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孟戌安的打算,需要一个和陆嘉汐完全一样的傀儡人,骗过所有人的眼睛,代替她嫁给河伯。先稳住沿河修筑堤坝的工役和恐慌中的百姓,之后便把大巫控制起来,不再让河伯的干扰传达到百姓之中。
久阴不雨,必有大灾。
七月二十,守住沧州上三郡,才能改变过万人死于天灾的“天命”。
……
整日不见孟戌安的踪影,上灯时分,夜瑶终于在外院堵到了他。
“夜瑶——”
正要去找她,她却自己出现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整天,你跑哪去了?”
跟随他的内侍和周围的仆婢们纷纷知趣地退下,夜瑶瞥了眼月门外,雪离正拦着跃动的光剑。剑灵这家伙真奇怪,此前明明乖得很,一见到雪离竟然这般警惕,看来是个遇强则强的好汉。
“从青州调运的粮草到了,我与王府仓使验粮去了。虽然有信心抵御十年一遇的大水,但是堤坝长年失修,四处都有决口的危险,将济中高地的粮仓装满,心底才会踏实。”孟戌安认真地回答她。
“大长老哪去了?还有陆小姐呢?!”夜瑶急着问。
用个早膳,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人都没了。
“大长老带嘉汐去别苑了。他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量身制作一个傀儡。”孟戌安笑了笑,“夜瑶,你在担心什么?你既然是妖,大长老便是自己人。为什么见到他会这么慌?”
“因为我是特殊的妖。”
夜瑶将他扯到墙角,“我们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大长老!”
“不能吗?”孟戌安眨眨眼,“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还给我想了不少办法,提了些许意见……很有帮助。”
“找他帮忙?!想死啊!”夜瑶差点跳起来。
“师兄”虽然待她不错,但他毕竟是妖族的大长老。妖族在人间根基稳固,如果他打起“封魂印”的主意,哪怕阿泽在这里,也不一定能拦他。
此事已经牵扯到天族、神族和幽冥,妖族若是再掺和进来,一旦上古神器有个闪失,她的小命可不够格去填。
“打开法器中的灵域需要仙灵,他是妖,灵力再高也帮不了你!”她尽量克制着不动手,因为暂时动手也打不过他。
“时间不多了,快点跟我回房修炼法术。”
“等等——”
“怎么了?”
“听,什么声音?”
“咕——咕——”
好像,是有什么杂音。夜瑶左右环视,才发现是自己的肚子在叫。腹中灼烧难耐的感觉,原来是饿了。
“事有轻重缓急,做一个凡人,再急的事也急不过用膳。”
“用膳?是啊,凡人要用膳的……可是……”
“可是什么?走吧!”
……
被七拐八绕拖到中庭,眼前灯火通明。
廊下挂满了华灯,一侧凤仙花团锦簇、明艳如火,一侧满池莲花盛放,中间摆了长长的筵席。席次上坐满了人,包括昨日见过的几位郡守,还有其他身着便服的大人,他们各自身边女眷应该是各府的夫人。
非时非节,孟戌安怎么请这么多人吃饭?
桌上的菜式很简单,酒却早已斟满,一排婢女抱着酒壶准备准备在侧。
这个阵势,要灌谁?
主位是空的,宾位是州郡官员,大巫并不在座,也没有其他奇怪的人。
“开始吧——”
孟戌安长袖一扬,夜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扯到正位坐下。
这厢还没坐稳,立刻有位大人带着夫人上来敬酒。孟戌安毫不推拒一饮而尽,不忘反手推推夜瑶,催促她快些。
“好辣!”一口喝下,夜瑶皱起眉头。
大热天的,怎么喝这么烈的酒?
还没来得及问,又有一位大人携夫人上前。
“王妃爱民如子,一定福泽延绵。”夫人斯斯文文地敬酒。
接着她一口饮下,差点没控制住端庄的神情。明明酒量浅,偏要主动敬酒,好像带着什么任务似的。
看夜瑶喝完,两位才满意地离开。
他们走出去没几步,立刻有人续上,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
夜瑶看了眼孟戌安,他好像挺乐在其中,不等人家到跟前,已经把酒盏端起来了。
“等等,让我吃块糕点可以吗?”她急着说。
一碟桂花糕被推到眼前,“吃吧——”孟戌安大方地说。
可是,不等她一口吃完,又被拉起来跟完全不认识的大人和夫人喝酒。甚至连闲聊都没有,大家就这么认真地在“斗酒”。
喝到后半夜,座上已经稀稀拉拉,能稳得住的客人已经不多了。
“你到底想干嘛?”
夜瑶一边跟“不死不休”的宾客觥筹交错,一边抽出空来问孟戌安。
“大长老说了,第一步,鲜花美酒。”孟戌安眯着双眼,已然微醺。
这家伙,快把他自己给灌醉了!
夜瑶翻了个白眼,“要死了,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孟戌安盯着她,目光有些发直,“当然是……你跟我的事了。他说:灌醉!先灌醉——,灌醉了什么都好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
打开灵域跟喝酒有什么关系?
莫非他不想修习术法,想借酒装疯?
……
“酒以水为基。我是水……水妖,凡间的酒,喝不醉的。”看着席间最后一位大人倒下,夜瑶没脾气地说。
“喝不醉,那有点麻烦了。”
孟戌安皱着眉头,扬手拍了一下。
片刻,一个婢女快步上前,将一方漆盒捧到夜瑶面前。
“王妃——”
莲纹雕花的盒盖打开,只见殷红的锦缎上安放着一对耀眼的明珠。
烛光下,白光浮动,熠熠生辉。
夜瑶暗叹了口气,凡人有时和龙族真的很像,都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礼物。喜欢吗?”孟戌安斟了盏酒给她。
“送我的?也是大长老教你的?”夜瑶诧异地瞪着他。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长老又怎么了?发的什么疯……让他又灌酒,又送东西的!
“对!大长老说,第二步——送礼。”孟戌安又给自己斟了一盏。
夜瑶又好气又好笑,撩起耳边鬓发道:“你看看,我有耳洞吗?”
六界中怕只有脆弱的人类才会用的上耳坠这件饰品,神仙、妖魔受伤愈合的速度极快,根本不可能有耳洞这种莫名其妙的“伤口”。
“嗯?!怎么没有,哪去了?”孟戌安凑到她耳边,仔细一阵确认。
“你根本没仔细看过我!时间不早了,还有什么事吗?”夜瑶扯过一个鸡腿大口嚼起来。
“有——”
孟戌安抬起手,“第三步,表白真心。”
“嗯?”
表白……真心……分开勉强明白,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夜瑶险些哽住,不由得端坐起来。
“你……有话快说吧。用完膳还要……”
“夜瑶——”
孟戌安对上她的眼睛,“平淡时日,孤独如常,你来到我身边……毫无征兆。从此,我的一切都变了……你是烟是霞,是冲上晴空的焰火,是砸向水洼的雨滴,是磅礴的奔流,是压城的大雪,是绚丽的彩虹……是我过往人生,从未见过的风景。可却始终徘徊着,好像随时会消失……”
“你……”
夜瑶伸出手,轻轻贴在他额上。
他并没有发烧……
眼前的孟戌安,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与神族、妖族相比,他的生命十分短暂,而自己却刚刚好在最好的时候遇上他。
孟戌安抓住她的手,“我开始害怕,怕你有一天,忽然不会再出现。所以,我想迎娶你,以最世俗的方式留下你。往后,就算生死分隔,你我之间还有一道谁也斩不断的联系。”
“你喝多了……”夜瑶低声道。
周围寂静无声,却有许多双眼睛在看。
“没有——”
孟戌安笑了笑,将她拉起来,“我的酒里……兑了水。大长老说,掳获女子的芳心,一共分三步,鲜花美酒、送礼物和表白真心。可是到底有没有用呢?”
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一颗心不属于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夜瑶忽然有些想哭,她并没有完全听明白孟戌安的话,却听出他的确定,以及给她的一个确定。
“我……”
“吧嗒——吧嗒——”她的声音被渐起的雨声淹没。
大颗的雨滴落下,越来越疾,越来越猛,酝酿了半个月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她伸出手,微凉的雨珠砸在掌心。
雨季,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