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见此,想着再说几句场面话,就可将此事暂且抛开了。不料田广明却不依,虽不再弹劾太子恶行,却将矛头对准了孟珏:“孟太傅自责的话很有道理,太子师关系着天下万民的安康,孟太傅却如此草率唐突,此次幸亏发现得早,上来得及教导、纠正太子,可下次呢?孟太傅还会忘记什么?会不会等我等发现时,已经大错铸成,悔之晚矣?到时候大人真是万死都不足矣!臣认为孟大人实难担任太子师一职,泣奏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务必严惩孟珏,另选贤良。”
孟珏现在是待罪之神,只能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等候裁决。
众人本以为孟珏是霍光的女婿,霍光应该会帮他开解一下罪行,不想霍光低着头,垂目端坐,好似和他完全无关。
张贺跪了下来,张安世未等他开口,就亟亟开始替孟珏辩解求情。可田广明言辞犀利,此事又本就是孟珏失职,张安世辩解的声音越来越软弱无力,田广明越来越咄咄逼人,大有孟珏不死不足以谢天下的样子。
刘询猛地拍了下龙案,制止了他们的争吵,扬声下旨:“孟珏身为太子师,未尽教导之责,本需严惩,念其向来克己守责,暂从宽发落,廷杖四十。杖后继续留用,以观后效。”
廷杖之刑就是挡着文武百官的面杖打,与其他刑罚想必,廷杖本来用意不在惩而在辱,不过因为孟珏所犯罪行恶劣,所以四十下的廷杖,算是既辱又惩了。
百官静静站在殿前广场上,观看行刑。按照法典规定,司礼监命人将孟珏双手绑缚,把衣袍脱下,到腰部,裸露出背脊,然后命他面朝大殿跪下,由专门训练过的壮汉杖打背脊。壮汉拿出一截长五尺、阔一寸、厚半寸的削平竹子,司礼监一声令下后,他用足力气打了下去。
一般人受杖刑,总免不了吃痛呼叫,或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借此来缓和疼痛。可孟珏竟神情坦然自若,微闭着眼睛,如同品茶一般,静静感受着每一下的疼痛。
啪啪声中,有人幸灾乐祸地眯着眼睛仔细观看,有人却生了兔死狐悲的心思。宦海沉浮,近日虽是孟珏,他日难保不是自己。
四十下杖刑打完,孟珏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人却高洁不损,依旧雅致出尘,神智看着也还清醒。七喜匆匆跑来,替他揭开缚手的麻绳,掩好衣服,命人送他回府。
孟珏被送回孟府时,神志已有些涣散。孟府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立即炸开了锅。
许香兰闻讯,忙跑来探望。一见孟珏背上的血迹,就哭了起来。
三月刚把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轰出去,没想到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可又不敢轰这位,只能软语相劝:“二夫人不必担心,公子只是受了些皮肉外伤。”
许香兰看三月想帮孟珏脱去衣服,擦拭一下身体后上药,一面忍着哭泣,一面上前想要帮忙。可她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衣服刚拿开,看到背上皮开肉绽的样子,她猛地一惊,失了力道,拽疼了伤口。孟珏微哼了一声,脸色发白,三月一把就将许香兰推开,又立即想起不对,陪着笑说:“夫人还是出去吧,这些事情奴婢来做。”
三月一遍清理伤口,一边纳闷。一般人受杖刑四十下,伤成这个样子不奇怪,可公子练武多年,怎么没有用内力去化解杖力,竟像是实打实地挨了每一杖?
三月拿出府中的秘药,正想给孟珏上药,孟珏闻到药香,清醒了几分,低声说:“不用这个。”
三月以为孟珏有更好的伤药,忙俯下身子听吩咐,不料孟珏闭着眼睛说:“把伤口清理感觉,包扎好就行了。”
三月呆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公子?这次伤得可不轻!不用药,伤口好得慢不说,还会留下疤痕,就是纳子疼痛也够受的,可是会日夜折磨着……”
孟珏睁眼看了她一眼,三月心中一颤,立即闭嘴,咬了咬唇,说:“是!”把药扔到一旁。
因为没有用药止痛,包扎伤口时,三月咬得嘴唇出血,才能让手一点不抖地把伤口包扎好。
一切弄完后,三月小声问:“公子,疼得厉害吗?”
孟珏神情黯然,眼中流转着太多三月看不明白的东西,半晌后,没有说话地闭上了眼睛。三月默默行了一礼后,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