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构说完后,见沙丙愣在那里没回自己的话,当下虚握半拳放在嘴边,随即发出一声轻咳。
沙丙听到这声轻咳后,也立刻回过神来,“陛下,这、为官为将者,无非也就是贪财、贪色、贪权这三样,微臣虽然没有看何大人的奏折,但想来他身为中丞,这几点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吧?”
赵构微微点点头道:“不错,何铸的确查了,甚至为此还专门跑去兵部,翻了这十年的旧档,并且一一抄录下来,都在这里了”,赵构说着抬手一扯桌案上的账册,示意沙丙自己上前查看。
沙丙见此急忙躬身一礼,随即小心的上前翻看起来,简单看过三五页后,沙丙便低头退回一边,毕竟这些账册都是何铸精心整理而来,前面几页记载的都是这些年岳家军消耗的总账,后面几页则是每年各军的细账,因此沙丙只需看前面几页,就知道何铸没从账上查出岳飞的什么问题来。
眼看何铸没查出问题来,沙丙却不好现在就说是何铸有问题,毕竟大家同朝为官,何铸的为人官声沙丙也有所耳闻,况且又不是谁都和那秦桧一样,杀人害命、构陷同僚之语能信口拈来。
而赵构一见沙丙这个神情,却是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在心中暗道:“看看,何铸这活做的还是很粗糙嘛,沙丙只看了这么两眼,就发现账上有问题,只是这沙丙素来忠厚,却不好意思说!”
想到此,赵构当下一推桌案上这些誊抄来的旧档,“沙爱卿啊,这何铸如今下落不明,他这些账目,我也不好说是对、是错,你且拿回去仔细查看一番,看看其中有什么错漏之处,又或是故意隐瞒之处,我在这里给你手诏一道,你自去兵部调阅!”
赵构说着转身来到桌案之后,抬手刷刷点点为沙丙写好一道手诏,抬手递予沙丙,同时说道:“沙丙,除了这账目之外,朕另外还有两点给你提个醒,其一乃是皇城司探得,他岳飞曾在军中口出狂言,与太祖自比,这事何铸虽然问了,但问的却并不详实,据皇城司回报,他岳飞还曾说过‘官家又不修德’,此次沙爱卿务要将此事问明!”
沙丙闻言急忙向上拱手,“臣沙丙遵命,却不知还有一点是?”
“这其二,便是、便是这立储一事,朕如今方才而立之年,他岳飞每每上书,议论立储一事,却不知包藏何等祸心?是他岳飞自己想要自立,还是说他心中已有明主?他心中的明主又可是那西北自认皇亲之人!皇城司回报,他曾有‘寒门何载富贵’一说,这事就辛苦爱卿仔细问明了。”
沙丙一听赵构安排的这第二件事,心头更是一惊,暗道:“怪不得陛下要我去审此事,当年牛头山一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但这些年陛下后嗣无人,民间本就已经是议论纷纷,偏偏你岳飞还在此事上犯糊涂”,可想到此,沙丙后背却突然渗出一层冷汗,“不对啊,你岳飞什么时候得罪秦相了,陛下这字字句句虽然没提秦相,但你这几条罪状全是他皇城司报来的啊,这几句话分明是奔着要你岳飞小命来的。”
但心中想归心中想,现在在赵构面前,沙丙就是有百般想法,也不敢直接对这赵构说出来啊,当下只能是拱手领命,谢恩后领着两名内宦,带着那一摞摞何铸整理出来的旧档、奏折,向宫外走去。
一直到走出宫门后,沙丙方才长出一口气,半躬的身形也终于微微直了直,在宫门外等候沙丙多时的家仆自然是快步迎上前来,沙丙见此简单交代两句,便有家仆从内宦手中接过那些文书,在打点了那两名内宦些许散碎银两后,两人当下回宫复命自不用提。
而沙丙这边则乘轿来到兵部衙门之外,与上次何铸来时的偶然相遇不同,一来沙丙是由皇宫大内直接往兵部而来,二来这沙丙如今坐的是官轿,穿的是官袍,因此这兵部尚书王庶自然要携兵部大小官员迎出大门之外。
两位尚书见面自然少不得一番客套,简单寒暄之后,沙丙方才面露苦笑道:“王兄,这次你可要帮帮小弟我了!”
王庶闻言一愣,“年弟何出此言啊?却不知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莫非是陛下有什么重任委派,年弟你要高升一步了?”
“哎,贤弟,说什么高升啊,这差事办不好,怕是也要落得个丢官罢职啊”,王庶一听此言不由得面露惊诧之色,扭头向沙丙身后看去,正瞧见那捧着文册的小吏,沙丙当下苦笑着点点头道:“陛下亲命,让我二审岳飞,而且陛下还亲自定了三条大罪,这头一条就是让我查账啊!”
一听这话王庶也不由得摇头长叹,“年弟啊,按理说这话为兄我不该说,可冲着你我往日的交情,我还是劝你一句,那何铸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我这兵部各样旧档又整理清晰,虽然他只用了半日一夜的功夫,但查的已经足够仔细了,很多细节也都已经抄录成册了,这上面你恐怕......”
王庶话没说完,沙丙就摆手拦住王庶,随即低声对王庶耳语道:“王兄,且不可再提何铸此人,如今他已是平民之身,陛下甚至对他也起了疑心啊!因此,这次小弟我还是细细的再查一遍吧,也算是为了王兄你......”
那王庶怎么说也是六部尚书之职,沙丙话虽没说透,但是王庶明白沙丙的意思,当下抱拳拱手道:“如此,就请年弟费心了,我派我兵部宗颖郎中协助与你,前次何铸来此也是他在一旁相助,想来有他助你,也能轻松些。不过年弟,这些旧档繁杂,不是一两天能看完的,而且这官袍肥大,年弟你?”
沙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宽大的官袍,一时间也不由得摇头失笑,“一个人自在惯了,有了差事也不用回家报平安,不想今日这官袍都忘了换,既如此,那小弟先回去更衣,这边就辛苦王兄,辛苦宗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