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春城,警务局停尸间。
今田新太郎并没穿军装,一身西服洋装站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这次过来,是打着协助调查的名义,无论奉天还是长春的特务机关,都不大方便出面,就扯出满铁警署出头。
对这种破事,长春满铁警署本不想掺和,但关东军的面子又不能驳,因而不愿派出主力探员。思来想去的,还真有那么一位,之前犯错被踢到了“窗边”位置吃闲饭的警官,叫富田健次郎的巡查部长,就被打发来伺候一群军队的大爷。
此时的富田健次郎,因为之前抓捕国内赤色社团领袖失败,被从宫安二课调出,数月时间,都是在后勤部门吃闲饭,今次总算有了表现的机会,本来暗自高兴,谁知道,临出门前,被之前的课长叫去暗示了一番,一颗心立马有变得拔凉拔凉的。
正如此,虽然带着刑事课人马赶来支那人的警务局,富田健次郎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做派,进了停尸房,就找个墙角一靠,任由法医去验尸,对那些来头很大的关东军大爷,更是招呼都懒得去打。
这种情况被今田新太郎看在眼里,着实有些恼怒,可他不想暴露身份,出面协调的人又是关东军长春特务机关,他也只能暗戳戳的在小本本上记一笔。
虽然这伙日本人看着都很古怪,但满铁长春警署的法医还是非常尽职尽责,对付伟的尸体里里外外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这还不够,尸检么,肯定要开膛破肚了,于是乎,就在一票中日军官、警官面前,日本法医上演了一出开膛摘心的戏码。
血淋淋的画面,别说是那些中国警员了,就连一向强硬的日本军官,也很是接受无力。毕竟,在战场上杀人的血腥,与眼前一幕相比,还是有着不小差距。更何况,这票日军的佐官、尉官,大多是大战后成长起来,哪还上过战场。
这个过程中,今田新太郎虽强忍不适,一眼不眨的观看了整个解剖过程,却用余光注意到,站在远处墙角的那个颓废的家伙,竟然也在观看整个过程,而且脸上毫无异色,显见得,眼前这一幕对他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尸体解剖进行了四五个小时,停尸房内的人也越来越少:
首先离开的就是中国警员。但日本人也好不到哪去,强烈的自尊心,逼着他们挺到了中国人走光,这帮家伙就再无法忍耐,也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
最终,能坚持到最后的,只有日本法医、富田健次郎,还有今田新太郎三人。
日本法医在尸检报告填好,恭敬的交到富田健次郎手上。
出于对强者的尊重,今田新太郎并未直接抢走报告,而是很有耐心,等到富田健次郎潦草看完,这才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翻动。
略过报告上那些专业名词,今田新太郎直接看结论。
日本法医判断,付伟的死亡时间,大致与之前调查相差无几,至于死亡原因,也与中国警方提供的结论相符。
从大面上看,这份验尸报告似乎没有给出有价值的线索。
今田新太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向富田健次郎,淡淡道:
“你看出了什么。”
富田健次郎明知是被甩出来受白眼,自然态度好不到哪去,懒洋洋道:
“中规中矩,也就那么回事,一个支那人的死,犯不着那么上心。”
前半句还凑合能听,但后半句,就让今田新太郎有点不满了,什么叫“犯不着上心”?不上心,关东军特意过来尸检,难道都是吃饱了撑的么?
拉下脸来,今田新太郎逼视过去:
“富田巡查部长,我命令你,说真话,如果再这样吊儿郎当,我会请你去关东军宪兵队喝茶!”
有点诧异,富田健次郎指指自己:
“你想听我说真话?我的话,你肯信?”
今田新太郎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每次行动前都会做好充足的准备。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行动比较仓促,还是抓紧时间,将每一个参与者的档案浏览一遍。是以,他清楚知道富田健次郎的心结所在,点点头:
“我想听听,一名经验丰富的宫安警官的意见。”
一句话,说中了富田健次郎心底自傲的地方,他强打起精神,指着报告上的一处道:
“这个支那人死了太久,确定死亡时间也只能是个估计,这个没有参考的意义。但是,这处死亡原因很可疑,如果军队想要调查,可以从这里下手。”
可疑?
今田新太郎取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又忍着不适,趴到付伟的尸体看了一会,没有任何新的发现,狐疑的看向富田健次郎。
富田健次郎嗤笑出声,见对方没有任何不满,却是多少有点诧异,这个家伙与一般的军人有点不同啊。这个认识,让他多少有了些兴趣,说话时候那种无所谓的意味少了很多:
“疑点是伤口,但也不在伤口。”
看今田新太郎听得仔细,富田健次郎的兴趣浓厚了许多:
“你看着伤口,看似是胡乱下刀,可致命的创伤是一刀毙命。或许,你会说,这一刀可能是懵上的。没错,有这个可能。
但是,请注意,这个支那人的年纪。五十多岁了,身体虽然比较健康,那也是和普通老人对比。如果是遭遇抢劫,除非对方是同龄的老人,否则,抢了东西直接逃走就好了,普通情况下,谁会对一个支那老头下死手?”
今田新太郎眼前一亮,摩挲着下巴看向富田健次郎,不愧是专业警员,说得确实有道理,无论在什么国家,这抢劫案和人命案,后果都是天差地别。这个疑点,如果是放一名军官来侦查,那是绝难看出来,就算是宪兵队出手侦破,轻易也不会想到这一节:
“很好,说下去。”
得到了这名军官的鼓励,富田健次郎的谈兴也被勾起来,只是,他说话时候反而加了几分小心,盯着今田新太郎,斟酌着开口道:
“除非……除非,除非是,这个老头拿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这个杀他的人很清楚情况……”
“杀人灭口!”
听到今田新太郎并没有动怒,富田健次郎长出口气,点点头:
“对,甚至可能是熟人作案。”
今田新太郎长出口气,这一趟验尸没有白来,满意得露出笑容,拍拍富田健次郎的肩头:
“富田君,你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既然你现在比较清闲,不如过来帮帮我,我们一同侦破这起杀人案,找出丢失的宝物。”
听到对方肯启用自己,富田健次郎立即兴奋起来,再没之前的懒散,满口答应下来。
论破案,即便是今田新太郎这样的情报军官,也是拍马赶不上专业警官,他可不是那个骄傲自大的花谷正,于是虚心的请教富田,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富田健次郎也是有心好好表现一下,立即提出两个思路来:
“两个办法,我们可以同时进行,一方面,把人撒出去,到发现尸体现场走访,找出这个支那人的行踪,倒推出他的行动轨迹,进而寻找线索。
另一个办法,把支那老头生前所有亲近的人,统统抓回来挨个审讯,排查出无法证明自己行踪的家伙!”
今田新太郎满意的点头,轻轻拍手:
“呦西,就这么做吧,一切还要拜托富田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