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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

碧空如洗,清波成碧,一轮大日高悬,映照涛涛浪花无垠浩渺。

“爷爷,东海好大啊,一眼都望不到头。”

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少年挽起裤腿,坐在穿透眺望,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傻孩子,这里是碧波湖……还不是东海……最多算是东海的入口之一……”

老者光着身上,露出黝黑结实的身体,摆弄着渔网,看着亲孙子天真可爱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啊?这么大还不是东海?那东海到底有多大啊?”少年忍不住惊呼道。

“就算是天上的仙人也到不了头……十五年前,东海还没有那么大。”

老者稍稍一顿,追忆起往事,那是人间不可触及的伤痛。

十五年前,玄天大劫,人间蒙难,山河从此破碎,大乾天下从此分崩离析,就连偌大的东海都仿佛被戳破了一般,向着四周陆地倾泻。

如今的东海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

“玄天大劫……”少年漠然不语。

他的父母,还有叔叔……全都死在了那场劫数之中,只剩下他和爷爷相依为命。

据传,天下黎民超过六成葬送在那场劫数之中。

“若是没有通天道君……天怕是都要塌下来。”

老者抬头,苍老的手掌覆在额前,挡着刺眼的日光,便见漫漫苍天之上,似有一道山岳的虚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砸下来一般。

“爷爷……他们说通天道君乃是妖魔。”少年怯生生道。

玄天大劫之后,大乾江山社稷断绝,玄天馆便成为了天下人唯一的信仰,他们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便声称,他日仙界降临,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救赎,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永生。

“若非通天道君……我们早就能够进入仙界……爹娘也就不会死了……”少年握紧了拳头,看着天空中那虚无且不可触摸的天地。

“傻孩子……那是骗人的鬼话……不要信……如果不是通天道君以命大祭……我们统统都要死……”老者捂住了少年的嘴,沉声道。

十五年前,那场大劫之后,天下间便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如老者所言,视通天道君为救世之主,是他阻止了大劫。

还有便如玄天馆宣扬,大部分人都认同的妖魔之说,通天道君乃是那场大劫的源头,如果不是他,如今天下人人皆可成仙,哪里还要沉沦人间,受红尘之苦!?

“哪来的老头,胆敢有如此邪言妄语!?”

就在此时,一阵冰冷的呼喝声响彻在浩瀚碧波之上,天空裂开,好似一只眼眸般的光泽在闪烁,将这祖孙俩牢牢锁定。

嗡……

下一刻,虚空裂开,一行人踩着浮云走了出来,身上法袍猎猎,衣角处赫然便是玄天馆的印记。

“带走!”

为首青年一声暴喝,锁链震荡之声便响彻碧波湖上。

如今,天下人丁稀薄,这祖孙两却也是难得的收获。

“爷爷……”

少年惶恐,却被那老者护在身后,两人如同受惊的小兽,龟缩在船头,惊恐地看着天空中如神明般的存在,只能无助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天师府并入玄天馆之后,彻底沦为爪牙了吗?”

就在此时,一阵冰冷的呼喝声于碧波之上猛地炸裂,话音刚落,那一道如灵蛇出洞般的锁链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融为铁水,滴落进茫茫湖水之中。

“什么人?”

为首青年面色骤变,抬头望去,便见一位美艳女子踏空而至,白衣仙裙,风姿绝代,双眸之中似藏日月乾坤,恐怖的气象竟是引得碧海翻波,天地震颤。

“你……你是……无当圣母!?”为首青年厉声嘶吼。

身为玄天馆的高手,他曾经被师门长辈反复告诫,在外行走,如果遇见无当圣母,什么都不要想,转身便逃,逃不了就自杀。

这个女人,出身碧游宫,乃是通天道君座下弟子。

那场大劫,通天道君祭道身陨……可以说碧游宫一脉与玄天馆仇深似海……

十五年来,不知多少高手死在了无当圣母的手里。

当然,她杀人倒不是最多。

最狠的乃是碧游宫外门大弟子,赵玄坛。

此人被玄天馆视为第一魔头,通天道君陨落之后,他便跟疯了似的,云游天下,藏身山海,但凡遇见玄天馆弟子统统抓来,拘禁生魂,日夜折磨,身体则是用来点天灯,手段之毒,简直令人发指。

“走!”

为首青年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念头,此时,他只想活命。

“碰到我还想活?”无当圣母冷笑。

有一句话,这些人算是说对了,碧游宫与玄天馆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这些年,玄天馆的高手也没有少找碧游宫的麻烦,数次杀劫,打得天地动摇,难舍难分。

嗡……

时空好似禁锢一般,那一众玄天馆的高手如同冰雕,横立苍天之下,身体渐渐碎裂,就连脸上惊恐的情绪也随之崩解,化为尘埃,散落天地。

“神……神仙……这才是神仙……”

老者颤颤巍巍,压着孙子的头,跪在船上,对着天空中的无当圣母顶礼膜拜。

呼……

长风习习,吹拂万里,白袍轻动,却未曾动摇那道倩影的身姿,她转过身来,看向虚空深处,不由秀眉微微蹙起。

“不知是哪位天师?现身吧。”

“好!不愧是通天弟子……十五年光阴涣散,竟然成长至此……”

就在此时,一阵冷冽的声音于虚空炸裂,伴随着深深的赞许。

虚空裂开,恐怖的雷霆之中,一道身穿宽袍的男子缓缓走出,长髯齐胸,不怒自威,隐隐间便有即将成道的气息。

“第四天师,楚望天!”无当圣母冷然道。

“你不仅活过了玄天大劫,还得了不少好处……竟然快成道了。”

玄天大劫,有很多人置身事外,活了下来。

那场劫数之后,神宗禁地出世,长生气泄露了不少,进入人间红尘。

许许多多的人得到了机缘,末法降世,如今的修行水平比起当年确实高出了一大截。

像楚望天这样的高手,原本真王巅峰已是极限,哪怕天大的机缘也不可能让其成道。

这便是天数,便是命运。

可是通天祭道,末法降世,却改变了这个命数。

他成为了命运长河之中一个特殊的拐点。

“无当圣母……这些年你成长确实快……也杀了不少玄天馆的高手……今天既然遇上……你怕走不出去了。”楚望天冷笑道。

“遇上?只怕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无当圣母冷笑道。

此言一出,楚望天面色微变,眸光变得阴冷可怕。

“你以为元圣和武宗前往东海,截杀蚕宝……我不知道?”无当圣母冷笑道。

“猴子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日多宝师兄出关,必灭你玄天满门。”

冰冷的话语透着无限杀机,滚滚震荡,回响在天地之间,激得碧波浩荡起伏。

“找死!”

楚望天一声暴怒,体内雷霆涌动,碎空成符,竟是透着一股鲜活的威压。

“祖雷池……你倒是了得,竟然将天师府的祖雷池炼化了。”无当圣母冷冷道。

轰隆隆……

楚望天一步踏出,天色都变了,黑云压顶,震动苍穹,恐怖的雷暴竟是覆盖了整座碧波湖,似要将这片湖水都催灭蒸腾。

“这……这……”

剧烈翻腾的江浪之上,那一叶扁舟好似无根浮萍,摇摇欲坠。

老者将孙子紧紧护在怀中,颤抖的眸子里噙满了恐惧和绝望。

如此仙神一般的手段,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抗衡的。

“天师府的雷法,成为了向凡人炫耀神明伟岸的伎俩。”

璀璨雷霆映照下,无当圣母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讥诮之色。

玄天大劫之后,大乾王朝便已不复存在,乾帝将一切力量统统并入玄天馆,包括天师府在内。

曾经的玄天八门没有了,天师府也成为了过往。

如今,天下唯一的意志,便只是玄天馆,从来都未曾有过的……最纯粹的玄天馆。

轰隆隆……

就在此时,无当圣母竟是走入浩瀚雷霆,苍天震怒的意志在她身躯之上横扫肆虐,竟然连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她原本就是白猿化身,于神宗劫海之中得到通天道君的点化,灵宝锻法身,诸劫成道术……一声修为强横至此,十五年光阴磨练,却也不怕这浩瀚天雷之威。

“楚望天……你枉费天师之名,这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横行?”

突然,无当圣母一声厉喝,她朱唇轻启,稍稍一吸,虚空碎裂,覆盖整座碧波湖的雷霆却如潮水被她吸入腹中。

“你……”

楚望天面色骤变,简直不敢相信,他闭关苦修十五年,获得上天垂怜,几乎参悟道果,又融合祖雷池。

此次出关,原本是意气风发,便要大有一番作为。

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雷法,在无当圣母的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这个妖女直接拿来当点心!?

“还有没有?不妨再来一点?”无当圣母冷笑道。

“没吃饱!?”

楚望天的心中似有一道声音在高呼,然而他还未缓过神来,一道倩影翩然而至,恐怖的威压让他体内的祖雷池都近乎暴走。

嗡……

楚望天猛地抬头,便见无当圣母欺身而至,眼中似有日月轮转,斡旋乾坤,生生不灭。

天地万物,皆出日月之行,阴阳相生,诸道乃成。

砰……

几乎同一时刻,楚望天的身躯便猛地炸裂,一股神秘可怕的雷霆之力竟是将其血肉分崩,暴露出丹田世界中的那座古老雷池。

“当年师尊炼制碧游宫,用得不过是一座普通雷池……这东西合该我碧游宫所有。”

无当圣母玉手探出,便要深入楚望天的体内,将那座祖雷池抓出来。

“年轻人,你未免凶性太过。”

就在此时,一阵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天空好似陷入混茫黑暗,楚望天身躯飘荡,竟是化为一道符箓,飞向远处。

突然,一位老者缓缓走来,借助了那道符箓,来人仙风道骨,冰冷的眸子里透着岁月的沧桑和变迁。

“成道者!”

无当圣母心头咯噔一下,她知道眼前这位老者并非寻常成道者,而且是天师府曾经的主人,号称第一天师的王神道。

“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弟子……凶狠霸道像极了当年的他……”王神道悠悠轻语。

他所言自然便是名动天下的通天道君……至于其真正的名字,或许早已被遗忘在了岁月风尘之中,天下间能记住的不过寥寥而已。

“王神道……你倒是聪明,当年未曾出世,避过玄天大劫。”无当圣母冷冷道。

当年劫数,就连白衣剑仙,西天古魔,天罡,僧王……这些顶级强者都未能幸免,反倒是天师府置身事外,避过劫数。

“天下纷扰,末法降世……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王神道似乎看穿了无当圣母的心思,不由摇头轻叹息。

“通天道君都死了这么多年……碧游宫确实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跟我走吧!”

苍老的声音如一缕涟漪在天地间悠悠扩散,无当圣母面色骤变,只觉得天在变高,地在变厚,玄玄日月都在远离,变得黯淡无光。

她的术,她的法,在这位老者面前,似乎再也无法横行。

“糟糕!”

无当圣母心头咯噔一下,便如身陷淋雨,再无自由。

“你是末代天师,又何必跟一个小家伙计较?”

就在此时,一阵轻慢的声音似自虚空而来。

无当圣母娇躯轻颤,周身的压力顷刻化为虚无,她抬头望去,便见王神道神色异常,颤抖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天外。

“嗯!?”

无当圣母不禁动容,循着对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只一眼,她便如遭电击。

那里,一位青年带着盈盈笑意,缓缓走来,天地山海在这一刻似乎都显得渺小平凡。

“好久不见!”

“李末!你没死!?”王神道咬着牙,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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