前已建成十一座大垸;在三湖以北修筑的荆北长堰更是绵延百余里,在章樊河-扬水运河的基础之上,形成新的荆西运河体系,累计挖掘一二级灌溉河渠长达上千余里。
在这个基础之上,再辅以上千座新建屯寨、垸寨——在对峙战事最严峻的时期,荆北的堰堤、垸寨建设也只是相对放缓,并没有完全停止,这才将六十万招附饥民初步安置下来,包括侨县南蔡在内,清理私占及新开垦耕地总计逾三百五十余万亩。
这么多的招附饥民以及耕地,都是纳入百余乡司(巡检司)进行管理。
制司向诸乡司提供钱粮,由乡司组织大的屯寨、垸寨、道路建设,兴修水利、开垦粮田,将招附饥民纳入屯辎兵序列进行管理,给予果腹口粮、栖身的屋舍以及农具、耕牛——立下军功的兵卒,直接将田地分配到户,其他屯辎兵及眷属耕种,则需在正常的赋税之外,另向乡司缴纳相应的佃租。
就目前而言,无论是常规赋税,还是额外上缴的佃租,都截留在荆州主要用于后续的地方建设;毕竟招附饥民的生存环境还太恶劣了,需要一步步改善。
当然,制司从六十万招附饥民身上,除了可征募、对京襄忠心耿耿的青壮兵员外,也并非没有其他方面的收益。
目前京襄诸州府及制司所辖诸工造机构不仅独立核算,还实行税利分拆核算——因此京襄不仅对外输出布铁茶瓷会产出大量的直接收入,对内贩售盐铁茶布瓷器也同样会产生直接的税利收入。
六十万招附饥民看似暂时还没有办法向制司直接贡献赋税,但每年的间接税利还是达百万贯之巨——合并到整个荆州七县(含侨县南蔡),每年大体能贡献近两百万贯的赋税。
由于荆州所能对外输出的主要富裕物资就是粮食,因此荆州相当于承担了制司每年近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供给。
今年秋冬计划建造的荆江大堤,主要是在三湖与荆江之间临江地区已经修建的诸大垸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垸堤、套堤、分水堰等水利工程建设,沿荆江北岸形成一个完整的排洪、御洪、灌溉及航运体系。
这么做的好处,除了进一步加强荆江北岸地区抵御荆江汛季洪涝灾害的能力,使安置于此的招附饥民能真正安居乐业,同时也是进一步开发荆北四县的耕作潜力。
这不单单是进一步扩大四五十万亩的屯田规模,更为主要的还是要将荆北肥沃土壤的亩产量提高到江淮水田的水准,就需要在水利设施建设上持续不断的下苦功。
荆北地区要比南阳盆地更具耕作潜力,单亩粮棉产出理论上应能高出一半以上,仅仅是千百年来北云梦泽逐渐成陆,世人对这片土地的开发远不够成熟。
只要荆湖得到更充分的开发,“苏湖熟、天下足”这句谚语,就应该改成“荆湖熟、天下足”了。
荆江大堤原初乃是由荆州兵马都监司会同工曹筹措、组织建设,徐怀亲自到荆州督造,便直接成立一个专门的衙署荆江都水监,由姜燮担任提举官,专司其事。
一方面使徐武江等人更专注于州军编练。
今天冬季江淮倘若发生变故,京西、河洛敌军绝不可能放弃对汝蔡前线的纠缠,同时也极可能会令其骑兵镇戍精锐趁着汝颍两水短暂的冰冻期大举往南渗透,天雄军主力是没有办法脱身的。
到时候短时间内能第一时间跟随徐怀及选锋军精锐出动的,其实就是作为守兵序列的荆州州军。
另一方面,成立荆江都水监,实际就是要借荆江大堤的修造,先期就将一部分作战物资,包括运兵船都集结到荆州来;这个过程,当然要将朝廷委任的荆州官员排除在外。
萧燕菡原本想着携子前来京襄,与徐怀相聚数日就重返打箭炉,却没想到江淮蕴藏着这样的危机。
一旦江淮生变,到时候徐怀可能都要再次率领选锋军精锐冲锋陷阵。
萧燕菡便改变主意,决定由铸锋堂的商队护送萧柏返回打箭炉,她留了下来,想着再与徐怀并肩作战。
黎州司户城的建设已经历时一年,目前已初步建成;同时除了在司户城以东开辟方便拉纤的十数里悬壁栈道外,从九黎镇往北翻越弥勒岭的山道也初步打通,能供骡马驮运物资通过——到这一步,邛崃山道便算是初步打通。
近六千辎兵,一部分编为司户城的护兵,由赵善以司户城武吏的身份统领,控扼九黎镇这处大渡水转弥勒岭山道的水陆要冲;苏求承也将以幕僚的身份留在朱芝、朱桐兄弟身边,除了从京襄直接输运一批紧缺物资外,还将在嘉州等地收购粮秣、布匹,通过邛崃山道运往打箭炉;大部分辎兵则将直接西进与契丹残部会合,补充打箭炉在采矿、冶炼、耕作、营造以及步战攻守等方面的不足。
契丹南迁后,在秦州休养数年,但经吐蕃高地南下,伤病极为惨重,青壮男丁已经有所匮乏,相当多的青壮年妇女寡居或适龄无以婚配。这批西进辎兵主要都是挑选家里多兄弟姊妹的未婚青年,徐怀本意就是要让他们加入、融入契丹残部,在打箭炉扎根下来,目前也是照着计划实施。
而吐蕃到处是地广人稀,之前又陷入长达两百年的四分五裂,却是拖到这时,朵甘思地区的吐蕃诸部才达成一致,决定联合出兵将契丹残部从打箭炉驱逐出去——赤扈河西兵马都总管府半年前却是派出一支三四千人规模的骑兵进入色莫岗地区,但同样面临对吐蕃高地高寒恶劣气候的适应问题,此时驻扎于布曲寺附近,暂时还没有往打箭炉正面杀来。
当然,对于契丹残部而言,邛崃山道打通,京襄还在邛崃山建造司户城,心思就定了,再不济还可以撤入邛崃山中以避强敌,无需再有亡族灭种之忧。
单纯的羊毛羊绒,搓纺难度还是太大,但将羊毛羊绒与长纤维的棉麻混纺,一方面改善搓织造的难度,可以适用水力器械,另一方面也混纺所得的新式面料,柔顺质地极佳不说,也要比传统棉麻绢绸有更强的御寒能力。
目前铸锋堂的商队仅仅小批量推出一些,就极受欢迎,价比织锦。
这点也将能彻底解决契丹残部以后在邛崃山以西的生存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