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春城。
躺在炕上的马明远,竟然听到便宜老子马经纬的声音!
之前与舅父汪芝右谈话时,曾有过猜测,马经纬抽烟土败家,最后扔下妻儿一跑了之,很有可能已经死在哪个犄角旮旯。
这件事过来后的马明远亲身经历,更亲手送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这具身体前后两个主人,都对马经纬怀有深深恨意。
此时听到这个人渣的声音,马明远的身体一阵僵硬,直到声音渐远,才慢慢缓过来。
此时的马明远心智成熟,不会直接冲出去,更不会去当面质问,深深的恨意和失望,让他不对那个男人有半点侥幸,更没指望这个男人会向他道歉。
大力的将烟袋锅在桌上炕沿敲了敲,里面的烟灰和没燃烧的烟叶很快掉落。
还别说,马明远略一打量,就让他发现点古怪来。
趁着其他客人不注意,马明远小心的将一点黑漆漆,好似烟灰的东西捡起,半躺在炕上轻轻捏揉,虽然经过燃烧,还能感觉到一些柔软,拿在鼻子下闻,隐隐嗅到一丝甜腻的香气。
马明远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早在听到马经纬的声音时,就猜到这个可能,自己一不留神,就进了人家的套子。
也对,吉省毕竟禁烟,这帮家伙没点手段,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让人抽这玩意,总得有点试探人的手段。
再说,刚刚这斗烟,不仅试探来人是否同道,还能无形之中培养出更多的瘾君子,能来赌场耍钱的,又是被他们看中引到后院休息的人,想来都是出手阔绰的主。从这些家伙的口袋里捞钱,赌场多麻烦,直接卖毐品不香么?
一把碾碎手里那点烟土,马明远装作休息好,跳下炕头,懒洋洋伸展下身子,慢悠悠的走出房子,状似悠闲的在院里慢慢踱步。
这样子,任谁看到,都仅仅会以为他在闲逛散步。
实际上,借着晃悠的功夫,院里可能藏人的地方,被马明远一一摸了个遍,透过他从盗门高手学到的本事,有没有藏人根本躲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确定了此地没人监视,马明远这才小心走到刚刚声音消失的地方。
不敢太过接近,不过马明远耳朵很灵,在他的位置,已经可以隐隐听到屋里的声音。
说话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马经纬,一个是田福,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田福,这个月拉了多少人?”
问话的是马经纬,那田福显然颇为自信,说话时中气很足:
“马爷,我田福办事您还不放心么,小一百号,个个都是腰包鼓的主。我敢打包票,不出两个月,这帮家伙就得天天来找咱们,就为了抽上一口。”
谁知道,马经纬竟语气不善:
“不行,太少了,而且,两个月时间太久了,加大剂量,半个月,必须半个月内就让他们好上这一口!”
“啊!”
田福惊叫出声,随即被马经纬一声呵斥,才放低了声音:
“马爷,半个月,那还不得直接端烟枪给他们抽啊,这是作死啊……”
“咳咳——”
那老者一声轻咳,打断了田福的抱怨,接着轻声道:
“田福,不要怕,就按经纬说的办,去吧。”
显然,这老者地位更高,田福听了没敢再反驳,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马明远急忙闪身躲好,让过了满脸忧色的田福,这才继续偷听。
可惜,老者并没说话,只听到马经纬在说话,只是,此时的渣男,没了刚刚的坚定,反是用上了与之前田福差不多的语气,同样透着丝丝质疑:
“那老,这个事,确实难办啊,上头是疯了么,这都是第三次了,一个月里抽三次钱,我们又不会变钱,更没聚宝盆,哪来那么多钱啊。”
那个“那老”半晌没说话,只能听到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应该是在吸旱烟。
终于,就在马明远等得不耐烦,几乎要离开的时候,那老头缓缓开口了:
“小马,有的事没法告诉你,只能说,上面有上面的难处,这钱,必须抽,而且,只怕还会有下次。”
“啊!那老,抽钱也得能变钱出来啊,你说的那个法子,管用么?”
这次那老头没卖关子:
“管用,当然管用,这玩意是从日本人那传过来的,叫海什么玩意的,反正瘾头大的很,扎身上,一管就能让人上瘾。”
我靠!
马明远听到偷骂一声,日本人,海XX,难不成,这还是自己的锅?
倒是马经纬有些迟疑:
“扎?洋人扎针那个玩法?我们咋可能,总不能给每个赌客扎一下吧。能抽不?”
“能,就是效力不如扎的,估计半个月上瘾没啥问题。”
“那就成了,我现在就吩咐田福,立刻改方子,争取到月底再拉一百人。”
听到这里,马明远知道下面的话都没营养,自己小心翼翼的退了回去。
刚走到休息室门口,一头撞见从里面出来的田福。田福见到马明远背手晃悠过来,脸上的焦急立刻消失,换成了刚才那副谄媚:
“爷,咋样,休息够了?”
马明远客气的应付几句,也知道这次没可能见识到此地的烟馆,就不再多说,去赌场里又扔了二十来个大洋,在田福满脸希冀中,施施然离开。
出门后的马明远没回药妆店,反而溜达到了日知商社,来见南部玉二。毕竟黑田这家伙就是个聚宝盆,宁安一趟,让马明远赚的盆满钵满,一向严苛的舅父大人,都难得夸了他两句,岂能轻易断了这条线索。
南部玉二出现的时候,有些迟疑,可知道眼前这位“松平孝雄”背景的他,还是没拒绝邀请,再次来到怀华楼。
轻轻转着茶碗,马明远品了一口若槻宫子的茶道杰作,盛赞一番后,将茶碗交给南部玉二。
南部玉二一直低头想心事,竟然没注意到马明远的动作,没有去接茶碗。
这个行为在日本茶道里极为失礼,可以理解为,是客人对茶头技艺不满。因而,若槻宫子脸色一下变了,似乎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马明远急忙拉扯下南部玉二衣袖,才把这家伙的神给拉回来。
南部玉二也意识到自己犯错,急忙接过茶碗,并不品尝,放在榻榻米上,然后对若槻宫子深深一躬身,不住的赔礼道歉。
若槻宫子的脸色这才好起来,轻声道:
“黑田先生,茶道讲求空寂,忘却尘世忧愁,才能品尝出茶中禅意。既然黑田先生心有所扰,何不说出来,让心神放开。”
这个时代的艺伎,并没有后世国人想象那样恶俗,多数是卖艺不卖身,就算与客人有更亲密关系,也是因为艺伎个人喜好。
相反的,来艺伎这里消遣的人,更多是希望艺伎可以陪着聊天,说出自己在家人、同僚面前不敢开口的东西,算是将艺伎当做了树洞。
而艺伎也要恪守的第一条准则,就是绝不将客人说出来的话,透露给其他人。
这个规则在后世,被银座的高档俱乐部陪酒女,很好的继承下来。
听到若槻宫子的话,南部玉二面露迟疑,扭头看了眼马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