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榆闻言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回头再和法务部的人商量一下。”他细细地观察着楚曦脸上的表情,难得违心地恭维了一句:“还是你想的仔细。”
见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楚曦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轻笑一声:“不用回头了,现在就把法务部的人叫过来吧,现在做事都讲求个效率。”
楚曦刚拿起电话,却被桑梓榆一把按住,“不用麻烦了,法务部也很忙的,何必折腾他们呢?”
“之前你还为这事火急火燎的,怎么现在反却淡定了?”楚曦笑容渐渐淡了,“又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事,还指望我看不出蛛丝马迹?来,坐下说说看吧,你为什么要替欧阳隐瞒?”
“这……”桑梓榆踌躇一阵,本还想替欧阳隐瞒到底,但是看到楚曦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态度,心中暗想这件事他多半猜到些端倪了,“这不是我有意隐瞒,也不是为了夺取欧阳的功劳,这是她拜托我做的。”
“拜托?她为什么要拜托你做这样的事?”
“谁知道呢?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桑梓榆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楚曦,言下之意,这个难言之隐不就是你么?
“这就有趣了。”楚曦起身在办公室里徘徊几步,“她一面冷着脸喝下噬爱,放任我晕倒在雪地里,一面又偷偷摸摸地让你把救命的药送过来,这是不是太矛盾了?”
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个路人甲啊!桑梓榆在内心默默地纠结。
“这你就要问欧阳了,”桑梓榆只能如是说道,“可能是处于人道主义援助,但是见你又觉得尴尬,才拜托我这么做的吧。”好吧,这个解释简直太蹩脚了,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是么,”楚曦点了点头,示意桑梓榆可以离开了,“回头我会亲自向她问问这件事。”
欧阳此刻,正在实验室里和左狸一起讨论噬爱的实施计划,噬爱现在是楚氏医药的绝密武器,从临床试验开始,都必须由欧阳和公司高层亲自参与设计。
左狸看着计划书,忽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记得这两天我们既没有熬夜,也没有剥夺你节假日休息的时间,你现在这精神不振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左狸松懈的态度立刻引来了欧阳的不满,她看了左狸一眼,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这次真的怀孕了,所以容易感到疲惫?”
左狸刚才的一点儿瞌睡虫,全被欧阳这句话吓跑了:“老大你说什么啊!我前两天姨妈刚走好吗?”
“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没精打采的?”欧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难道是晚上又熬夜地看那些拉低智商的言情剧了?”
左狸醉了!不就是打了个哈欠么?就招来了这么多人身攻击,到底还有没有活路了!她正准备还击呢,实验室的门却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了。
“欧阳,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见来者是楚曦,左狸自然而然地开启了进攻-防御模式。
“谈工作吗?”她抢在欧阳前面开口道:“就在这里说吧。”
楚曦瞥了左狸一眼,对她小强般永远不死的战斗力感到头痛,“我和欧总监,有些私人问题想要谈谈。”私人二字,特意强调。
“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人问题,还是等到午休再谈吧。”不等左狸开口,欧阳套用了楚曦的惯用伎俩,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拒绝了他狡诈的以权谋私。
如果是之前,或许楚曦还会被欧阳的冷漠伤到,可是他现在有证据在手,已经不再相信她的虚张声势。
“好啊,那就等午休吧。”
欧阳对楚曦这么快就妥协感到惊讶,按照他以往的风格,不是应该再唇枪舌剑一番才肯罢休的吗?看着楚曦即将走出实验室,欧阳的手慢慢握紧,她忽然开口叫住了楚曦:“等等。”
“怎么了?”左狸疑惑地看了欧阳一眼,“好不容易把他打发了,你别再把他招回来啊。”
楚曦听到左狸的话一阵无语。打发走?别招回来?曾几何时他在左狸心中的形象已经降到快要和叫花子等同的地步了?
欧阳看到楚曦在门口站定,转身回来看她,露出一个无奈却又包容的浅笑,心中一动。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自以为是,看高了自己,看低了楚曦,才会让他们一直陷入了纠结。现在,她要不要给自己……也给楚曦一个机会?
挣扎许久,她做了一个决定。
“你有件重要的东西落在我这里了。”欧阳面色平静如水地对着楚曦说道。在楚曦递过来一个疑惑视线的时候,欧阳摊开手掌,露出藏在手心里的心形挂坠,“你借我的项链,之前忘记归还了。”
“项链?他为什么会借项链给你?”左狸狐疑地看着欧阳,“难道你们又开始了吗?”
“没有开始,”欧阳淡淡地答了一句,她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挂坠放回楚曦的掌心,“只不过,有的东西,还是要物归原主。”
欧阳这显然一番别有意味的话,让左狸皱紧了眉头。她盯着欧阳的表情片刻,又去看楚曦的神色,却见楚曦将那颗吊坠收拢在掌心,同样平静地回了一句:“应该的。”
他们两人之前,重新又出现了那种让旁人难以插足的默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曦随手将吊坠放进套装的口袋,转身走了出去,看到这一动作的欧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回到了实验室。
“你们又和好了对吧?”一见欧阳回来,左狸立刻又缠了上来,“老大啊,楚曦的亏你吃过一次就好了,上次有个未婚妻,下次谁知道他会不会还在外面藏女人呢?”
“你对楚曦的成见似乎很深,”欧阳将挡路的人撇开,“不过不要太计较了,我们都已经是路人了。”
是吗?楚曦对你而言真的是路人了吗?左狸的脸上写满疑惑。
楚曦回到办公室里,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将那颗心形吊坠从口袋里取了出来。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在吊坠还存放着他和姐姐小时候的合影,对楚曦而言,这是承载了他思念的,极为重要的东西。
将这样的东西交给欧阳,也从另一面表达出他对欧阳的心意。
我将你看做等同于妈妈和姐姐的人,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否也如同亲人一样重要呢?
他思索着,慢慢打开了吊坠。
但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原来应该放在吊坠中的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轻巧的白纸。
他将白纸取出,照片不翼而飞,但是白纸的背面却留有一行字迹,这不是任何一国文字,只是一个简单的公式:r=a(1-sinθ)
在看到那个公式的瞬间,楚曦立刻将纸条揉烂在了掌心里。
以他的博闻强识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笛卡尔的第十三封情书,充满悲情式浪漫的心形曲线。
笛卡儿是第一个创造发明坐标的人,可惜一生穷困潦倒。他52岁时,法国流行黑死病期间,他流亡到瑞典乞讨,却遇上了瑞典公主克里斯汀,热衷于数学的少女很快和笛卡尔陷入了热恋。这件事传入了国王的耳朵,为了制止这段丑闻,他将笛卡尔放逐回法国,将克里斯汀软禁。笛卡尔回法后罹患黑死病,在气绝身亡前,一共给公主写了13封情书,但是都被国王拦截,然而第十三封情书,只有短短一个公式:r=a(1-sinθ),只有克里斯汀公主才能看懂的,爱情密码。
楚曦将这张纸条在掌心里揉着,都快揉烂了。他在看到这张纸条的第一时间心中是雀跃的,欧阳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真的放下了他!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委婉的方式,用这样一个著名的公式来传递她的心意?
他欢喜、激动、喜不自胜,很想将这个天降喜事与谁分享。
可是最初的惊喜袭来之后,楚曦心里又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如果欧阳还是爱他的,那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却要用这种方式来偷偷传情?
她用笛卡尔的故事想要告诉他什么?难道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也像笛卡尔和克里斯汀一样被人监视着吗?
想到这里,楚曦隐约察觉到手中的纸条不仅承载着欧阳的爱意,甚至……它还有可能是欧阳的一个求救信号。
欧阳一切反常行为的原因,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是还有一点,楚曦始终想不通。如果欧阳还是爱他的,那么当初她喝下噬爱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噬爱完全没有效果吗?
凌晨三点四十,郊区,废弃旧仓库。
空寂的街道上再无人迹,此时却有一人从马路尽头慢慢走来。她手中抛着仓库的钥匙,嘴角噙着一丝孤傲轻蔑的笑,眼神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走到仓库门前站定,她轻车熟路地掏出钥匙,吹着口哨开门进入。
一个人掌控这大片空间的感觉让人心情大好。
“我不喜欢黑暗,还是要有光。”她愉悦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实验室内响起,每看到一处灯的开关,她就把它们全部按下。
当实验室的led灯将映得如同一个光的王国,她唇边终于泛起一个笑涡,轻轻击掌:“好极了。”
头箍把齐刘海全部箍到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她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取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俨然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小心地确认过每个角落后,她立刻将电脑打开,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跃动。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异常的干练机敏。
片刻之后电脑屏幕一闪,出现了白人青年那张缺乏血色的苍白面孔。
处于不同的时空的他们相视一笑,她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了,用轻快的嗓音朝着白人青年招呼道:“wele,midas!”
midas在电脑屏幕里对她微微一笑,“谢谢,现在是时候告诉我,我们的欧阳最近怎么样了。”
“她啊,”她脸上虽带笑,眼神却冷,就在和midas说话的当口,她悠然伸手拉开了右手边的抽屉,从中摸出一支装着鲜红欲滴液体的试管,在midas面前晃了晃,“你看,她说好要听话的,可是真不乖巧呢,这次你又被她愚弄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