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普通的一天里,一场规模大到前所未见的暴雨吞噬了芬西。
乌云驱散白昼,牢牢占据着天空,没有一束阳光能穿破封锁降临在地面上,只有无穷无尽的雨点落下,带着满腔怨愤撞击在屋顶和墙壁,发出沉重的“哒”的一声后就粉身碎骨。
在上城区,这种程度的降雨暂时还在排水系统的负载能力内,但下城区可没有这种东西,即使在学院的宿舍里,帕贝尔也能听见下城区人的尖叫和哭喊,在那个地方,雨点的尸体汇聚成污水,正逐渐和人类争抢生存空间,这种景象帕贝尔见过不止一次。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权力和资源,什么也做不了。
早餐是培根面包和热牛奶,虽然培根的质量不高,但面包却是艾琳现烤的,香气四溢,温热又酥脆,牛奶里恰到好处地加了一些糖,让人恨不得一口气把它喝完。
和艾琳一起打着伞走到校区,特雷希娅曾考虑让他作为插班生入学,但帕贝尔拒绝了,他执意成为新生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可以方便地逃课。
跟学院里的导师们学习魔法从来就不在帕贝尔的考虑范围内,反正他也不能施法,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认为知识通过语言传递的效率比文字更快,学院内和上城区都各有一座图书馆,剩下交流的时间,他凭自己可以学到更多。
冒着这场来历不明的大雨,帕贝尔悠然地走进教廷,或许是由于特雷希娅没有插手,借着这场暴雨,主教迅速把这群人搬进了大教堂的骑士团驻地里,让他们穿上了侍祭的长袍,他们当然还记得帕贝尔,但帕贝尔却不想和这群人有过多交流,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加快脚步,走进主教的会客室。
等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编织精美的布袋,还有一份新的材料。
布袋上绣着辉誓骑士团的徽记,那是一柄剑刃直指向下的骑士剑,但护手的末端却反常地向上弯曲,和护手一并构成了一座三穴的烛台,各托着一支点燃的蜡烛,将宗教和军事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
袋子里的正是他这次工作的酬劳,教廷的商队发达,遍布世界,因此主教提出可以把现金换成随时可以支兑的票据,这样更方便携带,但帕贝尔拒绝了,即使是他也愿意相信教廷的信誉,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现金更能让人安心。
另一份文件是新的委托,但由于缺乏他的翻译,比上一份要复杂一些,教廷的书记员以音标的方式记下那些外乡人说的话,帕贝尔的任务就是把音标翻译成通用语,这份委托的酬劳是三百金布朗。
他刚睡醒没多久,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所以如果从现在开始工作,明天之前一定可以完成,三百金布朗加上刚才拿到的两百,应该差不多能给艾琳换一把更有用的法杖,假如明天还能拿到一份这样的委托,那么甚至可以买一把不错的魔法武器,虽然金属对魔力的导能不如几种特殊的木材,但却可以兼顾近身战斗,比作用单一的木杖实用得多。
实在不行,他在下城区还藏了些钱作为备用,零零碎碎也应该还有一百金布朗左右,帕贝尔很确信凯尔和他手下的少爷军找不到这些钱的位置,但现在就不好说了,帕贝尔也不知道在暴雨停止后,他还能从原来的地方挖出来几个金币。
在暴雨中穿行时,雨伞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不多,他的裤子和外套都湿得变了形,不过帕贝尔并不在乎,反正这些色调鲜艳的学生制服也不符合他的审美,如果有钱,他还是得给自己弄几件喜欢的衣服。
考虑到接下来或许还有外出的需要,帕贝尔干脆连衣服都没换,只是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就点燃蜡烛开始工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魔法灯好像坏掉了,此前从没有人告诉他魔法灯不能开一整夜,又或许是这灯本来就年久失修,不管怎么说,保修魔法灯要支付赔偿,而他不想不明不白地交出一笔钱,所以帕贝尔打算继续使用更加经济的蜡烛来代替。
乌云遮蔽了日月交替,而雨声掩盖了人潮往来,待在这昏暗寂静的屋子里,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与之相对的是工作进度正在飞速增长,这种感觉令人着迷,直到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帕贝尔才意识到原来时间仍在流逝。
“你在里面吗,帕贝尔?”
“我在,”
帕贝尔丢下炭笔,从椅子上跳下,小步跑到卧室门口开门:“今天下课这么早,姐姐?”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帕贝尔....”
艾琳伸出手,有些犹豫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最后还是按在了帕贝尔头上:“没有去上课吗?”
“嗯,他们教不了我。”
艾琳沉默了几秒,最后没有再对这件事多说什么:“我相信你——饿了吗?再等一会,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餐。”
“嗯。”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帕贝尔又回到他的书桌前,但没有再关上大门,距离晚餐前还有一点时间,而他对第二部分的翻译已经接近尾声,如果可以,帕贝尔希望至少能在晚餐前一鼓作气把这部分完成。
他早就预料到这次委托不会简单,但当真正开始工作时,帕贝尔才意识到这些记录究竟有多抽象,由于通用语和汉语发音规则的区别,书记员们抄录的音标只有大约一半的置信度,其中一些更是连读都没办法读出来,只能通过上下文进行推测,做这样的工作简直是一种折磨,三百枚金布朗的报酬远远不够。
如果还有下次,他必须向主教提出加价。
晚餐是千层面,酱料应该是一早准备好的,所以节省了不少时间,但面团是新鲜的,这确保了整道菜肴的风味和口感,奶酪的味道稍有些淡,但这份千层面也足以被称为是杰作。
不出意料,特雷希娅准时在饭点出现,在艾琳收拾好餐具,进入厨房刷洗时,她拉住了正想离开的帕贝尔,疑惑地问:“你的魔力?”
帕贝尔无奈地停下脚步。
他本来想说自己成为了弱小十五阶的法师,但考虑到特雷希娅本人也是一名弱小九阶的法师,他最终不得不说出部分实话:
“我也不知道,一觉睡醒以后,我就变成了一般一阶的法师。”
特雷希娅怀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自信地否定:“不止。”
“好吧,聪明的特雷希娅殿下,实际上,我是一般二阶的法师,你完全看穿我了,所以我能走了吗?”
特雷希娅的表情看起来略带惊讶,她的眼中仍有疑惑,但最终却似乎默认了这种说法,她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以命令式的语气说:“这场雨和你有关系吗?如果有,赶快把它停下来,下城区的损失很严重,已经有两条街道完全被浸透了,港口也无法运行,许多人正因暴雨和积水流离失所。”
被水淹没的很可能是第十一大道和第十五大道,这两条街道是下城区地势最低的区域,但这和帕贝尔有什么关系呢?他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回答:
“如果我是那么强大的法师,又怎么会被你强行留在这里审问,眼睁睁看着我的工作进度一拖再拖?甚至我可能因此遭到主教的不满,并危及生命,也许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他毫不回避地直视着特雷希娅,坚定得让女孩都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来告诉你谁可以拯救那些人——头上戴着王冠的人可以,穿着丝绸长袍的人可以,有银色长发的人可以,穿着盔甲,手执利剑,能向一百个士兵发号施令的人可以,唯独像我这样瘦弱又幼小的人办不到,这样说你能听懂吗?需要我再详细地解释下吗?”
或许是出于羞愧,也或许是心虚,特雷希娅微撇过头,但很快又拧回来,继续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盯着帕贝尔:
“为什么要逃课?”
帕贝尔甩开了她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他们教不了我,而且我不能施法。”
“你说的不能施法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有魔力——等——”
帕贝尔用力关上了房间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