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哈尔滨特别市。
一走进斋藤商行,中国警官就直皱眉,随着每个房间都粗略转过,眉头更是深深拧起:
这些房间,或者说,案发现场,被破坏的厉害,日本人应该是经过了系统的翻找,很多痕迹都已经被破坏掉。
现在想要进行勘察,并还原犯罪痕迹,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工程!
也难怪会出现这个情况,其实日本特工也不是故意破坏。
只是,留在哈尔滨特务机关总部的特务,多数是文职人员,或是具备电讯、侦听、爆破这类专业特长的人员,基本没学过警务人员的保留现场知识,更没接受过专业外勤特务的痕迹学训练。
因此,纵然日本特务进入现场时已经加了小心,看在中国警官眼中,现场还是被破坏的厉害。
汪芝右在痕迹判断上不是专家,只好放手让手下去做事,自己踱步来到三层。
但是汪芝右虽然在痕迹方面不在行,可他是职业军人,从军人的角度,一路走来还是看出一些问题。
待到汪芝右亲自将三层一寸一寸的检查完,手下们也完成了现场的复原和勘察,带着记录的各种数据汇聚到第三层。
“说说吧,有什么新发现。”
汪芝右扫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日本军官,并不刻意躲开这些人,反正是协助调查,最终有什么结果,双方都要当面对质。
一名中年警官沉吟下,见其他人都没说话,开口道:
“我来抛砖引玉下,在我负责勘察的一楼凶案现场,有些问题,很奇怪。根据日本人提供的尸体照片,以及现场喷溅的血液,还有房间内的摆设,我判断,死者不是在睡梦中被杀。至少,是在惊醒后,进行了抵抗的动作,而后被射杀。”
又一名警官出声道:
“如果我没记错,一楼的凶案房间,似乎非常窄小,摆设也很简单,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住房吧。”
“像是勤杂工的房间。”
汪芝右点点头,并不马上评价,只是询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又有警官提出,二层破坏最严重的房间,明显经过激烈搏斗,但是这种搏斗通常动静很大,可从三层的情况看,应该并没有惊动住在三层斋藤与三郎。如此一来,斋藤与三郎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
第一个发言的中年警官沉声道:
“理论上,若是不能解决一层和二层的所有职员,不会有人去绑架斋藤经理,否则一旦闹出动静,岂不是非常棘手……”
忽然有个警官低声插话:
“正常情况下没什么棘手的,普通商行职员罢了。可是,这斋藤商行透着古怪,什么样的职员,能和对手进行激烈搏斗?”
警觉性极高的勤杂工,还有个人实战能力很强的公司职员……
汪芝右眼皮一跳,平静的询问,对三层的勘察有什么发现。
这些警官彼此看看,纷纷摇头,感觉三层并未发生命案,而且因为凶手翻动的非常严重,确实没什么太多发现。
汪芝右重新走进三层房间,指着他从地面整理起来的一堆文件,说道:
“这里,这些商行的文件,有问题。”
一群中国警官,乃至偷听的日本军官都很吃惊,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堆文件。
拍拍那些文件,汪芝右叹气道:
“你们没处理过文书工作,对一些事情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我来解释吧,这里的文件少东西,我粗看了一下,至少缺了商行货物进出明细账、商行资产损益表、银行账户的流水清单。”
望着若有所思的下属,汪芝右叹气:
“试想,若果是普通图财的红胡子,杀人、绑票,抢走浮财,都好理解,可他们拿走这些东西干什么。就算抢走了,他们看得懂么?难道他们费心费力得抢回去,还要学习如何记账。你们见过哪个红胡子如此好学。”
汪芝右最后一句话把在场的中国警官逗笑了。
可是,那名日本军官的表情变得不大自然起来。忽然,那边的汪芝右用日语对他开口了:
“哦伊,说你呢,告诉我,斋藤商行的开户行是哪家银行,正金银行么?”
汪芝右的突然提问,让日本军官一时反应不过来,很是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最后,有些恼怒的说要去打听,直接下楼溜掉了。
见到日本人离开,第一个发言的中年警官轻声道:
“处座,这商行有古怪。你见过哪个商行的勤杂工,都能对睡梦中突然闯入的凶手有反应,做出躲避动作来?怕是我们奉军的军官都做不到。而且,日本人是人太多么,在东北开一家商行,连勤杂工都用日本人。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其他人也纷纷轻声开口:
“对啊,处座,我怀疑根本不是什么红胡子作案,正如您指出的,哪个红胡子抢钱还抢账本。你说的那个什么银行账户流水单子,红胡子根本看不懂,抢那个东西干嘛。”
“就说呢,小鬼子还嚷嚷失踪了一个。是不是他们日本人之间内讧,自己人弄死了八个下属,卷款跑了?”
汪芝右摆摆手,看着映入眼帘的几名日本军官,大大方方道:
“走,去正金银行。”
正金银行哈尔滨分行。
与此同时,大内孜也是火冒三丈,拍打着桌上一本厚厚的记录,冲着面前一群人破口大骂:
“白痴,蠢货,帝国怎么出了你们这群愚蠢的家伙,整整两百万日元,就被陌生人随便取走了,你们都不闻不问,混蛋,八嘎,白痴……”
“够了!”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正金银行哈尔滨分行经理站出来,冷冷的看着大内孜:
“这些还不都是你们军方搞出来的麻烦。斋藤商行是干什么的,你当大家不知道?为什么每到年末都应该转走的巨额资金,到现在还留在斋藤商行的账户上,你自己不清楚么?”
接着,分行经理环视其他人:
“坦白说吧,取钱的人自称松平孝雄,这个姓氏,你会联想到什么?我问过他取钱的目的,人家告诉我,这笔钱要为关东军筹集药品,巨额的药品。大内孜少佐,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这件事!
总之,军队的事情我不想碰,斋藤商行是你们军队的机关,正金银行就是个存款、付款、兑换外汇的地方。不要老是把你们军人的无能,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位分行经理也是豁出去了,若是真被军队坐实了是因为自己无能,才令军方损失二百万日元,他就没活路了,因而此时抢先下手,先把责任推干净再说。
“你——”
大内孜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大内孜无力反驳,可对方毕竟是正金银行的分行经理,在日本的社会地位也是极高,若是平常少佐军官,根本无法和对方直接见面,更不要提如此放肆。
但这些不是大内孜语滞的原因,实在是从分行经理这段话里,听出太多的信息,而且有些消息涉及到关东军中最核心机密,若非他是情报军官,就连少佐这个级别的日本军官都不应该知道。这个情况让他耸然一惊,第一个感觉就是:
军中出现内奸,内外合谋策划了这次斋藤商行的血案。
若真是如此,整件事就太复杂了,而且事情关系到关东军策划的最高机密,连国内军部都不清楚,如果泄密,国内军部会不会知道?内阁会不会知道?天皇陛下呢?
大内孜额头渐渐沁出冷汗,事情棘手了,他必须立刻去向土肥圆阁下当面汇报才行!
而且,日本特务机关自打建立之初,还从未出现过特工小组整建制被消灭的案例,现在,这个不坏金身在大内孜手上被打破,可以想见,等待大内孜的将是军部大佬的何等怒火。
这就如悬在大内孜头上的一柄达摩克斯之剑,大内孜这几天就没睡过哪怕一分钟,生怕会突然收到来自关东军总部乃至国内军部的申斥电文,到那时,他的出路只有一条:
切腹自尽!
此时听到分行经理的话,想到此次失败,可能源于军部内的奸细,立刻让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岂能愿意继续在此延误时间。
就在这时,一名银行职员匆匆闯入,向分行经理汇报:
“经理,一群支那警官突然闯入,要求调查斋藤商行的银行账户。”
霎时,所有人将目光投到大内孜身上:
小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