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城门,顿时感觉与城外大不形同。
城中内町街道上的行人,远比城外散去的町场热闹许多,虽然大多数街巷亦是销声匿迹,但高师盛等人进入的城南角落,仍旧有两条座商街仍旧算是人头攒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就已经早早挑起大红的灯笼。
各家座商都派了许多浓妆艳抹的游女,站在里中门附近,不断的搔首弄姿,为主家招揽客人。
那里是得到城主特许状,少数仍然能够在夜间开门纳客的座馆,多是些赌坊博屋、酒屋扬馆这种寻欢作乐的场所,亦有不少货郎在交纳一笔入街费后,扛着自己的振手棒进去沿街叫卖。
人来人往,说不上喧杂,却也是甚是热闹。
来往进出之人,除去做些小生意的货郎以外,无不是非富即贵。
或身着绫罗绸缎,或前呼后拥,从穿着上来看,多数都是到东海道贩货的有钱豪商,偶尔还能身穿袈裟,剃度出家的僧人前往这些烟花场所去,感化风尘女子,舍身来渡化这些红粉佳人脱离苦海。
看得跟随高师盛入城的也有善光院内的几名僧人,他们忍不住频频侧目,也不知道是愤恨这些和尚不守清规戒律,还是也想要跟着进去,一起参悟欢喜佛法。
负责治安的回见组随处可见,这些褐衣佩刀的番众沿着花柳街巡视治安,同时负责驱逐想要混进去坑蒙拐骗的浪人。
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因犯事被抓捕进奉行所的浪人,对於这些妨碍城中治安的地痞无赖,回见组其实也没有太多办法,一般只要不闹出乱子,最多打一顿,就直接放了。
那点微末小罪,还够不上劳役,如果关押起来还要管对方的一日两餐,很不划算,也只能如此处理,只要这些浪人每月按时向回见组进献纳金。
只要不是杀人抢劫这等无法无天的恶事,回见组的番头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放过对方一马。
蛇有蛇道,鼠有鼠洞,大抵就是如此了。
远江高氏虽然以法立业,有迂腐的一面,同样也不乏灵活多变的法度。
因饮马城作为榷场中枢,从四方云集而来许多有钱的商贾,为了能从这些人手中赚取更多的钱财,扩张常备旗本,对抗彼时叛降不定的远江豪族。
在获封此城后,远江高氏当时的家督高师信,也就是高师盛的曾祖父就专门拆毁一些多余,甚至是不那么重要的防御建筑,开辟出了这么一片区域,来为开设城内町做好了准备。
不过并没有选择,如其他大名、豪族那样招揽豪商入驻经营,而是选择将土地分赐给部分落魄的分家,让他们开办了这些宵金窟。
既可以聚敛钱财,又能扶助穷困潦倒的族人,等这些族人富裕了以后,再让他们反哺本家。
远江高氏门下的豪商甚多,虽不如长田家这种横贯东海道的巨贾,但在敷知郡内也算是排的上号,甚至借助远江高氏的权利,辜榷住了滨名湖东岸,最重要的町场,舞坂宿内的开办赌场的专营权。
故而,远江高氏虽然宛行表高不足两万,但这个自上野迁徙而来的关东武家,却可以跟井伊家、朝比奈家、松井家这种东海道土着豪族平起平坐。
依靠的就是过人的财力,从浮浪牢人中募兵,组建完全脱产的常备旗本队。让领内的军役众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进行安心耕作,来收获更多的兵粮。
有充足的钱财和兵粮,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操纵地方的局势,原本高氏也是要出阵信浓,但是合议过后,家中重臣都不愿意折损兵力,去参加那么一场徒劳无功的合战。
於是就一口气向骏府输捐了六千石兵粮,将远江高氏从出阵的名目中勾去,这全都是数十年来苦心孤诣的经营,积累下来的钱粮才能够如此轻松的做到。
辎车很快从花柳街的里中门口路过,岛崎景信跟长谷川隼人两个看着站在花柳街口,那些美貌的游女,更是有些跃跃欲试,这两个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在寻欢作乐的爱好上,倒是出奇地一致。
花柳街作为消磨意气的场所,容易败坏地方风气,‘淫慢藏奸,秽赌多诈’的道理知道的人很多,但能够经得住诱惑之人,却很少。
故而,远江高氏自己的御家法度《武藏三十条》里面,就有严禁家中的武士、常备旗本,乃至是城内的良善百姓随意进出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
如果是百姓违令,仅仅是被罚重金和苦役,若有武士和常备旗本敢於犯禁,轻则革除家名苗字,重则会被勒令在花柳街里中门前,当众切腹谢罪。
高师盛这辆辎车,双牛驾辕,颇为气势,沿途巡夜的回见组看到在前头引路的家臣武士,连忙退避去道旁,为辎车让开去路。
高氏一门并不住在在天守阁内,而是城西的居馆。
高阶馆,本名是大河内馆,是大河内氏支配此城时居住的所在,夺占此城后,本着不要劳民伤财地理念,只是将馆名改换后,就直接鸠占鹊巢。
并且堂而皇之的,将大河内氏费劲心力开辟的庭院,给推平了大半,改成了演武的校场。
这么看来,其实长田利氏这个吝啬之徒跟远江高氏的所作所为相比,几乎并无半点差距。
高师盛打小生长本城,道路越走越熟悉。先是从大道转小路,又从小路转上大道,转来绕去,好不容易才终于到得居馆外。
城中格局,都是按照‘里巷’来区分,城中一个‘里巷’就相当於乡中的村落,亦有墙垣、里门,用来防备夜间出没的盗贼。
或者是城池陷落后,里巷百姓也可以在配合守军,依托这些墙垣继续顽强抵抗,或者聚众自保。
每个里巷都有单独的监门,来负责管理町民的各种琐碎杂事,但却不像庄所里的差役那样,有扶持米和年饷可拿,而是类似乡里村縂。
最初由町民自行推举,往往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担任这份很有名望的工作。
不过发展到现在,基本不论那座城池内的里巷,都是被固定的监门家给垄断住了这份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