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三十九模仿（上）
“唐葭，女，三十七岁。为近日接到报警立案的失踪人员，经dNA检测鉴定比对确认为报案人冯尧生母，考虑到孩子的年纪比较小，已经联系到了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赶过来确认面部信息核对身份……”
祝思来耸了下肩膀，“不过面部辨别确认死者身份这活儿可能有点儿忌讳。尤其是在听说唐葭失踪了挺长时间，结果还真就死于非命的情况之后，囫囵个儿的人在车里差不多被液压机轧了一半……零零碎碎的属实不怎么好看。小罗打电话的时候给社区那边打了个预防针，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再来，要不然就跟外头那个——喏……”
祝思来伸手拧紧了冲刷工作台的水龙头，“刷啦啦”地扯开工作服，扭头往操作间门外瞧了一眼，扬起下颏虚虚点在跑过来送盒饭加餐的路上正跟拾掇到一半的碎烂尸块走了个顶头碰的小崔警官，觑着他佝腰恶心得直不起来的后脊梁：“小崔成天泡在后勤行政，这要是实习轮岗跑一线……没事儿得让他跟乐天儿一起练一练……”
祝思来话说至此又是一顿，掀抬起眼皮看向江陌那张有点儿郁闷的脸，又抬手轻轻扒了下江陌抓耙得乱七八糟的鸡窝脑袋，轻声把话题扯开：“师哥没跟你一起过来？我刚还听小罗说邵桀一直跟你在这边……你们俩吃饭没？胖坨他们待会儿有个外勤着急要出去跑，这盒饭别浪费。”
“唐葭的死讯落定，原来疑似失踪遭绑的案件性质就变了，他拎着一份儿尸检报告复印件儿就出去了，说是打算去二所诈一诈冯东，看他能不能抖落出来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
江陌一口气叹到半路才后知后觉起祝思来对于她身边那位警察家属的人文关怀，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江老师今天出差回来，先前看新闻推送说什么爆炸起火的事儿不怎么放心，打算回家看看，我这脸上结痂还没掉呢，邵桀回去帮我坑蒙拐骗去了。”
江陌稍微蹙了下眉，一圈一圈地攥紧了手里的尸检报告单，“唐葭……真的不是被活活轧死的？”
“白纸黑字配了彩图照片，死亡时间推断虽然跟那个小冯尧说得有出入，但根据尸斑和尸体腐败状态推断，唐葭在被塞进液压机底下那台报废车之前就已经出现尸僵缓解的情况——确切的时间节点还要等一等实验结果，不过大致推断下拉，人彻底凉透……至少是在你们找到江华废车拆解厂的两天以前。”
祝思来大概猜得出江陌这浑身的颓唐沮丧从何而来。案件调查和收网阶段接连的颠覆失控，身边人因伤或是其他缘故被迫退位，桩桩件件的无奈一遍又一遍地挖掘着她从警以来摆放在心尖儿上的傲慢，无声无息地在她周遭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无力绵软。
他忽然就想起四年前因为顾影遇害、魏祺盛“负罪自戕”、两桩重大刑事案件的调查接连遇挫、整日里跟他争来抢去的陈锐因病退居二线这些个纷杂凌乱垮压得差点儿一蹶不振的顾形，和他猫在他宿舍被窝里嚎啕完，大言不惭地蹭了他一枕头眼泪鼻涕的那张脸。
世故洪流裹挟，警察也不是圣贤，总有阴差阳错的意外，也总会有万般无奈在先。
“唐葭的死算是预料之中，就是不大清楚凶手费尽心思把尸体搬挪到废车场是为了点儿什么……”祝思来压了下江陌的肩膀，“她的死，还有乐天受伤的事，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别把过错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废车场的老板，好像跟唐葭有那么点儿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老顾跟我都怀疑凶手是想恶意栽赃，但徐江华这段时间基本都晃悠在警察的眼皮子底，这事儿多少有点儿多此一举。待会儿居委会来辨认唐葭身份的时候估计会把冯尧也一并带过来，指认一下当时绑架他跟唐葭的人，究竟是徐江华，还是另有其人。”
江陌抬起眉毛，强打精神似的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手里团攥起来的报告纸卷，“……诶不过师叔，老顾给我拿的这份儿临时的尸检报告，怎么没看见具体关于唐葭死因的那页？”
“唐葭身上，生前死后的伤很多，其中至少三处以上的致命伤，手臂上还有针孔痕迹，不能排除过量注射违禁品致死的可能性。干扰项比较多，血液内违禁药品含量检测结果还没出来，这报告其实够不上最终确认可以归档的程度。”
祝思来笑了一下，“也就是你师父跟在我屁股后头玩儿命的催，我先大概整理了一下，提前给你们师徒俩看，所以关于唐葭具体死因的部分，临时……写了两个版本。”
“外伤或者中毒。老顾拿这事儿去诈冯东去了。”
江陌眼瞧着祝思来坦坦荡荡“助纣为虐”的表情撇了下嘴，无语好笑地晃了下脑袋，“真要被抓住写检查，你一个人得写两份儿。”
“写了这么多年，驾轻就熟顺带手的事儿。”祝思来轻飘飘地挑了下眉梢，归置妥了手边的工具箱，又缓慢地扭过身来，指尖搭在箱盖上轻轻敲了两下，犹豫着蹙了下眉，“还有一点比较可疑的部分，唐葭身上的伤口，有一处疑似致命伤的位置，伤口表面有过明显恶意破坏的痕迹……来——”
祝思来招了招手，搭着江陌的肩膀把人带到停尸柜跟前，拽开其中一格示意她上前查看，“颈部位置，这里——看起来像是很明显的挤压导致颈椎断碎，从皮肉里破开导致的伤口。伤口处还有一些钝器砸击的痕迹。”
唐葭的尸体几乎破烂了一半，身上明显遭受过凌虐的伤痕在液压机迫轧和金属车体贯穿的伤洞面前根本谈不上凄惨。她颈部几乎一百八十度折断扭转，骨骼筋肉从破洞处支棱翻绽，了无生气的青灰面皮上像是还能隐约瞧见临死前的狰狞哭喊。
江陌自诩也算是身经百战，然而乍一跟这么一具半身凌乱的尸首打了个照面，也还是无意识地屏了口气，紧紧地攒起眉间，“颈部——折断之前除了被砸过，好像还有戳刺伤？”
“这里。被一种形状特殊的利刃刺穿过，正好是在颈动脉。”
祝思来颔首，虚虚点指着其中一处截面平整的位置，沉重地吁了一叹。
“虽然还需要等一等复原结果，不过大致推断，很有可能……跟当年的红楼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