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真是个犟牛。管家,快进来。”屈太傅往外大喊。
跑到屋檐外避嫌的管家听了好几耳朵才敢确定老爷这是在叫他呢,害怕小少爷偷听的事儿暴露,他特意把小少爷给挪到了光看不到的地方。
“找大夫给大小姐治伤。”屈太傅嫌他来得太慢,给了一记眼色,声音张扬起来。
“爹,要真等大夫来了。我血也就流光了。”时一在两个男人的注目下,撕下了裙摆按在了自己手腕上,草草绑了一个结。
“你这就是诚心地想要你爹我难受!”屈太傅不忍心看她伤口,狠狠闭上了眼睛。
“爹,总之我说到做到。你不想失去我这个女儿,你最好不要对弟弟起什么心思。”时一疼得龇牙咧嘴的,却也不忘记“警告”自己父亲。
“你说说,你何苦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非要弄伤自己。”屈太傅叹了又叹,最后还是走到了女儿跟前。
时一傻傻一笑,“我就是怕爹爹做了傻事。”
“傻事!”屈太傅屈起手指准备敲她的头,望着她手腕上布条浸出来的鲜血,不忍挪开了目光,“我看你才是真的傻!”
“我爹还是最心疼我。我心满意足了。”时一用右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屈太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也不算太傻,知道把右手留着。”
“爹,瞧您说的。我还是要吃饭的。”时一把头靠在了他肩上,父女俩的影子一直往后拉长。
两人身后的管家老怀欣慰,难得见到老爷和小姐有这样父慈子孝的时候。
屈景荣是凭着直觉走到大门口的,屈太傅和女儿一前一后走出,一眼便见到了立在灯笼下的他,屈太傅朝管家挥了挥手,“把小少爷带回去吧。今晚不早了,他应该休息了。”
“我送弟弟回去。”时一站到了少年身前,主动请缨。
屈太傅目光在女儿身上是凝了又凝,最后点头算是默许了。
“爹爹忙完公务也早点休息吧。”时一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我和弟弟就先走了。”
他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呢,就见着自己刚割腕自伤的女儿用完好的右手拖着少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他忽然想,这府里的灯笼还是安得太少了。
回去的路上,屈景荣一直都很安静。时一也不在意,把他送到偏院以后,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慢悠悠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去好远以后,十四岁的少年仍然站在黑暗之中默默相送,泪湿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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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时一便发现屈景荣有些变了。
他竟然主动来了她的院子,为的是和她一起用早饭。
来就来吧,这还节省了她去偏院找他了。
她立刻让嬷嬷布菜,嬷嬷望着她裹着纱布的左手心疼地哟,想起昨晚上她回来手一直渗血,还是用了土方子才把这鲜血给止住了,因为她是去书房回来才出了事儿的,嬷嬷连带着对屈景荣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时一望着嬷嬷毫不掩饰地瞪了屈景荣好几眼,心想好在他看不见。这嬷嬷也的确是把她当作自己女儿来疼爱的,昨晚上看到她伤处,眼泪掉得她都为之动容。
“来,吃块炸小黄花鱼,没有一点刺儿,适合你吃了长身体。”
“姐姐,我自己可以的。”
“就是。”嬷嬷阴阳怪气在边上道,“小少爷的手可是好的呢,夹什么不好夹啊。”
“咳咳”,时一立刻给嬷嬷使眼色,用嘴型示意道,“别说了。”
“小姐,您最近都瘦了。您才多应该吃点肉补身体。”嬷嬷低垂着眉眼,是半点都想不明白现在的小姐和小少爷的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时一害怕她继续留在这里,这顿饭就吃不成了,想了招把她支开,“嬷嬷,我想喝牛乳,您麻烦您去厨房给我跑一趟吧。”
嬷嬷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晃了晃粗糙的手掌,“给小少爷也倒一碗来?”
“嗯嗯”。
屈景荣默默咀嚼口中饭菜。
以前的时候,觉得她坏,觉得她虚伪,觉得她表里不一,昨晚的事儿却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她对他好,是因为她是把他当自己弟弟;她对他不好,是因为他的存在导致她没了母亲。她一直都在挣扎,被情绪给拉扯,所以才造成她对他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背对着所有人对他好,当着所有人面对他坏的场面。
无论如何,她始终是良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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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屈太傅主动跟随皇帝身边的公公去到了东升殿。
他还没站稳呢,便被皇帝一声大喝,“屈明珠,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吩咐你办的事儿,怎么还没有一点影儿呢!”
“圣上,我下不了手。”他双腿径直跪地,眼神之中满是哀恸,“他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他是微臣的儿子啊。”
“你的儿子?”皇帝一只眉毛高高挑起,“不是传闻说太傅对一双儿女都不太管顾的么。太傅怎么这时候心疼起眼瞎的儿子来了。”
“圣上。微臣知道,无论怎么解释,您都不会改变主意。可微臣无论您做什么决定,也不会改变主意。您可以赐死屈景荣,可赐死屈景荣之前,您先赐死我屈府上下十五口人命吧!”
“太傅这是要用府里所有人的性命来保一个瞎子了。”皇帝像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谬一般大笑起来,“你我都心知肚明这孩子的存在不过是一个错误,你为何要执意与朕作对!”
“圣上,微臣决心在这里。”屈太傅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刻字的刀笔,他把它戳在了自己脖颈处,“屈景荣,微臣十四年前已经保过一次了。他在屈府生活了十四年,微臣女儿都知道他是我屈家的一份子,明珠绝不能对他的性命置之不理。”
“呵呵呵呵,朕倒是要看看你的决心。”皇帝鼻子发出冷哼,“这事儿你不愿意做,有的是人替朕解决。你且去死吧。”
“圣上,明珠与你三十四载的情分……”屈太傅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自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