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长龙颓唐的坐在椅子上,沉默无语。
他已经这样默默的坐了很长时间,究竟有多长,他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看样子他还要这样坐下去,坐很长一段时间。
他仿佛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已经失去了。
他满以为可以在这全盘劣势的棋局中走出一步绝地反击的好棋,就算不能一招翻盘至少也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没想到他刚下了第一步,对方就将整个棋盘掀翻,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希望刚起绝望就到,换谁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挫折。
政治,这就是政治,为了个人目的可以无情毁灭万千人生命的政治,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政治。
秦宏宇做到了,所以他此刻依然高高在上,巍然不倒。肖长龙没有这样的魄力,所以他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躲在阴暗角落里,独自舔着血淋淋的伤口。
肖长龙咬着牙,扶手上的指节露出惨白的颜色,真皮护垫上已是深深的指印。
老子还是不够狠啊!
门外的踱步声一声声的传进来更让他心烦意乱,他在这里坐了多久,那脚步声便响了多久,响得他只想骂娘。终于,那要命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房门被猛地推开,肖海斌的脸出现在门外。他已经被国会强令马上返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感染区已经不能呆了。肖海斌是在飞机上被强令要求返航的,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怨言,再往前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这个时候他不回来还能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光荣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爸爸,我们跑吧。”肖海斌急切的说道,尽管竭力压低了声音,语调中的颤抖依然掩饰不住。见到父亲严厉的目光,肖海斌赶紧将房门关上,确定这里的声音不会传到外面去“爸爸我们赶紧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们虽然发现了些端倪,一定还没有证据……”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看到父亲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后半句也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
肖长龙看着儿子,足足瞪了他有一分钟,这才开口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这种时候不想着反击你他妈的居然想着跑?”肖海斌在父亲的斥责声中低下头来。肖长龙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恨得牙痒痒,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告诉我这个时候你要去哪?怎么去?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走得掉?别人为什么要收容你?”
肖海斌被父亲骂得无地自容,想了老半天才回答道“我们……我们可以去北边,独联国会收留我们的,您手上不是还有国安力量在各省市的详细部署嘛,这对他们会有用的。咱们弄架飞机就能走,军用的没有民用的也行,现在时局这么乱他们不会有空管我们的。建国初期不就有一位开国元勋出逃了吗……”
“他的结局如何。”肖长龙冷冷的打断了儿子的话。
“这……”肖海斌还在犹豫,眼角突然瞟到一个黑影迎面袭来,他头刚抬起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上去,整个人直接翻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只穿着厚底皮鞋的大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把个相貌堂堂的肖公子踹得鬼叫连天狼狈不堪。
“跑!跑!跑!你他妈就知道跑!老子生你出来有什么用!”肖长龙推开压在儿子身上的椅子,一脚接着一脚的踏上去,他越踹越气,完全不理会儿子的哭嚎“还他娘的想学开国元勋,你嫌你爹还不够惨是吧,你是想害死你爹明年有山拜是吧!”
“爸爸……别踢了爸爸……我错了……”此时的肖海斌哪还有半点“抗尸英雄”的英明神武,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身上全是脚印看起来连条狗都不如。
“错?你知道错了,你错在哪了!”肖长龙脚下不停,重重的踹在儿子胸口上。肖海斌弓着腰咳嗽了好一阵,连血都咳出来了才止住。
“我……我……我……”肖海斌“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肖长龙看他这副样子更气,抬起一脚狠狠的踩在儿子脸上,直把肖海斌一张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朵梨花压海棠的面庞踩成了鼻血横流的大花猫。
“还他娘的去北边,你他妈的和人家联系过了?人家一定收容你?还国安计划,全*事力量全面向抗尸倾斜,国家安全力量部署早他娘变更几万年了,你现在拿那破玩意儿去有个鸟用!还要民用飞机,现在全国空域航空管制,你没上天就给人家干下来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我干你娘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肖长龙是动了真怒,病毒爆发以来一直被秦宏宇压制就算了,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险棋人家轻轻松松就给破了,就连儿子都这么不争气。
大家都是官二代,他姓肖的怎么就生出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来呢?
姓秦的女儿手下那家公司一直靠着他爹争得盆满钵满——虽然国会三令五申不允许政府领导人及其直系亲属从商,但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谁不知道霍顿有他国防部的背景。病毒爆发以来霍顿更是和军方合作,花点小钱就垄断了军民合作的多个领域,从表面上看是“为国分忧”的良心企业,实际上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他霍顿占便宜,那可是国家级的大项目,怎么会让私人企业吃亏呢。现在甚至有消息传出说霍顿要帮助政府研究抗病毒疫苗共同抗击疫情。这事情要是真的,那今后整个病毒疫苗市场就是他霍顿一家独大了,那可是个涉及到几亿人的大市场,而且眼看着这个市场规模还在扩大。
疫苗一出来甭管有用没用吧,事关性命你敢不买?感染区固然时时为沦落尸口提心吊胆疯狂抢购,未感染区难道就太平了?谁知道丧尸什么时候跑到家门口来,到时候家里要是谁挨上一口,事到临头你到哪求药去?当年的板蓝根食盐屁用没有还卖断货呢,这东西要出来,再有政府出面担保什么的,哪怕它就是白糖水一支卖十万也绝对供不应求。
一想到这即将到来的巨大财路将落入人手,肖长龙就眼红得要冒出火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不成器不想着对策,不想着挣钱,居然想着逃跑,还他娘的认为坐个飞机就能出国了,敢情这脑子里装的是牛粪不成?
“呸!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上进的孽畜!”肖长龙一口浓痰吐在儿子皱巴巴的范思哲衬衫上,气喘吁吁的拉过一张椅子来坐下,脸色阴沉得可怕。
肖海斌终于从父亲的暴打中解脱出来,他扯了扯皱巴巴满是脚印的衣服,扶着一旁的桌子缓缓站起身来。他长这么大了,父亲还是像打小孩一样打他,不管是他成年了,从警后,就算升职为所长哪怕如今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抗尸英雄,老爷子还是像打三岁小孩一样劈头盖脸的打他,不讲情面,没有尊严。他不过是提出个眼下他认为最可行的建议而已,就惹来老爷子一顿暴打,这一切难道是他的错吗?凭什么拿他出气。
一抹厉色从肖公子的眼中一闪而过,然而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是那副不成气候的样子。
“爸爸……您别生气爸爸,我知道我错了,您消消气。打死我没关系,把您气坏就不好了。”肖公子很有孝心的抚了抚老爷子的后背,被肖长龙狠狠一肘子顶开了“少他娘碰老子,装他吗妈什么孙子,老子当年怎么没把你射在墙上。”
肖海斌咬了咬牙,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道“爸爸,现在局势对我们太不利了,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肖长龙瞪了一眼儿子,吓得肖海斌向后退了半步“要是想靠你个‘大英雄’来扳回局面,老子早他娘死八百回了。在你之前我早有安排,不过是想借你更进一步,成为压倒秦老骆驼背上那根最后的稻草而已。如今说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他姓秦的怎么会这么容易让我扳倒,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狠,做得这么绝。现在看来,这路要一步一步走,饭咬一口一口吃,我还得回到最初的步调上去。”
“您的步调?”
“病毒刚爆发的时候我就感到奇怪了,这病毒不从别处来,偏偏来自马拉戈壁沙漠,据我推测十有*和当年那件事有关……”
“当年那件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肖海斌焦急的问道,结果换来父亲一个冷冷的白眼,赶紧闭上了嘴。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你这人根本守不住秘密,今天叫你知道,明天全世界都能知道了!”
“是……是。”肖海斌唯唯诺诺,他虽然愚笨,但也知道当年一定发生过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件事的影响甚至蔓延至今,甚至这场病毒危机都和那件事有关。但那究竟是什么事呢?父亲不说,他自然有办法去查。
“说来也怪,知道那件事情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实在不少,为什么完全没有人想到病毒有可能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呢?”肖长龙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儿子说“且不去管它,总之病毒一起我就让人去调查那核电站了,不出所料很多相关资料都被列为绝密,连我的权限都无法查阅,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也让我更加确定,这次病毒的爆发,很有可能跟国防部,跟他秦某人有关!”
此话一出连肖海斌都吓了一跳,以他的智商一直认为病毒就是如官方所说的和核辐射有关,虽然随着尸灾的发展越来越觉得这事似乎并不是核辐射这么简单,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病毒居然会和国防部有关,要真是那样,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真的吗?病毒和秦宏宇有关?有什么证据吗?”
“要是有证据,他秦宏宇今天还能高居庙堂之上吗?早就是我的阶下囚了。”肖长龙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不长进的儿子“所有相关资料不是被列为最高机密就是早已不翼而飞,连当年最基本的记录都查不到,那件事情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个该死的核电站似乎真的只是个核电站一般。”
“核电站不是核电站?那是什么?”肖海斌智商明显不够用了,完全听不懂老爷子的话。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核电站搞不好就是个病毒的巢穴,或者说囚笼。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那里居然发生了爆炸,这下病毒跑出来了。我原以为他姓秦的会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没想到他反应居然可以如此之快,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这样一来更确定了我的想法,这病毒一定早就存在那核电站之中,而且秦老狗早就知道,否则他不会早有准备的。不过这都不要紧,一旦让我查到切实的证据,证明这病毒和他有关,到时候不是我肖长龙要灭他,全国人民,不,全世界都不会放过他的。”
核电站是病毒的巢穴?这话是什么意思?国防部又为什么会和病毒扯上关系,这些肖海斌一时半会还想不通。既然父亲连当年那件事都不愿意告诉他,当然不会告诉他核电站里究竟有什么。不过这都不打紧,能够扳倒秦宏宇才是最重要的。
“您的意思是您早就开始调查他了?”
“病毒一爆发我就着手调查了。”
“查到什么没有?”
“没有。”
听到父亲的回答,肖海斌低下头来,做出很替父亲懊丧的表情,实际上心里在想搞了半天都是你老人家自己的猜测啊,这他娘的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于是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继续查么?”
“查,当然要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是这么大一件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现在正是秦老狗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此时他一定会沾沾自喜;全国的军权一下子交到他的手上,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怎么说也要忙活一阵。此时正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也是他最容易出错的时候,咱们以有算攻无算,怎么着也能查出些东西来,只要他一个不小心露出点什么东西,咱们立马咬着不放,到时候军方那边再给他施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叫他翻身不得。”
肖海斌似懂非懂的听着父亲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是一直不停地点头作出很赞同父亲的样子。
他只是知道,政坛这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又将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