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治郎?
屋内所有人齐齐皱眉,小鬼子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冲什么来的。
看众人愁眉不展,容臻叹口气,拿起帽子向外走,既然是看摊的,这种事就躲不过去,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临出门,容臻扭头对陈兴亚道:
“立即去兴安屯垦区,给我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
陈兴亚挺胸立正回答,然后对容臻递过去一个了解的眼神:
兴安屯垦区出了什么事?官瑞玑在事发当天就上报过来,不然哪来的辽省与吉省警务特派员。但这事还被副长官公署,努力控制在最小范围,就算是今天开会的军官们,知情者也是寥寥数人。
陈兴亚明白,容臻是要他弄清楚,中村震太郎的事,又有哪些变故,才让小鬼子这样兴师动众。
但这话不可能明说,也只好由他这个知情人来操作。
林久治郎个头不高,今年四十九岁,从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外务省,一路摸爬滚打,终于坐上了在华非常重要的奉天总领事。
按说,这个位置已经非常显赫,林久治郎应该感觉满足才是,不过,事情架不住比较:
就在林久治郎同一期,考入外务省的同僚之中,有个家伙叫做广田弘毅,此人现在已经爬上了驻赤俄大使宝座。而且,这个家伙在外务省呼声极高,有传言,下次组阁,更有可能高踞外相宝座。
作为同期,林久治郎心中岂能不会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激起了他努力向上的雄心。
容臻刚刚走进来,林久治郎就腾的站起,用熟练的中文,对奉军参谋长厉声道:
“我抗议,奉军无故虐杀帝国勇士,我代表大日本帝国,向你们提出严正抗议!”
容臻心中一紧,暗道一声坏事,这个事情怎么会让日本人知道了?官瑞玑啊官瑞玑,怎么办事的,之前不是拍胸脯保证,说不会出纰漏么。再有,辽省和吉省还派了警务特派员过去,说是协助善后,MD,就是这协助的?
这些念头虽然繁杂,在容臻脑中也只是转念而过,马上现出一副惊讶表情:
“林领事,请慢点,究竟出了什么事,什么虐杀,什么日本勇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容臻的表情,林久治郎直觉认为,这家伙是装傻充愣,当即将一份正式的抗议照会甩过去:
“你自己看!”
这个动作,让同时在屋内的李冀川,还有陪同林久治郎过来的日军参谋森纠,都看得直皱眉:
这是外交场合,不应该连点基本礼仪都不讲啊,上来就这么凶巴巴的,下面还怎么谈?
容臻虽有不满,可也顾不得许多虚头巴脑的东西,慌忙拿过那份照会,飞快的浏览起来。
当看到中村震太郎的名字时,容臻眉头皱起,接着,就看到后面的陈述,关于中村震太郎的死,上面只说是虐杀,却没写具体死亡原因,倒是证据上,说拿到了中村震太郎生前的三道梁手表!
容臻眉头紧拧,脸色铁青,心中早将官瑞玑骂得狗血喷头。表面上,更是干脆连掩饰都不用,满脸怒色,两手微微颤抖,最后,他用力将照会拍在桌上,对着林久治郎,强自忍耐,努力作出外交场合应有的礼仪,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领事,看上面的日期,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我可以保证,这段时间里,副司令公署绝没收到相关报告。此事,是否,贵方,有所,误会?”
听到容臻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林久治郎向前一步,用极具侵略性的气势,威逼向容臻:
“你是在怀疑,大日本帝国在撒谎?”
这种扣帽子的手段,在和日本人交涉中也是常见,容臻并不多害怕,已经渐渐平复的他,冷冷看向林久治郎:
“贵方只有一块手表,无法断定这位中村震太郎大尉已经遇害。而且,我方没有得到相关报告,更无法查证中村大尉的生死。既然贵方说,中村大尉是在兴安屯垦区遇害,还请贵方提交中村大尉的行踪具体消息,方便我方进行查证。”
林久治郎再向前踏出一步,挥动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脸色憋的涨红,小胡子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抵赖,无耻的支那人,你们要付出代价,代价,你懂么,帝国不会放过任何敌人,关东军会扞卫帝国的尊严!”
容臻也是愤怒了,中村震太郎去兴安屯垦区,究竟是干什么的,眼前这个小鬼子心里没点逼数么,跑我这装疯卖傻么?他冷冷的道:
“领事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这个世界上还有公理正义。我再重申一次,关于中村大尉的事情,我方还需要继续调查,究竟是失踪,还是已经死亡,现在都是未知数!”
林久治郎气哼哼的盯着容臻,突然侧过身,站到了一旁。
一直站在林久治郎身后的森纠,心中苦笑,终于轮到他了。
其实,对林久治郎的话,森纠并不很在意。身为关东军参谋的他,心中更崇拜的是武力,说那些废话做什么。最可笑的是,这些无聊的外交辞令,在他看来,只是在拉低大日本帝国身段。
只不过,与关东军参谋部那些狂热的军官略有些不同,在森纠看来,中村震太郎这家伙,长期潜伏在苏俄远东地区,不懂中文,也不懂蒙文,派他去执行这次侦查任务,本来就是个错误。
一个化妆成蒙人的日本人,执行军事侦查和勘测任务,在任何国家都是被看成间谍行为。在不久前的欧战中,这种人一旦被抓住,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就地枪毙。
既如此,用一个间谍的死大造声势,以森纠这种正统军人来开,实在是,嗯,让人为难,甚至说,有些羞耻!
但身为军人,执行命令是第一使命。既然受命而来,此时森纠纵然如何纠结,也必须挺身而出,成为林久治郎的坚强后盾。
森纠昂首阔步,走到容臻面前,头微微昂起,显示出高傲的姿态,朗声道:
“尊敬的参谋长阁下,下官不得不遗憾的通知您,由于您和您所代表的,奉军方面的暴行,为维护日本帝国的尊严,为保护在华帝国侨民的生命安全,为保护帝国在华投资的安全,关东军已经派出特别支队,前往修建中的洮索铁路,并对沿线地区实施保护性巡视。同时,关东军方面保留,后续继续采取军事行动的权力!”
无论容臻以前对日本抱有怎样的好感,此时站在这里,都被气的浑身乱颤,怒视森纠,一字一句道:
“我再次提醒贵方注意,兴安屯垦区是奉军的军事禁区,贵国军队强行闯入,难道不怕挑起武装冲突么!请你注意,在兴安屯垦区的背后,是三十万奉军!”
虽然对自己执行的任务感到有些羞耻,但提及战斗力,森纠却是不屑的嗤笑:
“将军阁下,对于奉军的战斗力,大日本帝国一直怀有敬意,并记忆深刻,比如,大正十四年时,郭松龄统御下的奉军,更是印象深刻!”
森纠这话太毒辣了。
大正十四年,就是民国十四年,公历的1925年。那一年,奉军高级将领郭松龄举兵反奉,带领麾下的奉军精锐向奉天进攻,打得奉军各部屁滚尿流,几乎要逼得当时的张氏父子下野出国躲避。
就在郭松龄得意的时候,之前与郭一直秘密勾搭,甚至在背后支持他造反的日本政府,在威逼张老帅签下城下之盟后,突然调转枪口。关东军奇兵突出,只两三下,就将郭松龄手下的奉军精锐彻底击溃,令郭松龄战败身死。
森纠提起这茬,在场所有奉军的军官一起色变,容臻更是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一甩袖子,丢下句话:
“此事我方会详查!”
然后大步离开了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