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这不太好吧,大爷走的时候吩咐过,请您尽量不要出门,”
送走朱氏和阿卓,回到上房,紫薇犹豫了下,还是担心的劝道,“那个什么火把节,一听就是非常热闹。人多,是非就多,倘有个万一——”
紫薇说得婉转,其实她哪里是怕什么‘万一’啊,她怕的是马家会趁乱生事。
齐谨之和马家结了死仇,马家不敢明着找他报仇,极有可能拿顾伽罗泄愤。
只是平日里顾伽罗轻易不出门,后衙有三四十个护卫保护,马家人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但火把节就不同了,顾伽罗一旦出了门,还是加入到那种全城狂欢的盛会中,稍有不慎便会被人算计。
事后,马家的人却一推二五六,将一切都归于‘意外’,顾伽罗也就白死了!
紫薇是顾家的家生子,第一关心的自然是顾伽罗的安危。
至于朱氏所说的什么‘与民同乐’、‘汉夷一家’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紫薇没有考虑太多——命都没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万一?呵呵,紫薇你也太客气了,这根本就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
顾伽罗坐在罗汉床上,身后靠着个迎枕,嗤笑一声,略带嘲讽的说道。
“您既然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为何还要——”紫薇不解,急声问道。
顾伽罗道:“因为我想kànkàn她到底想筹谋什么?”
她有种预感,朱氏费那么大气力。又是煽动展阿卓,又是蛊惑她去参加火把节,应该不单单是想要她顾伽罗的性命。
朱氏定有更大的图谋!
但顾伽罗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齐谨之又不在身边,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许多事只能闷在心里。
与其心惊胆战的日防夜防,还不如豁chuqu来个‘将计就计’。
朱氏心狠有谋略,顾伽罗也不是没用的草包。
“可您也不必亲自出马啊,这里不比京城,齐家还能有几个故交旧部。咱们顾家在西南没有什么人脉……大奶奶,还请您再三思啊。”紫薇低声说着,表情愈发焦急。
顾家有兵权。但势力范围在辽东,紫薇的父亲曾有幸被世子选中前往辽东大营历练。在她的潜意识里,最可靠的还是顾家。
而在乌撒,顾家真心帮不上啊。
“我zhidào你担心我。其实我也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顾伽罗见紫薇急得都快哭了,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当日我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逃出铁槛庵,为得就是能好好的活着。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我不会轻易涉险。”
有些事紫薇并不zhidào,没错,顾家的地盘是辽东。但在西南却也不是毫无人脉。
顾伽罗真的很佩服自己的祖父,表面上他老人家比谁都谦逊、温和。而私底下却做了许多安排,无声无息,隐秘得连锦鳞卫都没有听到风声。
如果她没有顺利洗白名声、成功在齐家站稳脚跟,还机缘巧合的与妙真大师成了‘忘年交’;
如果她没有隐晦的提醒祖父提防福王,趁机跟祖父分析了一下政局,证明自己的政治嗅觉;
如果她没有一次次的证明自己的蜕变与成长,祖父估计也不会将顾家潜伏在西南的几个密探交给她。
要zhidào,这些情况,就是顾则安这个世子爷也只了解了个大概。顾家培养了多少密探,如今都分布在哪里,具体是什么人,顾则安就不清楚了。
至于顾则成却是一点儿都不zhidào。
顾伽罗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辗转联系到了那几个人,并且建立了暂时的联系通道。
借由那几人,顾伽罗掌握了许多西南的情况,包括水西的几大望族、安南王府以及梁逆的一些秘事。
再结合在后世看到的史书,顾伽罗对西南的现状以及未来的局势都十分了解。
朱家和马家的‘大计划’,顾伽罗隐约猜到了,但具体的细节还需要进一步的落实。
控制乌撒、平定西南,对于齐谨之来说是仕途起飞的平台,而对于顾伽罗来说也同样重要。
她不会躲在齐谨之背后,做一个家长里短的内宅妇人,她要成为‘战神’不可取代的生活伴侣和亲密家人。
“……大奶奶心里有数就好。”顾伽罗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紫薇也不好深劝。暗暗在心里决定,到了火把节那日,她定要紧紧跟在大奶奶身边,绝不让人有机会伤害大奶奶!
……
马宅。
“都安排好了吗?好容易把她弄出了后衙,机会难得,切不可失手啊。”
朱氏从外头回来,顾不得换衣服,直奔书房,拉着马仲泰的手,细细的询问着。
“阿娜依,你就放心吧,”
马仲泰反手拉着妻子的手,将她推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拉来一个鼓墩坐在近前,夫妻两个几乎是抵足而谈,“上次是我低估了齐谨之,二叔又轻敌了,所以才被他算计。这回——”
马仲泰裂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阴测测的说道:“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马家的人是那么好杀的?马家的面子是那么好糟蹋的?
马仲泰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戾气。
“那就好,”
朱氏伸手揉了揉丈夫的胳膊,轻声道:“二叔的仇,咱们一定会为他报的。而齐谨之,不但要血债血偿,他还会身败名裂。”
死算得了什么,名声尽毁、祸及家族。她要将齐谨之的精神和肉体一起毁灭。
“王府那边,也都说好了?”
朱氏静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
“嗯。放心吧,大哥在那边全都安排好了,太妃早就等不xiàqu了,”
马仲泰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再加上前些日子齐谨之接连拔了十几个寨子,那些人明面上是落草为寇的乱民、实则是王爷训练的私兵。两个月前,齐谨之杀了王府二百余私兵。这次更狠,竟是要把王爷多年来的经营毁于一旦,王爷岂能再容忍xiàqu?”
朱氏冷笑一声。“果然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乌蒙的水,深着呢,绝非小小一个齐谨之能肃清的。没看到当年有名的‘梁铁头’如今也变成了憋屈知府?!
齐谨之倒好。自己上赶着结仇,先是得罪马家,接着跟安南王过不去,他这般搅风搅雨,分明就是找死。
“还有小梁王,也都商量妥了。”马仲泰眉眼间满是得意,“小梁王还说,只要王爷真的起事。他就会联合北边草原上的族亲,大家一起动手。到时候南北相应,呵呵,朝廷定然顾此失彼,王爷趁机北上,大事成矣!”
朱氏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合掌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北边的鞑子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对他们,可比对咱们重视多了。”
只要朝廷一个松懈,他们成功的几率便会增大。
到时候,即便不能占据整个大齐,只将蜀、滇、黔三地拿下,那也足够了。
夫妻两个越说越兴奋,眼中都泛起了激动的红光。
不过朱氏谨慎些,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京里呢?可否有安排?”
太妃早有计划,他们在南边起事,北边朝廷里也有人相迎,安南王趁乱占据西南三地,自立为王。
马仲泰笑道愈发得意,“放心吧,京里也都安排好了。皇帝老儿今年五十寿辰,京城自七月起便开始筹备,待皇帝圣寿那日,京里的贵人便会发动……”
正所谓万事俱备,只待良机!
“如此就更好了。”朱氏终于放下心来,娇媚的面容上绽开灿烂的笑。
与此同时,就在书房的屋顶上,正趴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手边放着几块瓦片,耳朵紧紧的贴着屋顶。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六月二十四日。
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县城里便一片喜庆的气氛,不管是哪个民族的人,都开开心心的准备晚上的盛会。
县城东街中心的空地上,竖起了一根青松,高十余米,青松顶端横着一根木棍,棍上挂满了红色的纸花。
青松四周按照宝塔的形状堆起了柴草。
这里便是火把节的集合会场。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夜幕降临。
后衙里,顾伽罗入乡随俗,换了一身彝族贵妇的装扮,头上戴着镶银饰的鸡冠鱼尾帽,身上穿着黑色的宽袖衫,下面着一条黑色曳地长裙,裙摆上绣着红色的纹绣。
颈上、腕子上都带了明晃晃的银饰,腰间也系了一条坠着银流苏的彩绣腰围。
顾伽罗觉得有些新奇,试着走了两步,浑身的银饰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果然别有风情啊。”
顾伽罗越看越觉得有趣儿,晃了晃两个手腕,又摇了摇头,依然是叮叮当当的脆响。
段氏和薛氏也都换了一身彝族的服饰,两人领着侍婢、带着孩子,前来与顾伽罗汇合。
见了顾伽罗这幅装扮,段氏两人纷纷赞了几句。
不多时,朱氏和阿卓也赶了来。见面后,彼此又是一番寒暄。
闲话两句,朱氏便招呼众人一起chuqu参加庆贺。
顾伽罗走在最前面,阿卓却有些不忿,故意快走几步,抢在了顾伽罗的前头出了院子。
院外,衙役们也应景的扎了火把放在门边,见顾伽罗出来,刘虎赶忙亲自拿了一个火把点上,然后紧紧跟在顾伽罗身边。
此时,已经有许多百姓举着火把走到了街上,夜色渐浓,点点火把在大街小巷中攒动。
趁着旁人不注意,顾伽罗悄悄打开右手,里面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一个纸团,打开纸团,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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