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枷锁·1988年秋】
“(恐惧地)....有人吗?”
(寂静)
“我知道你在那,朋友,就在我家里,在阴影里,在我背后,出来吧,我相信你没有恶意,让我们好好谈谈。”
(寂静)
“为什么你要躲着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就那么害怕我?”
(寂静)
“你是警察?还是特工?”
(寂静)
“出来!面对我!出来!我知道你在!”
(寂静)
“(沉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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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父亲和众骑士的名义,我将决不动摇,决不后退,我将以生命扞卫美德,驱逐邪恶....”
和以往不同,休息时间已经足够时,唤醒帕贝尔的不是本能,而是一串虔诚的,坚定的祈祷,这声音如同雷鸣般响亮,将帕贝尔惊醒的同时,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光荣的欧洛修普,当希望消逝,黑暗降临时,我将挺身而出,保卫你的人民,为世界带来新的光芒,高尚的欧洛修普,请您祝福我的剑,教我的手战斗....”
又是那个女人,他昨天没能坚持奋战到最后一刻,这家伙居功至伟。
痛苦地捂着头,帕贝尔在床边休息了好一会,才把思维从她的祈祷里抽走,归还给大脑,可即便如此,那声音也依然在响个不停,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幽灵始终环绕着他,而他还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令帕贝尔十分憎恨。
如果有时间,他非得找到这女人不可。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但在碰到把手的时候停了下来,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当身体逐渐习惯因为过劳带来的虚弱以后,他才推开大门,走上露台。
从露台外的景观来看,他们应该是取得了完全胜利,城墙和高塔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缺损,恶魔们的尸体到处都是,却没有骑士们和赎罪军的——这不代表卡洛斯军团在这场战争中没有损耗,但足以说明他们在战斗后仍有足够的精力和人员来清扫战场,收敛战友的遗骸。
焚烧恶魔后形成的灰烬还在空气中漂浮,让视野蒙上一层压抑的灰色,而透过地面上的蛛丝马迹可以判断,这些积灰至少能埋下一只恶魔,城墙上的情况也很可怕,好几面墙的外侧都多出一个血肉筑成的肿瘤,那附近还多出了一种帕贝尔从没见过的,比飞翼恶魔更小的尸体,看起来它们利用数量活生生堆出了一条通往墙头的路。
几队士兵正在墙头上活动,看起来他们正在清扫防线,但不知道是出于怠惰还是疲劳,他们的行动并不快,短暂的犹豫后,帕贝尔放弃了再释放“阳光治愈”的打算。
应该是开门的响声吸引了两位女孩的注意,当帕贝尔回头时,特雷希娅和艾琳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于是他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你痊愈了,姐姐,我睡了多久?半天还是一天?”
艾琳的表情如释重负:“只有半天。”
“那就好,”
扭过头,帕贝尔最后看了一眼城墙外的草原,他的那次雷击在土地上刺出一道深邃的伤口,又被恶魔用血肉填平,这些怪异生物的数量让帕贝尔很是好奇,但更令他在意的还是天空远处的那道红线。
他绝不会记错,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那条红线就已经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也许是几米,又或者是十几米,距离太远,他实在无法精确测量。
那道红色的天幕下就是主教常说的黄昏,据说那是人类无法生存的死地,但....如果有机会,他非得去看看不可。
“赢得真不容易....有东西吃吗?我开始饿了,姐姐。”
看着艾琳担忧又犹豫的表情,帕贝尔又笑了笑:“别这样,姐姐,除了有点饿,我什么都好,真的。”
她不是专业的医生,所以最后只好采用了这个说法,并严肃地警告:“别再这样了,过度施法会损害你的身体,甚至让你失去魔力,这是有具体先例的。”
他刚想说什么,艾琳就凑近了一些,更加认真地许诺:“我也变强了,下次我会和你一起战斗。”
帕贝尔愣了愣,随后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回答:“好。”
艾琳这才放过他,大步走回了吊帘里,或许它最初被设计的目的不是这样,但现在它确实被用于防止恶魔燃烧后残留的灰烬飘进食物里,假如没有这东西,或许他们就只好回到自己各自的房间里用餐,那就....令人不太满意了。
在帕贝尔也即将揭开吊帘时,特雷希娅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好奇地回头,看到女孩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后退两步,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太阳领主。”
帕贝尔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扬,他并无恶意,措辞友善,语气温和地回应:“具体是哪一方面?我的力量,技巧,智慧还是品德?”
特雷希娅愣住了,她既没想过自己会遭到反问,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她惊愕的表情,帕贝尔什么也没说,笑着对她歪了歪脑袋以后,倒退着消失在了吊帘后方。
看起来他惊醒的时候女孩们正在用餐,不过艾琳确实也准备了他的份,根据对比,她的晚餐看起来就是帕贝尔没来得及吃的午餐,同样是三明治,蔬菜沙拉和果汁,特雷希娅的那份就要丰盛些,而且明显是些不适合保存的食物——面条,煎蛋,肉排和浓汤。
按照惯例,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所以大厅里的气氛很沉寂,特雷希娅大约在三分钟以后才回到餐桌上,但不巧的是,帕贝尔正好在这时候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匆匆嘬了两口果汁,然后推开了椅子。
面对艾琳和特雷希娅的眼神,他陪着笑解释:“我有事要找主教。”
不等她们做出回应,帕贝尔就动作灵敏地窜出大厅,在楼道里用力敲了敲额头,深吸一口气,以从空气中获取些微力量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第八层。
和上次一样,第八层的大门敞开,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次除了主教以外,科罗拉瑞昂也在大厅里,按照主教的说法,他应该前天晚上才出发前去不知道哪里寻找他的导师利昂忒尔,而现在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里。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目的地很近,另一种则更加令人惊叹,也许魔法马车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最优秀的代步工具,可对科罗拉瑞昂来说仍是累赘,考虑到他的地位和人们对他的推崇,帕贝尔更倾向于后一种。
看到他的瞬间,科罗拉瑞昂和主教停止了交谈,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
“向您致敬,太阳领主。”
瞥了科罗拉瑞昂一眼,他依旧穿着那身密不透风的龙鳞盔甲,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钢铁之下,但帕贝尔也无疑探究,回以一个脱帽礼后,帕贝尔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一个问题,那些恶魔——他们总是这样数量庞大,但缺乏智慧吗?”
“面对我的火幕,不论再怎么悍勇的生物也应该感到恐惧,但它们看起来只是简单地不理解死亡这一概念,甚至不理解火和受伤,它们唯一的本能就是扑向人类,然后撕咬,是吗?”
没有回答,主教和科罗拉瑞昂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最后才由主教谨慎地开口回答:“按照我的记忆以及教廷的记录来看,确实是这样,从圣战开始的那天起,它们就一直是这样。”
主教和科罗拉瑞昂的反应加大了这一答案的可靠性,帕贝尔满意地点头,又提出第二个猜想:
“那么,它们应该也不能使用魔法,否则光靠钢铁铸成的墙壁以及仅有少量施法者的圣教军应该不足以阻止它们。”
在恶魔来袭的当晚,即使火焰阻隔了视线,但通过魔力的流动,帕贝尔判断出城市里的法师并不多,眼前的主教正是其中最强大的那个,但哪怕加上他,魔力总量能超过特雷希娅的也不到十个人。
“没有错,”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比起答案本身,主教更想知道帕贝尔的目的,但他依然恪守身份,没有提问:“那些恶魔从来没有使用魔法的记录。”
这一问题得到证实,却引出了更多问题,例如恶魔的来历,天边的红线,又或者是圣教军的组成,但最后,帕贝尔只问出了最紧要,也是他最在乎的一个:
“你知道我的“万辞全书”,也一定知道里面有什么,”
帕贝尔严肃地盯着主教,在抵达吉勒斯堡,看见郊区景象的当晚,这一想法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至今:“我想在这里设置一个传送节点,而芬西的教堂已经有了一个,这样一来,我就能方便地来往芬西和吉勒斯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及时地带来食品,药物,崭新的盔甲和武器,甚至是人,我已经为这座城堡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希望还不够,我们必须重整秩序。”
“食物,药品和新的衣服会让战士们得到抚慰,盔甲和武器能够增强他们的信心,我也能为你们补充火药,如果可以的话,找来更多强大的火器,更重要的是,我或许能找到一些敢于和恶魔作战的人,这样我们就不必忍受那些破坏规则的人,让他们获得应有的惩罚,我坚信,这会让军团更加强大。”
科罗拉瑞昂后退一步,这不是他能参与的话题,而主教则沉默了格外久,帕贝尔的话几乎说服了他,每一句都让他无比赞同,但抵抗恶魔固然是高尚的事业,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政治因素,时至今日,贵族们仍不相信他们组建圣教军的目的只是为了对抗恶魔,不但不提供帮助,甚至因为赎罪军的存在,还有人会出手阻挠。
主教逐渐咬紧牙关,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在奋战十五年后,他十分渴望答应帕贝尔的要求,但他做不到:
“我不能答应您,太阳领主,实际上,我的承诺和拒绝都没有作用,除非您能说服爱德蒙王,否则这个计划永远不能实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主教的神色灰暗,仿佛那些曾被他甩在身后的时间和疾病在一瞬之中追上了他,他也因此不再强大而坚定:
“这只是一次圣战,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我们不能只为了现在就透支未来的希望,从而加大教廷和贵族之间的裂隙。”
这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即使没有亲自见证过恶魔的攻势,甚至没有亲自见识过前线的情况,那些贵族们至少应该知道这支军队十五年来的动向,那么他们也该知道这些人并无野心——又或者他们的野心不在于权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横加阻拦?
但有一件事很明确,如果他想促成这个传送阵的使用,就得去找爱德蒙王,帕贝尔皱着眉,把视线投向科罗拉瑞昂,对方则向他沉重地点了下头,于是帕贝尔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爱德蒙王谈谈。”
他向主教点了点头,最后留下一句:“不论如何,既然我要回芬西一趟,我就总得带点什么回来,假如军团有些什么急需的物资,最好早点告诉我,毕竟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主教没有说话,只是用悲伤地目送着帕贝尔离开大厅,最终消失在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