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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英脸色发僵,这一瞬间竟似说不尽的可怖。

他恼恨,恨透了贞敏公主。

为什么贞敏公主一次又一次的打自己的脸,为什么总是不肯乖顺听话。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一次又一次的,让自个儿对她万般失望,无能为力。他已然是给过贞敏公主机会了,对她软语哀求,又折辱羞辱,步步紧逼,也不过是盼望贞敏公主能知晓错了,迷途知返,对自己乖顺听话。

然而饶是如此,这个女子,却也是始终不肯听话。

这让萧英想起了六岁时候贞敏公主。

那一天,自己撞见了那个在御花园里面玩耍的小女孩儿,粉琢玉雕,十分欢喜。

萧英又被生母鞭打,郁郁不乐。可是那一天,那个漂亮的小公主,宛如一缕清润的阳光,就那样子出现在了萧英的人生之中。贞敏公主和他分享萧英其实并不爱吃的糕点,又顽皮又活泼,甜甜脆脆的说些小女孩儿幼稚的话儿。萧英听了,也并不觉得如何的腻味。

他死死的盯着贞敏公主那萝卜般雪白水润的细胳膊细腿儿,一股子火热的躁动如涌动的潮水一般,一下一下的涌上了萧英的身躯。这也是让萧英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生生的将自己克制住。只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岁数不大的少年。他胆子还不够大,心也还不够狠。

而且,那时候自己也还没这份能拿捏住皇族公主的本事。

然后那一天,那个小公主约了下一次再见面。萧英上了心,记在了心里头。然后回了家,萧英也是睡不着。赴约那一天,他手中死死的捏着一瓶子迷药,捏得很紧很紧。

他也是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自个儿要带那么一瓶子的迷药,也许觉得要是贞敏公主被迷晕了,自个儿就能亲一亲,摸一摸这个小姑娘。

小女孩的身子,是这样子的雪白水润,娇嫩无比。

温柔的好似一朵娇柔的小花,和凶悍的萧夫人截然不同。

越小的女孩子,也越是可爱。

可是到了约定那一日,贞敏公主并没有来。

十九皇子百里锦死了,贞敏公主早就忘记了和萧英的约定。

而这档子事儿,就好似一根尖锐的刺,就这样子的扎入了萧英的心里面了。

这么些年来,萧英也是念念不忘,怎么都是无法忘怀那一日贞敏公主的誓约了。

如今贞敏公主如此姿容,那一日失约带给萧英的屈辱,又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他那阴沉如水的脸蛋之上,肌肉一根根的轻轻的抖动,眼睛之中却也是更加不觉充满了怒火。

倘若这儿是北静侯府,萧英也早就不知晓用多少手腕,弄得人见血。

可是在这儿,是大街上,许多双眼睛瞧着,这是绝对不可能。

这些京城百姓固然是极为善忘的,可若自己当众打了贞敏公主,他们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他要将百里敏用铁链子锁起来,他要将百里敏用笼子关起来。

这娇美多情,风姿绰约的公主,从此以后,便是自个儿温香软玉的禁脔。

然而如今,萧英却要将这一场好戏给演下去。

萧英容色流转了几许黯然:“敏儿,虽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如今你居然当众说这个。那么为夫,却也是不得不开口。你瞧着娇美可人,可是实则,却有那疯癫之极。你一来到了我北静侯府,那便是犯病了。”

贞敏公主大声叫道:“我没有。”

她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凉意顿时涌过来,只觉得冷得紧。是了,萧英这个男人,委实也是太过于可怕,太令人心悸了。

他的无耻,让人想都想不到。

萧英瞧出了贞敏公主的急躁,他反而是气定神闲。

“我是爱你如珠如宝,想不到你自己却给自个儿弄了那么些个伤痕,瞧着也是我见犹怜。公主,你这样子娇柔之躯,千金贵重的身子,又何苦这般作践自个儿?”

萧英不觉假惺惺。

贞敏公主不觉急欲反驳:“我没有,没有!”

那样子,却分明是有些焦躁。

她急了,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相信萧英的话儿,却不肯听自己说一说。那样子的滋味,也是未免太过于难受。

贞敏公主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却也是不自禁的品尝到了唇舌间的一缕淡淡的酸楚之意。

萧英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怜悯之色。

他毕竟自个儿岁数大了贞敏公主那么多了,既然是如此,贞敏公主自然不会是萧英的对手。

“你瞧你,如今又是犯病了,所以才从马车里面跑出来。衣衫凌乱,衣服都已然破了,头发如此缭乱,平白让人看笑话。敏儿,你实实在在,也是不当如此糊涂的。我千方百计为你隐瞒,可是你却这般模样。”

萧英恶毒无比的言语。

那嗓音,却也是越发温沉:“倘若我当真是打了你,今天又见过你的父皇母后了,怎么他们就不理会?你是公主,我是臣子,虽然是你夫君,我怎么能如此放肆?其实,这都是你自己有病,这些伤都是你自己弄的。”

贞敏公主厉声说道:“不是,不是,是你打的。”

她只觉得萧英怎么可以这样子的无耻,将这些话儿,说得这般的理直气壮,令人可恨。

贞敏公主头脑一晕,也是不觉撩起了衣袖。

她面上虽有淤伤,可萧英到底也还是对贞敏公主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手下留情,并未舍得伤得十分严重。可是贞敏公主这身子上伤痕,却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她不觉撩开了衣衫,露出了白玉般手臂上累累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贞敏公主凄然说道:“这难道是我自己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侯爷,这都是你下的手,对我这样子的狠辣。”

周围哗然之声四起,毕竟贞敏公主这手臂上的伤,伤得极重。

这样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样子如白雪一般的手臂,居然有人狠得下这个心,这般相待。

这可是当真没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呵护爱惜之情了。

当然,那些目光之中,也是有些质疑之意,怀疑之色。

毕竟萧英的那么一番表演,也不能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就好似如今,在场这些人多多少少的,未免有些怀疑,贞敏公主神智可还正常。

眼前的女郎美虽极美,然而衣衫破了,发丝凌乱,言语激动,而且甚至毫无贵女风范,撩开了袖子,让寻常百姓瞧见她那高贵公主的手臂。

别说贞敏公主是皇族公主了,就算是个京城寻常百姓的妻子,那一条手臂也是只能夫君才能看,外人是不能看。

一个外人,盯着贞敏公主露出来的雪白如葱根的手指头,都已经算是格外的冒犯了。

贞敏公主身为皇族的公主,怎么都一点儿也是不避讳这个?

这也是未免令人是极为狐疑的。

再来,就是萧英这么多年来,却也是一直都是风度翩翩,沉稳有加。这个男人虽然是沉闷寡言了些,名声却也是不错。京城里面不纳妾的男子很少,萧英位高权重,算是难得的一个。元家也是对萧英赞许有加,甚至还想挑个女儿再嫁过去。

这一直以来,也是没听说萧英有什么。

反而他撞见了贞敏公主,名声毁了一些,拒了元家婚事,如今又被贞敏公主说打老婆。

贞敏公主传闻之中容色殊丽,十分美貌,可是她既是公主,又是女子,认识贞敏公主的人必定也是不是很多。养在深宫,谁又知晓贞敏公主是什么性子?

说来说去,萧英虐妻之事,必定是也是疑点重重。

就好似贞敏公主一个高贵的公主,为什么能跑在这儿来,哭诉萧英虐待?

这些龙胤贵族但凡有了什么丑闻,那不是应该打折手臂含泪吞?

哪里能容得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瞧着看着。

然而饶是如此,毕竟贞敏公主那伤势委实也是太过于触目惊心,她自己也兼绝色美貌,殊丽之色。容貌好的人,总是有优势一些。就好似如今,别人也是愿意对贞敏公主有更多的同情。

这样子一个如花美眷,倘若当真被人欺辱成这个样儿,也是未免太令人觉得好生可惜了。

如此花样美眷,如此艳色殊丽,如此春光楚楚,含泪的贞敏公主好似翅膀受伤的蝴蝶,轻轻的颤抖,流转了那一缕异样的凄美。

萧英一股子恼恨之意,却也是不觉在心口翻腾,顿时也是显得说不出的难受,道不尽的愤怒。

他恨贞敏公主不够听话,而如今萧英更恨则是,贞敏公主不应当露出那么一条雪白粉润的手臂。

这条手臂,是属于萧英的,只有萧英能摸,也只有萧英能看。

贞敏公主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把原本属于萧英的东西,如今不知廉耻的露在了那些个泥腿子的跟前,让人恣意观赏。

这个贱妇,贱妇!

简直是不知羞耻。

没出嫁时候,就抛头露面,挑挑拣拣的去选男人。

等出嫁了,还居然将肌肤露出来给这些男男女女的瞧,简直是下贱到了极点。

萧英的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轻轻的藏在了袖子里面。

他想要这样子生生的将贞敏公主作践死了好了。

萧英言语之间却也是不觉泛起了冷怒之意,呵斥:“好了公主,你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如今你的举止,轻浮狂浪,居然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露出手臂。你不要脸,也不在意我萧英的脸面,难道连你父皇脸面,龙胤皇族的脸面都是不要了?你这样子的举止,和流莺娼妓有什么差别?你还说自己没有染病?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做出如你这般举动。”

他的骂声,也是让贞敏公主的脸颊一阵子的苍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一道清越的嗓音却也是响起:“北静侯此言差了,我瞧不是贞敏公主有病,是你出手打了她吧。人家娇滴滴的少女,你为什么这般心狠,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辣手摧花的事情。我在元家时候,已经听到了议论,我听到元家的人说,你的原配妻子,元家秋娘,可是被你生生打死的死的。元家不敢将你得罪,也不好往外说,可是元家许多人都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月砂知晓了此事,可是怎么都不敢嫁入萧家了。如今贞敏公主受伤,难道这一切种种,都是巧合不成?”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叹了口气:“侯爷素行良好,若不是因为这样子,陛下也是绝不会将女儿这样子的嫁给你。贞敏公主有些任性,所以当公主哭诉时候,也会像在场各位一样,心生疑窦。只怕,会觉得是贞敏公主的错。唯独我这个听到了元家种种流言的元家女,却也是清清楚楚知晓——”

她指着萧英,清清脆脆的说道:“北静侯萧英,那就是个变态!”

元月砂说得这样子直白,指证得也是铿锵有力,言语更是清清脆脆的。

听得人心里面也是不觉脆生生的,竟似流转了几许冰玉碰撞之意。

就是如此的坦然,如此的理直气壮,指着萧英鼻子骂他是个变态。

萧英瞠目结舌,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在街上挥动拳头,打死元月砂。

好在萧英也是有些自制力的,绝不至于如此出丑。

他听到了一层又一层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只因为元月砂说的言语,实在是骇人听闻,她口口声声,只说萧英第一任妻子,是被萧英虐杀而死的!

就好似萧英清楚知晓那样,越骇人听闻的流言,别人才不会理会真假,却越乐意去传。

好似他虐杀了第一任妻子,又欺辱公主,这可比公主疯癫更加令人觉得刺激。

当然,这并非那些他故意栽赃给贞敏公主的流言蜚语,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

萧英粗暴打断:“昭华县主在胡说什么,你在污蔑什么?这些你可有证据?无非是些个毫无根据的俗浮流言!污蔑之词!”

元月砂嗓如清冰,对萧英那骇人的戾色不闻不问,犹自淡然而清脆:“这些都是事实!你打死了病弱的原配,元秋娘死时候一身衣衫满是血。你让她流产多次,亏了身子,最后又被你虐打而死。你将元秋娘的陪嫁丫鬟一个个弄死,打死了春燕,折磨死了淑妮,最后连个没长大的小丫头都没放过。否则我元月砂为何不肯嫁给你?只因为你是个双手染满了鲜血的恶魔,你可怕无耻,狠辣得紧。我便算出身寒微,想要攀个高枝,也绝不敢攀你这样子的男人。”

她甚至向前了一步,对着萧英,指责起来:“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孩子,冤魂森森,都是瞧着你,都在侯爷周围,等着将侯爷一块块的肉生生的咬碎,吃到了肚子里面去。北静侯萧英,你不得好死!”

她说得有板有眼,骇然听闻。

不错,日子久了,这些事情已然是全无凭据。

可这口舌相争,要的就是气势凌人,要显得自己理直气壮,十二万分的有道理,有底气!

最好是刺激了萧英的疯病,让萧英动手,让满京城的百姓瞧见了萧英的丑态。

她也是瞧出了萧英呼吸急促,分明也是极恼怒。

而且,必定还有一些心绪。

他曾经做过的孽,那些被萧英弄死的女孩子,名字一个个的从元月砂的朱唇之中这样子的说了楚来。

然而萧英到底没有动手,他却也是伸手,铁掌一般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贞敏公主的手腕。

“公主,你跟我走,不要胡闹。你就是听了这个弃妇的胡言乱语,所以脑子都被说得不清不楚。走,你跟我走!”

他已然是不想人前和谁争辩对质,如今只要将贞敏公主这样子抓了回去,好生炮制。

今日之事,就算是惹得一些议论。

可是整个京城的流言蜚语,难道还会少了?

市井百姓总是兴致勃勃又容易善忘的,他们今天议论这个,明天议论那个。日子一久,那也是什么都会忘记了。

元月砂眼底掠动了一缕怒火!

萧英此举,那是想要逃?

这可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蓦然向前,可那没有受伤的手臂忽而被人轻轻一扯。

一回头,自然瞧见了周世澜那张英俊而多情的面容,那双眼睛里面流转的狐疑和担切。

元月砂不能够再插手了,只因为元月砂再无插手的理由。

萧英是贞敏公主的妻子,宣德帝是贞敏公主的父皇,元月砂没有理由再留下贞敏公主。

倘若元月砂当真引诱萧英暴怒,人前失态,可能这一切,还会有些许不同。

可偏生萧英善于隐忍,并未如此。

元月砂再不依不饶,也没有什么用,何必再勉强呢?

可周世澜却瞧见了元月砂眸子里面透出了清润而璀璨的光辉,那一双眸子涟涟生光,却仿若有浓浓灼热之意,炽火之情。

不到最后一刻,她偏要勉强。

就好似领兵打仗,就算是磨至最后一兵一卒,眼睁睁瞧着战至了最后绝境,她也是绝不会认输。

这世上也许有许多将领,懂那松弛之道,知晓先且退让。

可是飞将军青麟是个野孩子,她只懂得不顾一切的向前,是根本不会有丝毫退缩的。

周世澜也许会退缩,可她元月砂,决计不会。

少女一双眸子流转了缕缕清寒,宛如皎洁的月辉,是如此的明润。

周世澜不觉一怔,手指头也好似没有了力气,忍不住轻轻的松开。

与此同时,贞敏公主眼底也是流转了一缕浓浓的恨意。

她眼瞧着萧英拉着自己,好似就准备这样儿,拉着自己回到了北静侯府,然而就让自己死在那儿。

既然是知晓自己要死了,难道自个儿就要如此乖乖顺顺的,任由萧英这样子的将自己拉回去?

不成的,这是绝不可以的。

贞敏公主脸颊也是不觉流转一缕极不甘,极恼恨的心思。

她蓦然垂下头,狠狠的咬了下去,仿佛要将自个儿所有的力气都是放在了玉齿之上。

这样子一咬,咬破了萧英皮肉,咬出了血,甚至要将萧英一根手指头咬下来。

便是萧英,也是受不了这样子的剧痛,蓦然重重的一甩,将贞敏公主甩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却见尘土飞扬,染满了贞敏公主的身躯,也将贞敏公主摔得有些疼了。

可这一身的酸痛,却掩不住贞敏公主心中的酸痛。

好狼狈,打从她生下来,什么都是最好,别人眼睛里面都只有羡慕。

她连一根钗颜色不好看,都是会换掉。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撕破了,在那些最寻常的京城百姓跟前,哭诉自己被夫君虐待,堂堂公主,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的尊严,还有种种骄傲,已经是毁在了这个时候。

从今以后,别人眼里的贞敏公主,就是最可怜,最愚蠢的女人。

如今她穿着破损的衣衫,乱着头发,满身沾满了京城街道之上的灰尘泥土,摔得说不出的难看。

到了这个,到了这个时候,贞敏公主却也是已经不知道怎么样爬起来了。

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同样是对贞敏公主深深的嘲讽。

萧英瞧着被贞敏公主贝齿咬得鲜血淋漓的手,今日所有的怒气,就好似喷泉一般,一下澎湃无比的喷涌而出,让萧英恼恨极了。

“你好歹也是公主,不知晓爱惜脸面,蓬头垢面,不知廉耻,不知道顺从夫君,当众露出了手臂,做出了种种丑态。如今,你跟好像狗一样,学会咬人了。百里敏,你简直无可救药。你瞧瞧自己是何等模样,这般摔在地上,成何体统。”

萧英句句辱骂,传入了百里敏的耳中。

像狗一样?

贞敏公主忽而觉得眼眶一热,泪水一滴滴的顺着脸颊垂落,轻轻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就在这时候,晃过了一双点尘不染的白鞋,入目一片雪白清润的衣服角。

阳光明润,轻轻的洒在了那雪白衣襟上,仿佛给那透亮的阳光,却也是沾染上了一缕淡淡的清凉之意。

这污秽不堪的世界,仿若一下子就来了一片透亮的干净,将这整个世界,压得整整齐齐的。

那雪白的衣衫儿上,用淡墨色的丝线绣了墨色的竹子,淡淡的水墨色或轻或重的染满了男人的身躯。

那个人的足步很是轻微,故而来之前,并没有什么动静。

然而周围的人声却也是渐渐的消停下去。

就连萧英脸上,也是禁不住流转了几许忌惮之色。

而这样子的人,也只有一个。

他容貌姣好,却性子极狠,与此同时,又清若白雪,点尘不染。

仿若全世界都是深深浅浅的污秽,唯独他却是干干净净的。

贞敏公主闭上眼睛,不觉在想,这样子的人,这个世界之上当然也只有一个。

她不觉轻轻的抬起头,睁开了眼,目光有些痴痴的往上移。

入目却是一张凌厉而俊美的面容,又蕴含了不尽的倨傲和高洁。

都察院左御史风徽征!

传闻之中,风徽征高高在上,狠辣入骨,又不沾染半点污秽。

是了,是了,若这天底下有一个人能救自己,那就是风徽征。

风大人品行高洁,不畏权贵,是一等一的好官。他足智多谋,又得陛下信任,父皇也是对他宠信有加。只要风徽征肯出手,那么自己就有救了。

贞敏公主眼底顿时点亮了希望,让贞敏公主一双眸子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她不觉轻轻的伸出手,探向了眼前这片明亮的光辉,只觉得风徽征好似就是纯洁的神明,会轻轻的垂顾。

贞敏公主烟花一般的眸子含泪,颤声低语:“风大人,你救救我呀,救我呀。”

却也是言语切切,颤声哀求。

她忍不住轻轻的伸出手,好似要抓住眼前这么一片盈盈雪白。

这让萧英瞧得嫉意涟涟,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当着自己这个丈夫,如此含情脉脉的看着另外一个男人。

只怕是,想做风徽征的女人了吧。

风徽征也轻轻的伸出手,不过也是并没有握住贞敏公主颤抖的伸出来的纤弱小手,而是将那一片洁净的手帕,轻轻的塞入了贞敏公主手中。

他淡淡的说道:“公主,你身上脏了。”

贞敏公主下意识的握住了那片风徽征递过来的干净手帕,这片手帕很是素净,也是没什么多余的刺绣。只在那帕子边儿上小小的一角,添了那么一朵并不如何起眼的竹枝。

这片手帕,就好似风徽征一样洁净,就好似风徽征给予贞敏公主的希望一样,让贞敏公主死死的攥住在了手中。

而饶是如此,萧英却也是不自禁的绷紧了身躯了。眼前的风徽征,萧英是熟悉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的聪慧,又是这样子的难缠。几次三番,他也是吃过风徽征的亏,所以需要处处小心。萧英嗓音也是不由得有些沙哑:“怎么风御史难得风尘仆仆,回到了京城,不忙着去陛下跟前领功劳,却来管我萧家家事?这件事情,居然是这样子有趣?”

他冰冷的目光盯住了贞敏公主,贞敏公主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生那么一张好生漂亮,蛊惑人心的面孔,所以才会四处勾引些个男人,下贱得很。

面对着贞敏公主期待的眼神,萧英深邃的目光,风徽征那俊美凌厉的容貌却也好似古井一般平静无波,好似生不起那半点波澜。

那张俊秀的面容,纵然有万般艳煞的风情,却也好似玉雕一般,难掩骨子里面森森凉意。

风徽征缓缓说道:“这是侯府家事,也是陛下家事,若公主有何委屈,陛下自可裁决,大约也是轮不着都察院理会此等内宅之事。”

贞敏公主手一松,那片雪白绣了翠竹的手帕就轻轻从贞敏公主手中滑落,轻飘飘的的落在了地上。

萧英闻言,心里也是忍不住冷笑了两三声,更是不自禁有了些个得意之色。

是了,风徽征看似横冲直撞,可是那些事情可以理,那些事情不必理会,那也是门儿清。

否则他又何至于能成为宣德帝的宠臣?总不至于靠着风徽征那样子的一张漂亮皮囊。

更何况权衡利弊,难道当真为了一个贞敏公主,就在东海岌岌可危时候,除掉他这个北静侯,动摇整个龙胤江山?

不错,女人可以不懂事,感情用事。可是风徽征是个男人,还是如此的聪慧,自然也是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了这儿,萧英甚至不自禁的略略有些得意。

风徽征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是寒光闪闪,盯住了贞敏公主,竟似不依不饶:“公主的家事,我是管不着的。可是纵然公主是金枝玉叶,却也不能为所欲为。倘若有什么违背了律令之处,我自然依法处置,绝不轻饶。纵然公主是陛下爱女,是侯府正妻,仍也无法阻止风某处置公主。”

他瞧着贞敏公主浑浑噩噩,看着贞敏公主脸上那么一缕失魂落魄,彻底失望,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一皱眉头。

风徽征瞧着那片落在了地上的手帕,如今沾染了灰尘了,可真是令人厌恶。

其实他早瞧了一阵子了,他知道贞敏公主想要自己来救救他。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倘若你有了什么事儿,倘若你处境堪忧,千万千万不要指望别人能拼尽一切来救你。

这世上能够救你的,永远就只有你自己。

就那样子抓住机会,死死的捏住在手中。而不能像贞敏公主这样子,垂头丧气,万般失望。自己塞入了贞敏公主的手帕,也是让贞敏公主轻飘飘的松了手,就这样子的落在了地上。

萧英在一边言语,口气也是和缓了许多了:“风大人放心,回去之后,我自然是会好好教导贞敏公主,让她懂些个礼数。”

今日贞敏公主闹出了这么些个事情,等萧英回去了,一定是要好好的炮制。

风徽征对萧英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厌恶,他拢眉,忍不住想着,大约贞敏公主毕竟是被萧英折腾够了,所以才这般神思不属。

真是可笑,百里聂不是说他这个妹妹还算聪明吗?

风徽征却也是不觉缓缓言语:“只怕公主并不肯收敛性情,就仍然好似今日一般,居然冲撞了睿王妃。睿王妃是东海贵客,陛下也是很尊敬。谁要是加以轻慢了,陛下也是不会饶了去。陛下尊敬睿王,更只盼望东海与龙胤,能够一派和乐。身为臣子,也自然是要以陛下心意为重。”

贞敏公主忍不住酸酸涩涩的想,风大人对自己不理不睬,纵然在外边有傲骨之名,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不会如何的见怪,可是为什么风徽征却是不依不饶呢。

仿佛就算自己如今受尽了痛楚,风徽征还是一点儿都是不满意的。

仍然说自己这个公主刁蛮,一无是处。

元月砂却不这么看,风徽征这个高傲的男人一向自大,心计又深,手腕又狠,自命不凡。他怎么会轻轻巧巧的放开贞敏公主,让贞敏公主从他眼皮子底下被萧英带走呢?这可是对风徽征的奇耻大辱啊。

元月砂可不觉得风徽征能够忍耐。

这个男人,如此心计,这般手腕,句句言语,已然是让元月砂若有所思,深有体会。

风徽征不是说了,家事关不了,可是倘若贞敏公主犯了什么国法,当着风徽征犯了什么错处。那么就算贞敏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萧英的妻子,那么风徽征也要做一个青天大老爷,铁面无私,将贞敏公主拿下。

如果这个是暗示,那么接下来的言语就是明示了。

他责怪贞敏公主得罪了东海而来的贵客,要知晓这些贵客是连宣德帝都得罪不起了。

倘若贞敏公主犯下了过错,萧英必定不能带走贞敏公主了。

刚才贞敏公主虽然冒犯了人家,可是人家睿王府大度,已经是原谅了贞敏公主。

既然是如此,自然是需要贞敏公主再冒犯人家一下,还要冒犯得狠一下。

元月砂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落在了东海睿王妃龙轻梅身上。

龙轻梅是女海盗出身,武功了得,而且心狠手辣。反而贞敏公主娇滴滴的,一点武功都是不会。倘若去冒犯龙轻梅,只怕龙轻梅把她当做朝廷安排的刺客,一不小心就将贞敏公主给弄死了。

然后就是石煊,石煊这个混账同样下手无情,就算对着漂亮的姑娘,也是根本不会怜香惜玉。

接下来剩下的人选,那就是呼之欲出,十分明显了。

那就是李惠雪。

李惠雪娇柔,不懂武功,又很善良。

就算是贞敏公主,去打李惠雪也是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来也是能打得过。

李惠雪既然是如此纯善,又是有心救贞敏公主,那么受那么一点儿小小的苦头,大约,也是不会在意吧。

毕竟,那可是是纯善之人。

元月砂叹了口气,轻轻的来到了贞敏公主身边,在贞敏公主公主耳边说了几句。

别人只道元月砂在安慰贞敏公主,可是贞敏公主一双眸子却也是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了。

萧英一阵子的急躁,他自然是觉得,元月砂居然安慰贞敏公主,说的话儿让萧英也顿时有些个不安。

而萧英,也是想伸手拉回贞敏公主,免得再节外生枝。毕竟今日节外生枝之事,实在也是太多了。

他也自会小心,不会让贞敏公主有机会再咬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候,贞敏公主却忽而跳起来,居然是冲到了李惠雪面前,一扬手,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好你个李惠雪,你凭什么对我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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