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伍其实没有说错,顾一晨是忘恩负义的,她就像是一个白眼狼把齐伍的恩断的干干净净,只记得他赶尽杀绝时的心狠手辣。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林相尹就是咎由自取,她确实是死有余辜。
齐伍眼中是藏不住的哀伤,也有难以掩饰的悔恨,他用着自嘲般无可奈何的苦笑声说着:“我想着我狠一点,那个丫头至少会来求求我,求我放她一条路,可是我早该想明白的,她是我教养出来的孩子,她是什么性子,我应该最清楚,她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可能会说出服软的话?”
顾一晨双手用力的扯着裤腿,如果、如果当初她放弃那不值一提的尊严,和齐伍言归于好,会不会就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齐伍低下头,把所有情绪都藏了进去,他摇着头,“可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等来的却是她被抛尸荒野的消息。”
顾一晨抿紧了嘴巴,仿佛那种疼再一次的席卷而来,疼的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警方通知我去认尸,我没有去,我不知道我以什么身份去见她最后一面。”
顾一晨早就想到了,没有人会为她收尸,她做事那么绝,怎么会有人替她收尸?
“可是我曾放在心尖儿上宠爱的丫头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啊,顾小姐,我很不甘心,但凡她再回来求求我,她哪怕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替她摘一颗下来。”
“……”
“可是她没有,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死的那样的惨烈,死的那样的可怕,死的那样的无助,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您别说了。”顾一晨退后两步,她听不下去了,从别人嘴里听说自己的死相,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样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齐伍点头,“最后我还是把她接回来了,我不能让我的姑娘漂泊在外面魂无居所,我把她葬在了风景美丽的地方,四面种满了她喜欢的百合,每到花开的季节,她肯定会很开心。”
顾一晨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一天齐伍带她去的那一个墓园,墓园四周全是百合,而那一座无碑墓,难道是林相尹的墓?
齐伍抬了抬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他向来给人的感觉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从未有过这种无奈又绝望的时刻,他说着:“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齐先生,您为什么要喜欢她?”顾一晨问的小心翼翼,她从来不觉得林相尹是一个讨喜的女人,她的秉性,她的自大,她的猖狂,怕是人见人恨。
齐伍道:“不知道,这一辈子仿佛除了她就没有人曾让我魂牵梦萦了。”
“她值得吗?”
“值得啊。”齐伍笑,笑着笑着好像落泪了。
顾一晨从未认认真真的了解过齐伍这个人,在她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不怒自威,他这个人对她而言是危险的,她害怕和他接触,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畏惧的人说着喜欢你,那是什么感觉?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一场梦,梦里她可以随意的幻想。
“你也觉得我应该是恨她的对吗?”齐伍突然问。
顾一晨回过神,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对你未曾留有余地,断的干干净净,您为什么还要执着的去喜欢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
齐伍摇了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一走,带走了我的全世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一如既往的活着,可能是为了一个真相,为了替她报仇。”
“齐先生,您知道是谁杀了她?”
“我不傻。”齐伍扣好了西装外套,面朝着小丫头,淡然一笑,“我今天的话有点多了,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听听就忘了吧。”
顾一晨站在远处,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脏一点一点的揪紧,最后她无力的把双手垂在了身体两侧。
夕阳西下,天边的红霞太过璀璨,绚丽的恍若被人泼上了一层血霜。
一辆计程车停在了墓园前,司机看着走向墓园的小身影,蹙眉道:“小姑娘,这个时候怕是打不到回去的车了,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
顾一晨点了点头,回到计程车前,掏了掏口袋,也不知道掏出多少钱,全部递给了司机,“麻烦师傅了,我很快就出来。”
计程车司机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看的眼睛都直了。
顾一晨带着沉重的心绪站在了那一座无碑墓前,百合还是那么娇艳欲滴,好似并不会因为自己处在这阴暗的地方而消沉下去。
她慢慢的蹲下了身子,轻轻的触摸着墓边,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你后悔吗?”
没有人回复,空荡荡的墓园里吹拂过一阵清冷的风。
顾一晨笑了起来,“林相尹啊林相尹,亏得你自恃聪明,结果被人一刀一刀的捅死,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你说说看你这一辈子值得吗?”
夜风更甚,徒增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顾一晨索性坐在了墓前,她叹了叹气,“齐伍是个可怕的男人,他能不动声色的毁了你的一切,也能轻而易举的让你重回巅峰,如果当初你不瞎该多好,至少他是真心实意待你好的,不是吗?”
过往的种种犹如走马观花那般重重复复的叠在了记忆里。
齐伍说的没错,林相尹要天上的星星他怕是也会摘下一颗送给她。
林相尹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齐伍在其中功不可没,她的赌石是他手把手传授的,她想学鉴宝,也是他带着一个个隐退的大师傅一点一点的教授她技艺。
果真啊,林相尹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大白眼狼,靠着齐伍一步登天,却做出过河拆桥的事,该死该死啊。
“我现在挺后悔的,如果我没有认识程景祁,如果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齐伍身边,今天,我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林大师,活得逍遥,活得自在,活得无忧无虑。”
“现在呢?活得没心没肺,像一个身负枷锁的罪人在努力的赎罪,程景祁是我带出来的,我就有义务销毁他的一切,你说对不对?”
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掉落在四周,脚步声被风隐去,一人站在墓园前,迟迟未说话。
顾一晨把头埋在膝盖处,自言自语的说着,“林相尹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自找的?”
“齐伍对你再狠也比不上你对他的十分之一,你忘了恩,忘了情,自以为是的以为找到了程景祁真爱,不计一切的把他捧上了天,如影随形的带他认识所有人脉,最后呢?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你对待齐伍的方式对待了你,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林相尹,感觉如何?在被杀死的时候,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痛苦,很难受,很想问问他,为什么?”
顾一晨抬头望着苍天,“老天都是公平的。”
“你告诉我,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顾一晨心口一滞,她下意识的回过头。
齐伍就站在墓后,与她仅隔五米远。
顾一晨心虚的打算掉头就跑。
齐伍不肯罢休的挡住了她的去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躲避的眼神,再一次咄咄逼人的问着:“你是谁?”
顾一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心虚的笑了笑,“齐先生,您是不是要我把身份证给您看看?”
齐伍一步一步的靠近她,还是那句话,“你告诉我,你是谁?”
顾一晨索性装聋作哑,她往旁边走去,企图绕开他。
齐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是想要捏碎她的骨头。
顾一晨被抓的发痛,忙道:“齐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
齐伍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松开对她的钳制,继续重复着那句话,“你究竟是谁?”
“我是顾一晨。”
齐伍摇头,“不,你不是她。”
顾一晨苦笑道,“我不是她,那我是谁?”
齐伍抬起手,指尖有些颤抖的指着前面的无碑墓,“你是那个女人。”
顾一晨只觉得喉咙被人掐住了,那一刻她竟是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
齐伍越发肯定的靠近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我不会相信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鬼神之谈,可是我现在怀疑了,你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我其实早该怀疑的。”
顾一晨故作镇定道:“齐先生可真会说笑。”
“林相尹,你可真会藏。”齐伍眼眶发红,却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这张完全不一样的脸。
顾一晨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在对方的眼里她把所有秘密暴露的一干二净,可是她不能承认。
齐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你走吧。”
顾一晨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齐伍转身走回墓地,脚步虚晃,似乎在那一刻掏空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顾一晨犹豫的转过身,她双手紧紧的扯着裤腿,往前走,没有回头。
齐伍站在墓前,望着那盛开的百合,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的决然又狼狈。
“齐先生。”顾一晨又跑了回来。
齐伍听见声音的刹那,反射性的转过身,两两四目相接。
顾一晨慢慢的走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脚步很是沉重,最后与他并肩而站。
齐伍看着她,“为什么又回来了?我已经放你离开了,你回来做什么?”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低,低不可闻。
齐伍却是听见了,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顾一晨低下头,不敢面对他,“谢谢你。”
齐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像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抱的很紧。
顾一晨想过挣脱,却抵抗不了他的力气。
夕阳完全落幕,墓地周围亮起了一盏盏昏黄的灯。
墓园外,计程车司机心里一阵一阵揪得慌,这都一个小时了,那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司机手里紧紧的攥着钱,他有好几次想要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可是又被那阴风阵阵给逼了回来,他吞了吞口水,思考着要不要走了算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顾一晨脚步虚晃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司机见状,急忙点火,“小姑娘,我等你好久了。”
顾一晨坐进了车里,她觉得头有点痛,上车之后便是一声不吭。
司机看得出来她情绪低落,怕是里面葬着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吧。
顾一晨扭头看向了车窗外,不远处停着一辆奔驰,车前站着一人。
齐伍说:谢谢你,还活着。
顾一晨说:谢谢你,替我收尸。
月光朦胧,大地上渐渐的起了一层雾。
医院里,阎晟霖精神萎靡的躺在床上,无数次的往病房门前望去,早已是望眼欲穿。
“哥,你别看了,嫂子这个时候肯定是回家了。”阎昊毅正拿着一个苹果削着皮,削完皮之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阎晟霖瞥了他一眼,抬起右腿一脚揣在自家弟弟的腰侧上,“我心里有些不安,你去顾家看看她回去了没有?”
阎昊毅苦笑道:“她一个成年人难不成还会丢了?”
“我让你去你就去。”阎晟霖扯开嗓子吼着。
阎昊毅拿起外套,“得了得了,我去给你看看,你别乱动,伤口再崩开,妈得吃了我。”
阎晟霖按了按自己的右眼,不知为何,跳的厉害。
阎昊毅哼着曲儿的离开了医院,开着他的越野车一路风驰电擎的赶到了顾家。
顾家别墅前,有一条河,现在正值河水泛滥的时间段,河岸两侧都被保安们安装了层层护栏,平日里也没有人会闲来无事的在这里吹河风。
阎昊毅的车速很快,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河岸便有一道身影,瞧那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呲。”阎昊毅一脚踩上刹车,他透过后视镜确定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身份。
顾一晨双手抓着护栏,面无表情的站在岸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望着远方。
阎昊毅的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正在做傻事。
顾一晨闭了闭眼,她也想明白了,虽然有些对不起齐伍,但事已至此,她无以为报。
“你给我不许动。”阎昊毅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顾一晨跑了过去,更是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一把将顾一晨扑倒在地上,并且很大义凛然的说着:“你在干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寻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