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意浓浓,那外头的蝉儿吱吱喳喳的叫着,闹得元幽萍心慌意乱,说不出的难受,心里也是阵阵发堵。
此刻她正自在抄经,那些吱吱喳喳的蝉儿闹得元幽萍心里燥意浓浓,忽而将面前那些抄写好的经文狠狠一推,散得到处都是。别人都说,元家几个女郎,要属元幽萍性儿最沉稳。可是如今,元幽萍却也是心浮气躁,只说不出的难受,心尖尖很是不舒坦。
洛家有闹到了元家,只说元大小姐那五万两欠下的银子,实在也是不必还了。这样子闹起来,元家上下都是知晓了。为了遮羞,云氏忍辱,从公中讨来了五万两银子,被二房三房的媳妇儿含笑讥讽。好好一个本分老实的元大小姐,如今元家上下都是加以编排,说了不知多少讽刺羞辱的言语。
不不,何止是元家,洛家一番招摇,满京城都是知晓了。都说她样儿瞧着老老实实,却也是欠下了这样子大一笔银钱。何止自己欠下了银子的事情,便是设计元月砂之事,也是招摇得到处都是。
元幽萍年岁到了,也正有些为了婚事而烦恼。如今闹出了这样子事情,毁了元幽萍的名声。元幽萍忍不住想,只恐怕自己好几年都难以筹谋到一门可心的婚事了。这女儿家,最要紧的则有一桩称心如意的好婚事,后半辈子都加以依仗,否则也是没个依靠。可是如今,那些京城的女眷,都说自己面子仁和,却打心眼儿里心狠,连同宗的姐妹都用那般手腕陷害。谁娶了这样子一个女子进门,以后还不知晓会怎么样子作妖。
那种种恶毒的猜测,可是尽数落在了她元幽萍身上。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眼眶微微发酸,眼前的字迹也是不觉有些模糊了。
那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了眼前的宣纸之上,将那漆黑的字迹渲染得一团团的,都有些模糊。
苏家那个妖精,却也是恨透了自个儿,没有如那位苏大美人的意思,便将自己作践如斯。偏生元幽萍又极为畏惧苏颖,便是明明知晓一切均是苏颖所为,却也是什么话儿都不敢说。
她的手掌轻轻轻的覆盖在了宣纸上,蓦然用力紧紧一抓,将这宣纸狠狠的揉成了一团儿。
元幽萍好生不甘心,元蔷心你小蹄子也在宫里面胡言乱语,污了自己的名声。如今谁都知晓,她喜爱的是北静侯萧英。元蔷心原本定了婚事,是赵家公子。原本赵家也是有些不乐意,颇有些怨怪之意。然而元蔷心寻上了这个赵家公子,又哭又闹,撒娇弄痴。那赵家公子居然也是被磨得心软,竟然含糊过去这件事情。而赵家也只当这个小姑娘是少年情热,一时糊涂,言语无当罢了。
平时元幽萍只觉得元蔷心性子尖酸,很不够体面。料不到如今,自己还不如这个一向瞧不上的二房妹妹。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更是说不尽的不甘愿,道不尽的不乐意。那眼泪更好似断线的泪珠子,一颗颗的落下来。
正在这时候,元蔷心那娇滴滴的嗓音却也是响起来:“大姐姐一向端庄贤惠,小小年纪也跟个木头人儿一样。我还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做错事情,本本分分的。想不到如今,你倒是泪水涟涟,怎么这样子的可怜?”
元幽萍顿时也是擦拭掉脸上的泪水,不乐意让元蔷心看到了自己那窘迫的样儿。
她不觉冷笑:“若是姐姐没有记错,妹妹你如今不是应该幽居在自己院子里面。怎么还能到处走?”
元蔷心嗤笑:“比起大姐姐你的错处,我那点小小的错处,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乖乖顺顺,撒一个小娇,偶尔出来走一走,母亲也是会应允。不过如今,我来也不是来挑大姐姐的刺,闹你的伤口,让你不自在的。咱们在元家,打小一块儿长大,一直也便是相安无事。妹妹若是记恨谁,也不是记恨大姐姐你。大姐姐又何苦,和我闹这个脾气?说到底,咱们姐妹两个,落到如今地步,个个心意不顺,这一切还不是都应当怪到了那个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身上。我来,是让你和我一道,瞧她的笑话。”
元幽萍微微一怔:“瞧她笑话?”
她想到了元月砂那幽润的眼神,掠动的森森寒意,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那时候那个柔弱的小姑娘,一双冷冰冰的手掌捏住了自己的手掌。而元幽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女郎冷冰冰的,竟不似个活人。
想到了这儿,元幽萍蓦然轻轻的咬住了唇瓣,讽刺说道:“月砂妹妹这样子聪明,得到了祖母喜爱,又拢住了萧侯爷的心,好事也将近了,一身绣衣也快做好。又能有什么笑话好瞧?”
元蔷心却失笑,摇摇头,啧啧做声:“大姐姐,我瞧你就是个迂的。不错,你素来不得罪人,和和气气的,自以为聪慧。可你结交的那些和和气气的朋友,都是面子情。一旦你落了什么不是,那就立刻踩你入尘埃。我说话是尖酸,又不好听,我陪人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认识的手帕交,我也肯出头为她们出气。如今我便是被拘住了,也比你消息灵通,多得些消息。”
说到了这儿,元蔷心却也是一脸忿色,面颊流转了浅浅不喜,竟似厌恶入骨:“家里面养的南府郡那个丫头,来时乖乖顺顺,如今好生招摇。一双耳环不喜欢,就打发丫鬟,要打一副新鲜样式。便是元家嫡出女儿,也没这般阔气。”
元幽萍轻轻的垂下头去,缓缓的说道:“更加便是她骄狂一些,那也是因为她有这样子的本事。祖母是不会怪罪于她的。”
元蔷心眼底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恶意:“可她自己张狂,那也是折福。”
她轻轻的和元幽萍耳语几句,元幽萍也是不觉容色一变,有些吃惊,呐呐言语:“这,这又如何可能?”
元蔷心低低一笑:“你若不信,去瞧瞧就知晓了。”
她眼底光彩流转,竟似极为幸灾乐祸。仿若瞧见了元月砂不顺当,她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快意。而这样子的乐趣,她是乐意与人分享的。尤其是,那些个与自个儿一样痛恨着元月砂的人。
她慢慢的扯住了元幽萍的手掌,元幽萍竟不能拒绝。那院子里面的丫鬟想要拦一拦,挨了元蔷心一嘴巴,也只好容元幽萍离去。
元幽萍和元蔷心悄悄的来到了厅中,躲在了屏风后面。这使得元幽萍的内心之中,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几个月前,自己就是和元蔷心这样子,悄悄的躲在了屏风后面,窥视那两位南府郡的来妙龄少女。那时候,自己是漫不经心的,打心眼里瞧不上。只不过嫡女的矜持,让着自己一番宽和模样。那时候,自己就是来瞧乐子。
可是如今,元幽萍内心之中却是充满了嫉妒。
元蔷心瞧见了萧英淡淡的影子,内心也不觉含酸,很是有些不自在。
她想到了自个儿听到了的那些事情,竟不觉一阵子的幸灾乐祸。
萧夫人等了一阵子,略略有些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萧夫人眼见元月砂随着元老夫人过来,这小姑娘一身新做的缎子衣衫,脸蛋之上好似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显得模样精致,十分漂亮。小小年纪,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风华,可却好似一个漂亮的娃娃。
她的心里面,却也是微微发堵,忍不住瞧瞧自己的儿子。
萧英主意已定,萧夫人也是扭不住自己的儿子。
对于元月砂,萧夫人打心眼儿里面不喜欢。至于贞敏公主,那却也是不一样。
最初萧夫人也被吓住了。可萧英说了,他真心爱慕贞敏公主的。从前只不过娶不着心爱女子,故而心性暴戾。
他如此费尽心思,又怎么会是有心凌辱,非得要挑贞敏公主这样子娇贵女郎?若不是真心所爱,也不会费尽苦心。
倘若当真得到了贞敏公主,那么萧英的暴戾之疾也是会不药而愈的。
萧夫人想到了这儿,心里面竟不觉有些个期待,若是这样子,倒也是好了。
她有些无奈的想,总好过娶了南府郡的这个破落户。
萧英却盯着元月砂的耳垂,那娇嫩的耳边,如今戴着一双新做好的梅花样式的耳环。这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粗俗得紧。
虽是做出了那么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儿,然而实则,却也是掩不住通体的穷酸之气。
他甚至有些好奇,元月砂哪一点,哪一处,能有贞敏公主的高贵与出尘?
抛开了种种的遐思,眼前少女却也不过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攀龙附凤的小家女。
别说贞敏公主了,连他那去了的元秋娘,都胜过了元月砂许多。
他甚至不无烦躁的想,就算得不到贞敏公主,自个儿也是断断不应当被这样子的蓬门小户之女拢住了心神。
难道就是因为元月砂穿着一套淡绿色的绸子衣衫,自个儿居然就糊涂了。
好在,那一时的错误,如今却也是自是有抹去的机会。
元老夫人虽也听到了些个闲言碎语,如今却也是故作不知,不觉含笑:“侯爷日子定得急,如今来元家,大约是为了商议和月砂婚事如何的筹谋。”
萧夫人一时也不觉微微一堵,略略有些尴尬,竟似不知晓如何的言语。她却不觉端起了一旁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说道:“是我萧家不是,如今虽过了文定,下了小聘,选了日子,闹得人尽皆知。然则这桩婚事,我萧家,萧家一时却另有考量。”
元月砂扬了扬小脸,一张精致面容却也是若玉雕琢而成的模样,一双眸子水光盈盈,嗓音却是冰清雪润,微微带了几许讽刺之意:“那可是嫌之前挑的日子不好,可要再让侯府挑一挑。”
萧夫人被逼得微微一窘,倒是不觉隐隐有些不乐意。
不错,这一次他们萧家上门是有些理亏。然而萧夫人却仍然恼恨,元月砂这出口无状。
不过是个南府郡的旁支女郎,乡下丫头一个,什么礼数都不懂。要是正正经经的元家嫡女,就合该知晓,这长辈说话的时候,原本也是没有晚辈插嘴的道理。
就算,这是元月砂自个儿的婚事。
然而元老夫人也似极为爱惜这个旁支姑娘,事到如今,倒也是装聋作哑,也不理会的模样。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面颊之上,顿时也是不觉平添了几许的冷意。
就算没有闹出贞敏公主那档子的事情,元月砂这样子一个尖酸刁蛮的姑娘,萧家也是攀不上的。
若非亲儿子猪油蒙了心,哪里能挑得中这个?
她淡淡的说道:“此事说来,确实是我萧家不是,这门婚事,只怕是不能成了。我儿写过退婚书,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两边嫁娶,各不相干。”
萧夫人这么一说,也只道元老夫人必定生恼。
她可是知晓,元老夫人将这元月砂看成了元秋娘,当做了心肝儿肉一样,却也是说不出的爱惜的。当初还是那周氏替萧元两家说的亲事,可后来这周氏欺辱了元月砂,元老夫人便是当众给了周氏一巴掌,让周氏也是人前没了脸,之后更是沦为京城的笑柄。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也是有些担心。元老夫人从前是斯斯文文的,可是自从见着了这个元月砂,便好似变了了一个人似乎的。
要说担心,萧夫人还当真担心,怕元老夫人也给自己一巴掌。
毕竟这件事情,确实也是萧家理亏。
好在,这一次不是自己儿子也是跟了过来的吗?这也是让萧夫人略略安心了些,若是元老夫人当真出手,自己也是不会有什么事情。
萧夫人再一次恶狠狠的想,怎么当初就定了元月砂了?
那时候,自己也是被儿子给吓住了,萧英那个眼神,她还当真怕,萧英在元家犯了病。
正因为元月砂的这门婚事,之后才添了这么多的纷纷扰扰的。
然而出乎萧夫人意料之外,她这样子一说,元老夫人面色还算平和。
只见元老夫人沉吟了一阵子,方才不轻不重的说道:“怎么这样子的突然,忽而就又不结这门亲事了?”
在场的元家女眷也早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然而纵然是如此,最初听到萧家要悔婚时候,那也是吃了一惊。吃惊之余,她们也以为元老夫人要大闹。毕竟元老夫人的那份宠爱,谁也是说不清楚怎么样子来的。
便是元家的女眷,也是没想到,元老夫人居然是这样子的轻描淡写。
旋即,她们却也是幸灾乐祸。
屏风之后的元蔷心、元幽萍两个人,都是忍不住冷笑,心中是极为快意的。
元蔷心不觉压低了嗓音:“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就算最初祖母将她当做小姑姑一样,可见着她那轻狂样儿,自然是早就瞧不上了。小姑姑是何等温顺有礼的一个人,又岂是这样子轻狂可恨的女郎比得上的。”
元幽萍略怔了怔,旋即却也是冷笑:“只怕祖母早就后悔了,不该定了这门和萧家的婚事。”
是了,这南府郡的旁支女一到元家,便是闹腾得京城元家,十分不得安生。
便是嫡亲孙女儿的名声,也是被毁去了几分,当真是可恨。
祖母必定是后悔的,而且还心疼她们这些个嫡亲的孙女儿。
元蔷心心里却也是有盘算,最好元家赶紧将这个厌物就这样子摘出去,以后见也不要见了。
此刻厅中最先发难的却是二房的夫人陈氏。
陈氏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副极为不忍的样儿:“事到如今,侯府才说这样子的话儿,让月砂这个小妮子,又应当如何自处?不错,她是南府郡旁支所出,身份低了些,以前又曾许过人。又因那未婚夫婿早早就死了,难免让人传她克夫。可当初这门婚事,又不是咱们让萧家定下来的,是萧家主动求娶,要了人家。若非这样子,我们元家怎么也不敢将这样子一位姑娘,拿来和萧家说亲。怎么如今,好端端的,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这让月砂好好的一个姑娘,又应当如何自处?”
不错,此刻陈氏是有发难,可那发难的对象却是元月砂。
她面上是说,萧家不该毁了亲事,可是实则却也是将元月砂贬低得一文不值。
陈氏心中也是冷笑,这样子一个旁支女,又凭什么将自己女儿的风头生生压下去?她可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心里面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三房的贺氏也是来凑趣,还抽出帕子,说得可谓是声泪俱下:“是呀,退了亲事,以后叫月砂如何自处?别人都说,她是不吉利的。之前已经是死了一个未婚夫了,如今这一个,又不肯要她了。这满京城的人,都说她是个弃妇啊。到时候,还有谁肯要她?以后却让月砂这个可怜的姑娘,究竟如何自处啊?我可怜的儿,可别想不开套绳儿自尽了。所谓人言可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怎么能面对那么多闲言碎语。便是不死,以后也嫁不出去,难道为了遮羞,还回去南府郡嫁人。我可怜的儿,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贺氏嗓子好,一番言语,更是不觉说得那叫着凄婉好听,动人心魄。
元月砂冷笑:“三夫人哭得那么伤心,不知道的,还道家里面死了人一样。还盼三夫人嗓音低些,免得别的人误会元家有了白事。”
贺氏和元月砂原本也是没什么仇,只不过贺氏性子尖酸了些,那也是个无风也起浪的主。如今,她更是借机,狠狠的踩上一脚。
却不提防,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反唇相讥。
贺氏一时大怒,想要呵斥元月砂不知晓尊重长辈,居然是这样子和自己说话。
饶是如此,她刚刚才一副极为关心元月砂的样儿,如今也是一时不好改口。
略顿了顿,才憋着委委屈屈憋着嗓子酸溜溜说道:“唉,月砂,我也是为了你好,无论如何,我总算是你的长辈的。”
元老夫人变了变,轻声呵斥:“好了,如何在客人跟前,这样子的争执闹腾?却是失了元家的礼数。”
旋即,元老夫人方才沉声询问:“这好端端的,为何一门婚事,竟似不顺。想来这北静侯府,也定然是有一桩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是。”
萧夫人倒是脸红了红,任她是如何不喜欢元月砂,而且十二分嫌弃这姑娘。然而饶是如此,这桩事情终究是北静侯府理亏。她也是决不能理直气壮,说这退亲之举无甚错处。一时之间,倒是颇为心虚,那话儿也是说不出口。
萧英原本静静的坐在了一边,没怎么样言语,却忽而不觉轻轻的开了口:“齐大非偶,我一时糊涂,若娶了这样子一个妻子,岂不是让萧家蒙羞。”
他直勾勾的盯住了元月砂,唇角不觉流转了一缕讽刺不屑的笑容:“月砂,事到如今,你何苦纠缠不休。”
元月砂轻轻的冷笑了一声,她又几时纠缠不休了?
尤其是,对着萧英这档子货色。
萧英倒是当真将自个儿当做金尊玉贵的玩意儿,以为自己好生稀罕。
而别人也没想到,萧英能将话儿说得这般直白,这样子的难听。
不错,齐大非偶,萧英这样子说的话儿,其实并没有说错。
以元月砂的出生,以及名声,都远远配不上萧英。
当初,萧英求娶,已然是出乎所有的人意料,觉得这是元月砂难得一见的福气。
只不过就算是如此,萧英如此悔婚,也是有损北静侯府的名声。
元老夫人蓦然连连咳嗽,眼神变幻,竟似有什么事情,迟疑不能决断,心里面也是很犹豫就是。
这元家大房媳妇儿云氏,却目光轻闪,忽而起身,厉声对元月砂说道:“月砂,如此瞧来,这必定是你做错了什么,故而惹得萧家不满,所以才不乐意应这门亲事。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张狂。就凭你方才对着三夫人那轻狂的样儿,就知晓你平素行事,是如何令人厌憎,让人讨厌。”
贺氏顿时插嘴:“不错,我总归是她长辈,她倒是这副样儿,可见真真儿未曾将我这长辈放在眼里,拢在心上。瞧她那样子,轻狂得不得了。”
她面上颇有些恨恨之色,十分不愉。
云氏一副痛心疾首:“当初在南府郡,是我将你挑中的。你乖顺听话,倒也还算是伶俐人儿。我瞧你模样,倒也还算是乖顺。你到了京城,那也是本分听话,又刻苦学习,压得住性子。岂料你跟萧家的婚事定下来了,整个人便好似变成了另外的人一般,那性儿委实可恨,我也是不太能说出口。这一身新做衣衫,你拣好的做,穿了两次,便是扔在了一边,也是不肯再穿戴了。你戴的首饰,稍稍不如你意,便是要另外再打一副新鲜的样式。家里面的姐姐妹妹,你再不肯和和气气说话儿,样子也是极为轻狂,闹得不得了。”
她侧头瞧着萧夫人,一双秀眉轻轻的舒展:“萧夫人,可是因为这个样儿,你们萧家,才非得要退了这门亲事。”
萧夫人轻叹不语,自思瞧来这南府郡的丫头,竟然也是极不讨元家这些女眷喜欢。
今日自个儿来退亲,倒也是没有两个真心为元月砂不平的,一个个的,借着这个机会尖酸刻薄,讽刺不已。
她心尖暗笑,讽刺不已,到底是个乡下丫头,来历也是有些不清不白。这元家的夫人小姐,又怎么会乐意这样子一个,将她们风头都生生压了下去。
云氏那样子说,萧夫人倒也不好搭话儿。
云氏却轻叹:“饶是如此,月砂到底是个小孩子,她便是不懂事,倘若被退亲,以后可是不知晓如何自处。也还盼萧家,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知错能改。”
实则以云氏这元家长媳的见识,又如何不知晓,萧家既然是张了这个口,那必定是覆水难收,绝不会再纳元月砂做填房。
更不必说,那些宫中的闲言碎语,云氏也是听说了。
如今云氏这样子说,就是为了故意作践元月砂。自己可是个贤惠的人儿,既然是极贤惠的人,那就算是要挑人错处,也是要占住了礼数。
“月砂,你还不在萧夫人面前跪下来,好生认错,让北静侯府收回这样子的话儿。你那处处不是,也是会改的。到时候,必定能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云氏不觉疾言厉色。
她料定元月砂是必定会跪的,毕竟人家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为了能够攀上高枝儿,得享这荣华富贵。
只可惜到底岁数小,没见得能沉得住气。还未当真过门儿,居然就轻狂了。
否则,这萧家也是不至于这般决绝。
便算自己是故意作践她又如何,料想这小蹄子必定是存着些个侥幸的念头。
跪在地上,哭一哭,逼一逼。
舍下脸不要,也许,萧家的人就会当真抹不开这个面子?
毕竟是京城里面尊贵的人家,有时候遇到泼妇,可能还真会被拿捏住了。
云氏心里冷笑,这样儿,自己都只当瞧个笑话。
然而萧夫人脸色却也是不觉变了变,有些不好看。
要是元月砂当真跪了,闹个不休,这可成什么样子?
耳边却听到元月砂清脆冷笑:“大夫人到底也是月砂长辈,论着礼数,我原本也实在不该说些什么。只不过如今今日月砂被人羞辱,怎么着也是没将元家放在眼里。大夫人这样子的一个长辈,却居然让月砂下跪。本来长者有命,我不得不从,只是念及元家名声,月砂还当真不敢如此轻佻作践。”
少女的嗓音如清声雪润,煞是好听,只不过那一股子冷意,可当真是凉到了人的心里头了。
这却是当真是让云氏给气煞了。云氏也是没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不服软,还敢跟自己顶嘴。
萧家都要让她做弃妇了,她却也是不知晓收敛自己的性子,仍然是极为招摇。
一时让云氏措手不及,顿时也是觉得没脸。
云氏也是不觉气得浑身发抖,极恼恨的说道:“放肆!事到如今,你居然是仍然如此轻狂,难怪北静侯府也不容你这等货色进门!”
反而萧英,他一直漫不经心的,此刻倒是不觉深深的瞧了元月砂一眼。
这俗物一开始不就是冲着侯府的富贵来的?如今倒是锋锐得令人眼前一亮。
元月砂慢悠悠的说道:“大夫人这话,可是有些虚伪了。在场的各位长辈,乃至于元家那些小姐,难道当真是眼不能见,耳不能闻,什么都一无所知?些许风声,闲言碎语,难道就没听到过。大夫人,扪心自问,你当真认定萧家退亲,是我性子不好,张狂了些?”
云氏也不意元月砂居然将那些个隐晦之事居然挑明了说,一时之间,竟是措手不及,言语结结巴巴:“你,你胡说什么。”
元月砂微笑:“不是月砂胡说,是外边那些人传的不好听。月砂只听说,萧侯爷虽然是岁数大了些,又死过老婆,又有一儿一女。然而,却也仍然是有些桃花艳福,居然能博得公主垂青,让陛下抓奸在宫中,原来两人居然是私下相会。陛下震怒,这么一对苦命鸳鸯却只盼望陛下成全。千般事情,却也是及不得遮羞掩秽。只可惜萧侯爷有一门婚事,非得要先断了不可。”
一时之间,周围一片安静,便是偷听两个也是呆住了。
元月砂居然当真说了出来。
元蔷心正是听说了这档子的事情,方才十分欢喜,拉着元幽萍瞧个热闹。
若是贞敏公主,她竟没那么生气了,尤其是元月砂一定会十分尴尬,备受羞辱。
然而如今,元月砂也没有一丝一毫被羞辱的样儿,反而让别的人说不出话来。
元月砂捧起了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儿了?难道大家不是早就知晓此事,并且心知肚明了?这么安静,做出一副不知晓的样子,未免显得不够真诚,不够坦率。”
萧夫人冷怒:“哪里来的闲言碎语,绝无此事。”
元月砂倒也淡然:“我只说此等闲言碎语传的到处都是,至于真还是不真,月砂也未曾妄下断言。”
萧夫人气得面颊浮起了一层红晕,胸口轻轻的起伏:“哼,这到底是皇家之事,也是容不得别人恣意议论,更不能损及金枝玉叶分好。”
她那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灼灼生辉,流转了浓浓的森冷之意。
元老夫人也是打圆场:“罢了,这桩事情,谁也是不许提。这桩婚事,元家别的人,也是不许插口议论。”
云氏今日如此言语,却没曾想到,碰了元月砂的钉子,只觉得老大没趣儿。
只想着元月砂一向人前都是软绵绵的,就算是颇多算计,那也一副怯生生的样儿。料不着今日居然是一反常态,这样子言辞锋锐。
这样子想着,云氏眼中一亮,倒也是若有所思。
瞧来没有了萧家这门婚事,元月砂是打心眼儿里面不自在。
萧英却并没有如他母亲一样子动怒,毕竟如今这一切,都是萧英自己筹谋的。
本来纵然要迎娶贞敏公主,那也是应当徐徐图之。
以他才智,以贞敏公主得宠,未必挑不出一个全了名声体面的法子。如今贞敏公主的婚事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一两年间,大约宣德帝也是无心提及。只要萧英缓缓用力,隔了些时日,寻个由头,娶了贞敏公主。到那时候虽然是有些薄薄的闲话,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然而萧英却偏偏不这样子,不错,那私会就是萧英自己算计被人撞破的。
贞敏公主见着自己守礼得紧,大约也是没想到萧英居然是会如此安排。
若徐徐图之,萧英并不确定贞敏公主那小女孩儿一般的热情,究竟会持续多久。
这龙胤的京城,既不会缺乏美丽的少女,也是不会缺乏英俊的儿郎。
以后,会有更俊美,更年轻的少年郎来到了贞敏公主的身边。说不准,贞敏公主就会动了心,移了情,又有什么法子呢?
而且,只有贞敏公主名声彻底坏了,才能一定一定,不能离开自己。
他自然是会,好生宠爱这只美丽的蝴蝶。
如今元月砂闹,闹得这么难看,正中萧英下怀。他可并不介意自己在男女之事上的名声,就算满京城都骂自己是个薄情郎,那又如何?
男人对女人的美德,只是男人许多美德之中的一部分,他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优越足以傲视其他的男人。
然而对于女子而言,男女之间的美德,就是这个女子的全部了。
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也是一样。
不过倒是没想到,元月砂会是这种反应。
萧英还以为,元月砂当真会跟云氏说的那样子,跪下来,苦苦哀求,求着跟自己做妾呢。
元老夫人方才一番盘算,那心里面已经是有了主意,更有了取舍,倒是已然淡定了许多。
“不过,倒也是怪不得月砂这样子言语有失。毕竟,这一个女子,一辈子说想要的,到底是嫁给一个好男人,并且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罢了。月砂这孩子,素来命苦,劫数也是比旁的人还要多一些。老身心里面,也是对她颇为爱惜。侯夫人无妨想想,她两次说亲,都是这样子的劫数,以后姻缘,还不知道如何呢。这件事情,毕竟是北静侯府有所亏欠,对她不厚道,老身也不敢说这门婚事一定要结,却到底也是有一个折中之策。”
元老夫人这般慈和言语,说的意思虽然是和元家几位夫人差不多,却也是显得真诚得多,仿佛是当真关心元月砂了。
使得元月砂忍不住感慨,姜到底是老的辣。
这份底蕴与手腕,就绝对是元家几个年轻的媳妇儿比不上的。
可惜说到狠辣,元老夫人可是生生要比其他几个年轻妇人要狠得多。元家几个夫人只是含酸善嫉,可元老夫人可是推人入火坑。
“我的意思,便是如今京城,都是知晓月砂乃是萧家的人了。她不做填房,那也是这孩子没这份福气。可是做不了填房,那也是可以做妾啊。只要能得萧家庇护,这孩子总算是有些福气,能有些许依靠。”
一言既出,元家的人都是呆了呆。不但元家的人呆了呆,就是萧家的人,也是有些错愕。
萧英不觉眯起了眼珠子,若有所思。
元老夫人可是已经盘算好了,不错,就是做妾。贞敏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倘若萧英得罪了她,可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陛下素来疼爱这个女儿,而且贞敏公主不是还跟长留王交好?
萧英那般狠辣变态,娶公主可是死路一条。
然而元老夫人又担心,公主到底年纪小,倘若公主隐忍,又或者萧英不敢碰公主,岂不是平白便宜了这畜生。
这公主要娶,元月砂也是得送入萧家不是?
这女娃娃心肠狠,做了妾,更有些不甘愿。以后那满肚子的毒水,都是会喷在了萧家身上。到时候外加一个公主,公主稍有差池,萧家也是必定受责罚。
这样子一来,才算是周全的安排。
元老夫人心里盘算很好了,说话儿也是更有条理:“萧元两家原本就是亲戚,原本也是打算亲上加亲,月砂做妾,一则全了死去秋娘的缘分,二来也好让月砂沾沾福气。这第三嘛,毕竟也是让外头说得好听一些。”
元老夫人说得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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