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回声·1996年5月】
“正在降落,莫洛托夫先生!”
“(焦虑地)谢谢你,也帮我谢谢维塔斯先生。”
“我会的....危险!”
“(急迫地)荣恩在哪?刚送来的那个爆炸重伤员在哪?”
“(惊恐地)在——在里面——”
“谢谢!”
“(痛苦地)他的情况怎么样?弹片是否已经全部取出?他有严重出血,你站着干什么?”
“(畏缩地)伤口太深了,莫洛托夫先生....他离爆炸太近,有许多....”
“许多什么?”
“(小声地)....碎片我没法取出——”
“(愤怒地)那就让开——过来!帮我进行术前准备!”
“您——?”
“(咆哮)过来帮我!我来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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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塞进信箱的请柬里,来自格兰特侯爵的那份最令帕贝尔在意,在所有勾心斗角,无聊至极的请柬中,唯独那一份最为独特,最为沉重,最能透露出它主人的善意。
请柬上赫然写明,格兰特侯爵将于9月5日举办一场久违的拍卖会,侯爵大人精心准备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珍贵货物,不仅提供安全保障,帮忙伪造身份证明,甚至还有赠送服务,每一件货物都可以免费....调教,直到她们满足宾客的需求为止。
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帕贝尔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当然认识格兰特侯爵,甚至两人间还有过一次称得上愉快的会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傻子怎敢这样直白地挑衅太阳领主,难道他没听过帕贝尔·格兰瑟姆之名?
靠近格兰特庄园的时候,帕贝尔有些恍惚,他已经跑了整整一天,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从未有过这样繁忙的经历,就好像把一辈子的所有事物都堆积到一天,更糟糕的是,今天只是开始,随着他从卡斯提尔家族手里夺走的权力越来越多,他会变得越来越繁忙。
这值得吗?也许,假如不这样,他就没法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么时间又有什么用处呢。
格兰特庄园的守卫已经认出了帕贝尔,他的容貌和打扮独一无二,非常容易辨认,但现在还不是格兰特侯爵邀请函中的时间,他也没有提前通知,因此和刚才一样,帕贝尔被门卫拦在庄园外头,但这次他没有撞破大门,因为他要确保自己能够见到格兰特侯爵,而他相信侯爵也一定会来见他。
这可是巴结地上之神的好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帕贝尔带着自信的笑容在门外等候,没过多久,和他预想中的一样,格兰特满头大汗,着急忙慌地跑出庄园,即使他的体型相当肥胖,但想在仅有几度的天气里跑出汗来可不容易。
侯爵亲自打开大门,在帕贝尔面前谄媚地弯下腰,一遍粗鄙地擦着汗,一边大声说:“噢!尊敬的地上之神!我从未想过,我竟有一天能够瞻仰您的荣光,请容许我把这件事刻入家族徽记,我的所有后代都应该铭记这一刻,英武的地上之神,快请进!我真该死,竟因为激动而忘了向您行礼,伟大的地上之神!亚尔格隆·格兰特侯爵向您致意!”
他匆忙的行了一礼,又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之后,胡乱把手帕塞进上衣兜里,蹦蹦跳跳地走到庄园一侧,像仆从一样恭敬向帕贝尔指出前路:“从亚尔格隆到每一位仆人,格兰特家族竭诚为您服务,陛下,请跟我来,我会像您展示那些最美丽,最宝贵的珍品,只有您这样的伟人才配得上她们,来吧,陛下,她们绝不会让你失望,我敢保证,你从未见过这样乖巧,任人摆布的女孩,难道您不好奇她们能为您带来何等欢愉吗?”
帕贝尔依旧笑意盎然,但他的眼神越发冰冷,他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嘴巴和舌头却脱离了控制,他必须紧咬牙关,紧握手杖,才能勉强扼制住自己的冲动。
看到地上之神开始前进,格兰特松了口气,他的额头上又冒出两滴汗,不管怎么说,不论地上之神是出于傲慢还是对他的厌恶才一言不发,但只要他走进了这里,格兰特就有信心让他满意。
或许会损失点钱,而且他已经丢了体面,但和地上之神相比,这都不算什么,谁都知道他是个孩子,而且是个任性的孩子,从他公然在芬西筹集物资销往吉勒斯堡就能看出来,他并不理智,而且愚蠢,鲁莽,但正是如此,才方便利用....不对,是驯化。
与地上之神的力量相比,几个奴隶,一些财富又算得上什么呢?一想到自己的光明未来,格兰特的额头上又流下两滴汗,他粗鲁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对着地上之神的鼻孔赔礼道歉,然后继续卑微地领路。
他的这座庄园建在芬西城外,因此格外宽广奢华,这里不仅是他的住所,也是他的要塞和商会,因此有了这座庄园后,他当然就不再需要芬西城内的那栋。
光是庄园的内门就有超过三米高,与其说这是一座庄园,倒不如说它是宫殿,铰链叮当作响,亚尔格隆装模作样地推了几秒之后,立马又谄笑着退到一旁:
“快请进,陛下!金钱,权力,女人,而且都是新货!这里有男人需要的一切,任您挑选,任您差遣,我保证,这一定是您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说完以后,他突然看到了帕贝尔身边脸色漆黑的艾琳,于是他立马又大声说:“当然!这里也有女人需要的——”
“亚尔格隆,过来。”
“来了。”亚尔格隆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满,他搓着手靠近帕贝尔,满意地从地上之神的脸上看到惊叹的神色。
“这里真大....你为什么要把它建得这样宽敞?就我所知,这可得花不少钱。”
“只有这样它才配得上您啊,陛下!”亚尔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请跟——”
他不是傻瓜,反而把自己当成了傻瓜,意识到这点后,帕贝尔失望地叹了口气,把手杖的末端搭在亚尔格隆的肩膀上,而后者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肩膀上的异样,他有些颤抖地说:
“陛....陛下?”
帕贝尔脸上的笑容已被阴影取代,他平静地说:“转身吧,亚尔格隆,面对我。”
“呃——嘿嘿....我想——我想我们不必——”
“跪下!”
那柄手杖突然变得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他臃肿的肩膀上,亚尔格隆惨叫着跌倒在地,地面龟裂,狂风四散,这肥胖的男人立即陷入了昏迷,但下一秒,帕贝尔用手杖刺穿了他的掌心,把他钉在地上,于是他又尖叫着苏醒:
“我!我做错——啊!陛下!我们——”
格兰特的守卫们试图发起反击,但在一连串关节断裂的声音后,他们的武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持着刺入同伴的身体,门外的士兵刚想呼喊,他的盔甲就开始融化,铁水像是拥有了生命,沿着他的口鼻贯入,仅仅在帕贝尔发起攻击的半分钟后,整座庄园再也没有一个守卫还能站立。
“嘿....嘿嘿....我们可以谈——啊!”
看着在地上翻滚,同时还在谄笑的亚尔格隆,帕贝尔松开手杖,顺便踢了他一脚,好让这东西闭嘴,帕贝尔的魔力凿穿大地,将这家伙牢牢钉死,看着大厅里的一片疮痍,他摇摇头,他并不想坐在格兰特的椅子上,于是干脆靠在立柱上等待:
“帮我个忙,姐姐,去找亨利太太,让她带着人过来。”
艾琳摇了摇头,她走到帕贝尔身边,神情低落地和亚尔格隆对视,看见她的视线,亚尔格隆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他开始疯狂地求救,但艾琳并不做出任何回应。
只过了一分钟,就有六人从二楼冲下,但帕贝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绞索,痛苦又虚弱地挣扎了半分多钟以后就没有了动静。
又过了两分钟后,从后院赶来的第二波敌人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帕贝尔依旧没有离开,这一次,在长达十一分钟的等待后,他才看见了第三批敌人。
大厅里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他们掉头就跑,但已经晚了,帕贝尔的意志已经抓住了他们,无需审判,他们定然有罪。
神情低落地看着这座大厅,帕贝尔冷漠地踢了亚尔格隆一脚,迈步走向大厅的另一侧,有些敌人从这个方向出现,但他却没有在外侧观察到第二座建筑,那么很显然,这房子里一定有个地窖,除了敌人以外,货物们也极可能在那里面。
得益于那些从地窖离开的敌人,帕贝尔轻易找到了那个入口,因为他们死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将它重新藏好,站在那消失在黑暗深处的楼梯前,帕贝尔提议:
“我们确实需要亨利太太的帮助,姐姐。”
艾琳摇了摇头,于是帕贝尔不再劝说,微风裹挟着一股恶臭袭来,艾琳猛地捂住了口鼻,帕贝尔也眉头紧皱,这通道里只有稀疏的油灯提供照明,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照亮这座监牢里的惨痛景象。
很难说这里究竟是地牢还是尸坑,一个又一个人形的轮廓蜷缩在阴影里,有些还活着,有些却好像没有了呼吸,每一寸地面都要摆放一具躯体,帕贝尔打开离他最近的房门,却发现这里竟然没有让他落脚的地方,他伸出手,握住那只离他最近的手臂,万幸的是,他还能触到血管的搏动,但那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浓烈的恶臭从她身上,或是身下传来,那是一种油脂和排泄物混合后的臭味,还有一股浓烈的发酵和腐败味道,帕贝尔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臂,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艾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站起来,解下自己的披风,但在盖上前的一刻又收了回来,将它切下三分之一后,才裹在这女孩的身上。
这女孩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他用尽全力才把她半拖半抱地放在外面的地上,帕贝尔悲伤地看着她,随后俯身,在她的耳边小声说:“能听到吗?”
“我是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短暂地停顿后,帕贝尔艰难地说:“我可以治好所有伤势,抚平每一条伤疤,只要你向我求救,我就会救你,能听见吗?我是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只要你向我求救....只要你向我求救,我就会救你。”
“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点点头,如果你还有未竟的心愿,那就睁开你的眼睛,如果你想要复仇,就向我求救,我会教导你,训练你,我会给你容身之所....如果你想活下去....”
帕贝尔的声音越发无力,那女孩却依然没有回应,她始终醒着,她的眼皮和手指都在颤抖,因此帕贝尔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可惜的是,求生的本能最终败给了这个太过残酷的世界,这可怜的人心意已决。
“我知道了,那我会帮你解脱。”
“帕贝尔——”
帕贝尔的手搭在女孩的额头上,下一秒,血液从她的耳鼻中流出,失去大脑的控制以后,她的双眼才缓缓睁开,但那曾经璀璨的眼眸里如今再也容不下任何光芒。
看着那女孩的尸体,帕贝尔缓缓站起:
“姐姐,去找亨利太太,我会给钱,告诉她把所有人都带来,还要带足水和布。”
艾琳没有再反对,她沉重地点了点头,但锁链碰撞的声音又让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帕贝尔正向她伸出手,即使是那本珍贵的宝典,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也显得灰暗颓败:
“带上这本书,它对其他人来说比山还重,如果有任何人阻拦你,威胁你,甚至攻击你,那就杀了他,告诉所有人,这是太阳领主,地上之神的意志。”
格兰特庄园的血案很快很快被路人发现,在两个小时以内,这件事情就传遍了芬西,但那和帕贝尔没有任何关系,直到太阳落下时,亨利太太才在地牢里找到了帕贝尔,他脱下了披风,也脱下了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
亨利太太打了个喷嚏,然后凑近沉默的地上之神,一半为了讨好,一半发自真心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陛下....哎,这些姑娘们....畜生啊,真是畜生....”
“抱歉,太太,”
帕贝尔抬起头,亨利太太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她从未见过帕贝尔这样沮丧又痛苦的脸色:
“我不想说话。”
他可以救活这些人,这再简单不过,或许她们已经无家可归,但太阳领主有的是钱,他可以扭转这些悲剧,只要有人向他求救,他就一定会伸出援手——只要有人向他求救。
“让你的伙计下来吧,太太,我会把她们搬到门口,你就负责照顾她们,这是个可怕的漩涡,但你依然对我伸出援手,我绝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太太,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并支付足以冲抵风险的佣金。”
“哎,你——”
亨利太太叹了口气,她似乎本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笨拙地行了一礼:“我知道了,陛下。”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帕贝尔才从地窖里走出,即使已经过去十数小时,对格兰特庄园的清扫也仍未完成,除去地牢以外,这庄园的地面部分还有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第四层,万幸的是,和地下的女孩们相比,这些被关押在地上的女孩要过得稍微舒服些。
和地下相比,这些囚室更加宽敞,因此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不过在少数几个房间里,帕贝尔还找到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女佣,她们或许就是曾经照顾女孩们的人,沉默着盯了它们半分钟以后,帕贝尔决定把她们抓起来,和亚尔格隆一起留给女孩们处置,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假如她们确实无辜,那么自然可以离开这片地狱。
牢房和镣铐的钥匙就挂在门旁,为了不让女孩们受到惊吓,帕贝尔甚至没有进入牢房,只是将大门打开,抛入钥匙就转身离开,在走上第三层时,他欣慰地看到几名女孩捂着单薄的衣物,小心翼翼地靠近走廊,他的身影显然吓到了这些可怜人,于是在匆忙地躬身后,帕贝尔走上第三层。
比起第二层,这里关押的女孩生活条件还要更加优渥,不仅是单人囚室,而且穿着体面的长裙,肌肤光滑,容貌美丽,像是落难的贵族大小姐,这女孩的眼中充满绝望,嘴角却下意识地挑起一个讨好的弧度。
“大人,您....”
像她这样的人或许就是亚尔格隆所说的“精品”——帕贝尔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词会如此令人作呕,他闭上眼睛,不去观察这女孩被铁链锁住的窘迫,只是依照记忆向她的床边抛出钥匙:
“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太阳领主,地上之神,或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现在你自由了,走吧。”
走?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那女孩一愣,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以前,那纤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她听见又一扇门被打开,当她笨拙地解开枷锁时,却发现几乎所有第三层的大门都已经被打开,有不少女孩和她一样,从门后探出头来,面面相觑。
每间囚室后的女孩们都被打扮成不同风格,但她们却都是美人,亚尔格隆一定想靠着她们大赚一笔,正因如此,她们至少不像地牢里的同伴那样悲惨,机械地重复着开门,闭眼,抛出钥匙的动作,帕贝尔很快走到了第三层的尽头。
他整晚都没有休息,他已经太过疲惫,这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把她放出来就可以了吗?不,芬西一定已经知道了他的举动,他们会发起反击,而只有帕贝尔能够承担这份责任。
打开门,看清房间里的人以后,帕贝尔的表情僵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微笑,但他的脸却不听使唤,反复尝试几次后,他才勉强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在床边蹲下:
“你....好啊,小女士....”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米莉亚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帕贝尔,她的双眼暗淡无光,还充斥着仇恨和愤怒,这种眼神帕贝尔很熟悉,却从没在孩子的脸上见过。
“你的刀呢?还有....”
帕贝尔的话戛然而止,还有什么询问的意义呢?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尤其在米莉亚指向床头,帕贝尔看见那把他赠与女孩的匕首以后。
它的锋刃已经被磨平,从凶器变成了一柄毫无威胁的装饰道具,它仍然被摆放在这里,或许这也是那些畜生给这女孩的“装扮”之一,帕贝尔从桌上拿起匕首,发现连他留在上面的字也被彻底挫平。
看着这光滑闪亮的玩具,帕贝尔的头颅开始隐隐作痛,怒火将疲惫燃尽,理智艰难地维持主导,但也摇摇欲坠,帕贝尔重新回到米莉亚的床边,他单膝跪下,向米莉亚展示手里的匕首:
“记得我在上面刻的字吗?为什么不向我祈祷?”
仿佛想到了什么,米莉亚扭开脸,咬着牙回答:“....我不识字。”
“那你的——”
帕贝尔的呼吸一滞,他没有再说话,在漫长的沉默以后,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想报仇吗?”
不需要米莉亚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银屑飘落,在地上之神的伟力之下,这柄小小的匕首再次变得锋利而致命,帕贝尔把它放在掌心,递到米莉亚面前: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