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伟夆俱乐部的年度扑克大赛上,覃坤才明白谭熙熙说的替詹姆斯和林颂蓬做调停,讲道理没讲通之后一生气就‘按照老办法解决’是什么意思。
钱家峰在监控室指着屏幕里两个一上来就要了一千万筹码的大户诧异,“这两个人往年比赛都没见过,是谁招揽来的?”
他问的是一旁的俱乐部经理,结果经理还没吭声,覃坤就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老婆。”
钱家峰和一起回头,“啊?”
覃坤看他们一眼,“啊什么,是我老婆不行吗?多几个大户你们办的这场扑克大赛不是更有看头。”
那两人觉得他这样子怪怪的,但也不像是不高兴,于是问,“覃坤,你怎么了?”
一声还算淡定的回答,“没怎么。”
钱家峰和对望一眼,耸耸肩,还是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不过症状并不严重,也就随他去了。
覃坤是在暗自庆幸,他老婆一上来也兑换了一千万,并且貌似又拿错了卡,用的是他的那张,幸亏他做事细心,记得提前去大哥那儿周转了一笔钱出来。
感叹,“有老婆就是不一样,覃坤这可是第一次跟咱们看这个。”
覃坤,“我忙,日程安排一直很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反问,“那你今年就不忙了?最近都挺有空?”
覃坤沉默,过一会儿答道,“也不是。”最近的日程还是满满的,他这是硬抽了一天时间出来。
不来看看他不放心,倒不是怕谭熙熙输钱,而是因为詹姆斯和林颂蓬的事情她参与得太深了,虽然谭熙熙的理由也有道理——和他们这种人合作到一半是没法抽身的,但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兄弟到底没有老婆重要,往年我和家峰怎么叫你你都不肯来,这回可好,都不用我们三催四请,你主动就来了。”
钱家峰自认为谭熙熙大概是被他劝来的,怕覃坤不高兴,轻踢说怪话的一脚,“你少酸溜溜的,要是你有老婆在这儿比赛,再重要的事儿你也得放下,先赶过来捧场再说。”
郁闷,“我也想有个可以让我给她捧场的老婆,问题是我没有!”
覃坤叹口气,事情都有两面性光看见好的一面了,自己跟着谭熙熙操心,担忧,有压力的时候他就没看见。
…………
马天行请来的人绰号胖叔,人如其名,是个中年胖子,淡眉毛小眼睛,五官十分平庸。
虽然长得一般,但牌技确实不错,常年在海外一家不大不小的赌/场里给人当散客坐镇,马天行花重金才将他请了来。
德/州/扑/克在国内并不盛行,相对来说,高手就少,胖叔来之前根本就没把c市这种俱乐部级别的赛事放在眼里,纯粹为了不菲的酬金才伸懒腰跑这一趟。
他收钱办事,盯准了谭熙熙。
一开始,胖叔兑了二百万筹码,觉得这些足够自己把一个业余打牌的富家太太赢得落花流水。
谁知他连谭熙熙的牌桌都没挤上。
监控室里的也在纳闷,“家峰,场上怎么还单独辟出来一桌?”
钱家峰也不清楚,“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这几人赌本太大,和其它人不是一个级别的。今天外面是我小叔在管着,等会儿我问问他。不过怎么小坤的太太也和他们一桌?”
覃坤没吭声,只在心里想,那几人要赌的肯定不只是钱那么简单,所以得和其它人分开。
胖叔也发现了问题——想要和谭熙熙一桌打牌,筹码先要够一千万!
一千万是这次马天行给他的上限,胖叔原先根本没想到真会玩到这么大。
只是如果不兑这么多筹码,这一趟他就等于白来,连对方的牌桌都没上,他又怎么好意思去向马天行要酬劳?
只得临时调整思路,又追加了八百万的筹码。
这一下不由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即便他看不太上这个c市俱乐部搞的所谓大赛,但千万级的筹码对他来说也不能算是小数目了,胖叔打□□的整个职业生涯里,金额这么大的牌局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那都是胖叔脑海里记忆犹新几次大的赌/局,有输有赢,鏖战最激烈的一次连打三天。
调整心态,把谭熙熙郑重其事地当作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小心谨慎地打了几局之后,胖叔很无语地发现——马天行费那么大劲儿把他找来其实是很没必要。
马天行找他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把这女人赢个落花流水,出一口气。
而同桌的另外两个男人都正在努力做着这件事——把那女人手里的筹码赢光。而对最后加进来的胖叔兴趣缺缺,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胖叔都觉得自己待在桌上都有点多余了。
转眼间谭熙熙又输了二百万出去,她在牌桌上很有风度,输得最多也不温不火,“看来这一次我先出局的可能性最大?”
詹姆斯呵呵一笑,“哪里,都还有机会。”
再一轮开始,荷官发下底牌。
这局轮到詹姆斯和谭熙熙下小盲注和大盲注,胖叔在谭熙熙下首,胖叔掀掀牌脚,方块10和方块j,有机会凑顺子。胖叔斟酌一下,下了二十万。
林颂蓬跟二十万,詹姆斯也扔了二十万筹码下来,似笑非笑看谭熙熙,“谭小姐,总觉得你今天的手气不是很好啊!”
谭熙熙手里是一对a,淡淡点头,“恩,是不大好,”将两张牌交叉一叠,扔给荷官,“我弃牌。”
监控室里的钱家峰和急得一起拍覃坤,“你老婆今天怎么了?状态这么差!一对a弃什么牌?”
谭熙熙上次打牌时覃坤还吃不准她每一步要干什么,这一次总算有点头绪了,若有所思,“应该是她现在还不想赢。”
钱家峰和一起问,“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技术型选手。”
那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荷官发三张公共牌,红桃j,黑桃5,方片7。
对于胖叔手里的牌来说不是很理想,但还有机会凑顺子,胖叔打这这么半天,觉得已经进入了状态,于是不动声色又加了五十万。
林颂蓬又掀开自己的牌脚看了一眼,弃牌。
詹姆斯皱眉哼一声跟了五十万。
荷官发第四张公共牌,方片8。
对于胖叔来说,还是不怎么样,但是胖叔却眼睛微微一亮,再斟酌半天,又加了二十万。
一般来说,全部all-in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唬人,也就是俗称的偷鸡;二就是确实牌好,有赢的信心。但一点一点往上加筹码却是牌好的表现,因为不想把其他下注的人吓退,所以一点一点加注。
胖叔现在的表现正是在一点点往上加。
这下詹姆斯也弃牌了。
监控室里的钱家峰连连点头,“马天行从拉市专门请来的高手就是不一样,牌好和牌坏的时候都很会混淆视听,把真真假假的表现混在一起,如果不是在这方面经验十足的老油条是很难分辨清楚他手里的牌到底是好还是坏,不出意外的话,这桌他赢。”
接下来的发展趋势果然就和钱家峰预料的一样,桌上的筹码在稳定而缓慢地向胖叔面前集中。
谭熙熙大概是前面输得太多,接下来开始谨小慎微,采取了保守打法,几乎把把弃牌,倒是输得比那两人少一些。
一个小时之后,詹姆斯和林颂蓬两人各自剩下不到两百万。
詹姆斯有点火了,不耐地瞪了胖叔一眼,他们是来赌那串佛珠的归属权,不是来切磋牌技的,否则不如派个打牌打得好的手下来。
林颂蓬也阴森森看胖叔一眼,心想这是哪儿窜出来一个没眼色的货色,上赶着来找死吗。
胖叔被这两人瞪得背上寒毛直竖,危机感陡然升起。
前面一门心思要赢牌,没有多想,这会儿赢得差不多了,才警觉,马天行给他的消息肯定不对!
他今天与之对局的人绝不是马天行所说的那种家里有点钱,会打点牌且牌运好的女人那么简单!
谭熙熙是怎么人暂时还不好说,但同桌坐的这位詹姆斯.霍和这位林颂蓬百分百不是普通牌手。
他可不是马天行那种蜜罐里长大,走到哪儿都被人追捧,眼睛里只看得见美女的少爷,胖叔在赌/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都有接触,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詹姆斯虽然也是两眼睛,一鼻子,穿定制西装手工皮鞋,腕上的钻表仔细看必是某某牌某某年的限量版,和不少来俱乐部消遣的富人没什么两样,但身上那股桀骜狠厉的气质却掩都掩不住。
胖叔上次遇到气质类似的人物还是在两年前,他看的场子里,有个没眼色的倒霉蛋不小心得罪了那人,第二天的本地新闻上就有了流浪汉曝尸街头的消息,胖叔特别留意看了看,不出所料,死者的脸和昨天那个倒霉蛋一模一样。
林颂蓬就更不消说了,刚开始胖叔以为他是个南方来的老板来着,等他语调生硬地和詹姆斯说了几句话之后,胖叔就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了。
从毒/品和军/火上来钱的人,财大气粗,是赌/场里的常客,也是最危险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回去惹他们。
照这个架势看,谭熙熙能这样淡定和詹姆斯与林颂蓬坐在一起打牌肯定也不是简单人物。
想到这里,胖叔背上开始冒冷汗,马天行这个大少爷,提前都不调查清楚,就直眉愣眼地把他派来赢这几人的牌,这不是想害死他吗!
正好谭熙熙抬头看过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深意十足,仿佛是在讽刺他,又仿佛是在警示他。
胖叔开始掏手绢,现在他不光满后背的冷汗,连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荷官收牌,重新开局。
这次谭熙熙起手拿到红桃k和红桃q。
谭熙熙小盲注,胖叔大盲注。
林颂蓬牌一个方块5,一个草花8,只压了十万的筹码。
詹姆斯有一对a,跟了十万。
翻牌圈,荷官发三张公共牌,红桃j,黑桃9,红桃10。
在监控室看比赛的钱家峰和都轻轻“啊”了一声,因为谭熙熙手里的牌已经凑成了一副赢面很大的顺子,且很有希望凑出同花顺来。
谭熙熙微微一笑,推出了五十万。
胖叔筹码最多,起手牌也不错,按理说是肯定要跟的,可是他动作缓慢,跟是跟了,但跟得战战兢兢。
林颂蓬的牌较为麻烦,有机会凑成8,9,10,j,q的顺子,但如果后面两张公共牌没有出现q,那他的牌就什么都不是,他因为肤色较深,所以黑着脸也不明显,犹豫了一下后才跟了五十万。
詹姆斯大概是因为莫名其妙被一个不相干的人赢去了大半筹码,输得有些火大,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傲慢样子,但眼中隐隐冒着狠戾的光芒,问谭熙熙,“谭小姐这把牌不错?”
谭熙熙耸耸肩,“确实不错。”
詹姆斯“嘿”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跟着推出五十万。
转牌圈,荷官发下第四张公共牌,方块a。
还是谭熙熙的顺子最大。
谭熙熙很悠然地把手里仅剩的两百万全推了出来,“我反正剩这么点了,全all吧。”说着淡淡瞥了胖叔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死活就看这一把了。”
胖叔心里一颤,按理说詹姆斯和林颂蓬都剩下不到两百万,这把她全部all-in威胁最大的是那两人,她却单单来瞅自己干什么?‘死活就看这一把了’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说这把牌还是在警告自己?
胖叔有点口干舌燥,拿起手边的咖啡,一口喝干,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赢钱虽然美好,但他的小命更美,职业牌手要是拎不清这两者之间的轻重,那必然干不长久,而胖叔干这行已经干了二十年——
根据他的经验,谭熙熙前面把把弃牌,这一把忽然出手,那么牌好和偷鸡的可能性各占百分之五十,而根据马天行对谭熙熙之前牌路的描述——喜欢做局,误导别人。
胖叔更倾向于谭熙熙这把在偷鸡。
按理说应该跟,但是那充满威胁性的一眼让胖叔犹豫了,在心里考虑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这回轮到林颂蓬问了,“谭小姐这把牌不错?”
谭熙熙挑眉,“我说我的牌不错你就会信吗?”
林颂蓬看眼又在用手帕擦额头的胖叔,语调冷硬中透着点怪声怪气,“我本来想信的,不过现在不信了。”说着把自己的筹码也都推了出来。显然也是看出了胖叔的问题所在,他正好借鉴一下。
詹姆斯手里有三张a,能凑成赢面很大的三条,也和林颂蓬一样,瞅瞅不停擦汗的胖叔,把筹码一把推了出来,“打得烦死了,这局见输赢吧。”
监控室里的钱家峰和要厥倒了,一起怪叫起来,“这么明显的走势,把把弃牌,忽然开始下注,那肯定是拿到好牌了阿,这两人怎么回事!”
覃坤心想这两人大概被那胖子误导了,以他对谭熙熙的了解,虽然听不到谭熙熙刚才对胖子说了句什么,但看胖叔的反应一定是被她隐晦吓唬了一下,所以采取了退让的打法,林颂蓬和詹姆斯两个看着豪横,其实都很精,自己能看出来胖子的反应,他们肯定也看得出来。
这胖子别的不说,牌技还是一流的,所以那两人肯定会借鉴他的观点。胖子认为谭熙熙这把在偷鸡,那他们自然要跟。
…………
林颂蓬和詹姆斯出局。
接下来的局势就是一边倒了,胖叔在发现自己上一把完全猜错,并且误导了那两位他已经有九成把握绝对不能惹的人之后,彻底乱了阵脚。
他已经听出来,这三人赌的肯定不是几千万那么简单,而因为他不知情,一上来就横扫牌桌,最后一局又猜错误导,害得詹姆斯和林颂蓬彻底出局。
胖叔越想越怕,满脑子都是两年前新闻里那张得罪了人的倒霉蛋曝尸街头的照片。
这种状态下打牌成绩自然是一塌糊涂。
一小时后,这一桌的比赛结束。
钱家峰和覃坤从监控室出来,转移到一间小休憩室喝咖啡。
钱家峰和等送咖啡的侍应生一出去就一起毫不客气地死盯着覃坤。
覃坤头疼,“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
咬牙切齿,“三千万!覃坤,三千万阿!!”
覃坤扁扁嘴,“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钱,前两天不是才说你公司上半年接了两个大单,做下来应该能挣个四五千万。”
瞪大眼,“我那是一个公司半年才能挣到的,这还是业绩好的时候!你老婆可是一局牌就搞定了。”说着忽然垮下肩膀做忧郁状,“关键是我竟然还没看懂,她到底是怎么赢的!”
钱家峰没有表情那么夸张,但感觉差不多,“对阿!她到底是怎么赢的,后面全all那局,那两人跟得莫名其妙。”
两人探照灯一般的灼灼目光差点要在覃坤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覃坤有点看出了谭熙熙的打法,但也不完全肯定,只好部分解释给两人听,“熙熙不是技术型选手,一局局打持久战不擅长,所以我估计她一开始是利用那个胖子来对付另外两个人,等到把那两人手里的筹码赢得差不多了她再行动,一把收底…………”
正说着话,谭熙熙找了过来,冲着钱家峰和点点头,“你们在这里喝咖啡啊,好清闲。”
两人无语,心想我们一点都不清闲,累心阿,看比赛看到现在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呢。
只见谭熙熙往覃坤身边一坐,把他那杯喝了两口的咖啡拿过去,咕嘟咕嘟喝了提神,然后有点懊恼地说道,“怎么办?我没想到这局牌会打这么长时间,现在回家来不及烧我准备好的那几个菜了,只能煮排骨汤面。”
无意之中露出的亲昵表现十分的虐狗,特别是虐这样攀比心极强,心心念念也想找个一样优秀老婆的人。
覃坤,“那就排骨面好了,或者我们今天在外面吃也行。”
谭熙熙知道覃坤不爱在外面吃饭,因为工作回不了家的时候没办法,这会儿既然还来得及那就还是回去吃,“别,还是回去吧。”一拉他,“现在回去煮正好。”
覃坤知道她是体贴自己,垂眼笑一下,起身和那两人招呼一声,“我们先回去了。”拥着谭熙熙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用见鬼了的神情问钱家峰,“家峰,我刚没听错吧,——赶回去煮排骨汤面?这——这——这——,这是刚赢了三千万的人该干的事儿吗?”
…………
谭熙熙吃晚饭的时候告诉覃坤,“我本来没打算赢,准备输的,不过那胖子来搅局,只好临时改变主意了。”
覃坤差点被排骨汤呛着,“准备输?”
谭熙熙点点头,“恩,我原来打算让詹姆斯赢,因为他那边有一个现成的林教授,可以直接开始破译佛珠上刻的那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给蒙林的话又要多耽搁很长时间,不过现在我赢了也一样,由我暂借给詹姆斯就好了。”说到这里忽然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睛里流光溢彩,“总算快搞定了,你们的节目组下一站会去柬埔寨,这应该是最后一站。”
覃坤愣一愣,谭熙熙刚才那一笑很好看,称得上妩媚,但却陌生得很,几乎不像是谭熙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