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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被议罪了吗?”烛光侧,一个映照在墙上的高瘦人影闻言稍显一怔,然后便不禁黯然摇头。“不想离家数年,却如此有失管教,也不知将来卸任归家,该如何面对宗祠香火?”

“老师不必苛责,师兄也只是和其他世族豪强一样,借着家世对不法之徒有所藏匿和庇护而已。”对面一身材高大健壮人影倒是有些不以为意。“如今这天下,如此行事倒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便是方伯也只是因卢氏为当地世族之冠,若不处置则难以对他人下手,这才稍加惩戒……即便如此,也只是有所罚没而已,并未失了体面。”

“郭刺史遣人破我家门擒拿你那位师兄时,你在何处?”高瘦之人,自然也就是卢植了,盘腿坐在蒲团上,闻言不喜不怒地看了眼前人一眼。

“我……我在别处擒拿不法之徒。”身材健壮之人,也就是公孙珣了,不由顾左右而言道。

“为何不是你去擒拿你那位师兄?”卢植紧追不放。

“哈!”公孙珣一时尴尬失笑。“天下哪有打破自家老师大门的学生?”

“为何不能有?”卢植继续追问。

“因为天下无不是的老师!”公孙珣肃容以对。“最起码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今晚过来便是想说这句话对不对?”卢子干平静的反问道,一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一般波澜不惊。“你知道前些年你的任职是我在作梗,最起码从辽东到赵国,都是我在背后调度,所以现寻我要个说法,『露』点委屈,然后想让我在选帅一事上避让三分,助你成事……对否?”

公孙珣半响无言,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跟这种聪明人说话了,憋不死你也总能噎死你。

“文琪。”卢植继续问道。“你以为我会应许你吗?”

公孙珣若有所思,良久方才在灯下喟然应道:“老师满腹才学,一腔忠诚,只为安邦报国,连家人都弃置十余年,又怎么会因为我的私情请托而放弃为国平『乱』呢?”

卢植端坐不动:“那你为何还来找我?”

“总是想试试的。”公孙珣摇头苦笑。“下午我已经去寻过我岳父了,希望他能避开一二,省的我无法选将。一番苦劝之后,岳父大人还真就应许了我,我这才想着再来老师你这里试试,或许有万一希望……”

“文琪。”卢植正『色』言道。“你岳父虽然忠心可嘉,却只有一个独女,自然会应许你。可你若是以此推断我会因私情而枉公事……”

“老师。”公孙珣忽然起身打断对方言道。“我来为将,如何就是枉公事了呢?论人,难道不该论迹不论心吗?如今国家到了这种局势,你难道还要因为谁谁谁平日心中对谁没有畏惧便要有所抑制吗?此人再怎么如何,也比那些纯儒君子却一事无成之人要强吧?国家到了如此局面,到底是谁所为?!”

“我非是说你不行。”卢植半响方才答道。“乃是说,我既然可以自身前往,又何必再用你如何呢?我此番争将,确实没有抑制你的意思,只是恰好对上,实在是无愧于心……”

“老师你之行事无愧于心,我之行事也无愧于心!”不等对方说完,公孙珣便愤然拂袖而去。“且观之吧!”

烛火之下,卢植依旧凛然不动。

话说卢植所居的地方依然在南宫东侧,这片区域是朝廷给入洛的大小郎官们提供的所谓‘公房’,然而实际上除了一些家中穷困或者远道而来在洛中呆不长的人以外,很少有人会长居于此。当然,卢子干是个例外,他从当年被征调到东观修史开始,到后来进位吏部曹尚书,主管天下官员选举调用,却一直都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只不过后来有了侍中的加官,居所档次高了些许而已。

“文典。”

“兄长”

公孙珣立在卢植居所门前,却是招呼了一声候在此处的公孙范,而后者也立即应声而前。

“你久在洛阳,”公孙珣负手而言,让人看不出喜怒。“有件事情托付于你。”

“兄长直言便是。”

“去给卢师买几个出身什么都挺干净的侍妾美婢过来伺候。”公孙珣『摸』着下颌,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言道。“要能生养的那种……”

公孙范怔立片刻,几度欲言又止,但终究只能在自家兄长的『逼』视之下拱手称是。

说完此事,兄弟二人也不坐车,也不骑马,只在几名侍从的环绕下步行出了南宫东侧这片区域,一直到了灯火阑珊、车马不息的大街上这才坐上车子,而侍从们也才纷纷上马,护卫着自家主人往刘宽那里去。

三月底的洛阳并没有因为黄巾大起义扫『荡』了大半个关东而有所萧条,恰恰相反,因为某种怪异而紧张的气氛,洛中居然显得有些超出常规的热闹,放眼望去,居然到处都是豪门奴仆四处开道,车马仪仗各处蹿行。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年节将至呢!

车子行的很慢,公孙珣和公孙范坐在车上闲谈不断,此时说的正是洛中之前的各种新闻,而大概是眼下的局势太过严肃和紧张,而且还晦涩不清,二人说着说着却发现根本进行不下去,反而只能聊起黄巾起事前的一些洛中逸事。

“兄长不知道。”公孙范晒笑言道。“洛中常常有锋锐新人名扬于世,而在黄巾贼起事之前,正如昔日兄长的白马中郎名动洛中一般,当时御史台也恰好出了一位人物,因为喜欢骑骢马,所以号称骢马御史,此人屡次弹劾宦官、纠察宦官子弟,恰如曹孟德当日出山时杖毙蹇硕叔父那般不留情面……”

“我听过此人。”公孙珣倒是也有耳闻。“桓典嘛,人家祖父是太尉,家族与袁杨联姻数代,乃是天下知名的经学世家,若非是桓典父亲体弱多病,未曾出仕,如今也是历代公卿了……这种人家的继承人出来做官,便是阉宦也要给些面子的。”

“兄长说的极是。”公孙范坦然答道。“不过,其实也是这些年阉宦气焰过于嚣张,几乎无人可制,所以这位骢马御史稍一针对阉宦子弟,便得了好大名声。”

“我晓得。”公孙珣闻言不禁叹气。“我数年皆在河北,焉能不晓天下不直北宫久矣?!”

这句话隐隐约约有些歧义,再加上又在大街上,公孙范倒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而公孙珣也有所察觉,不由一时干笑掩饰。

兄弟二人各自无言片刻,而等到公孙范缓过劲来,准备再换个话题之时,却忽然身体一晃……原来,居然是有辆车子突然间拦到了二人车驾前面,『逼』停了车子不说,车上之人还直接攀着车檐起身呼喝起了公孙珣的字:

“文琪!可是文琪来了洛阳?”

身后数名骑士纷纷面『露』怒容……到了公孙珣这份上,其实已经很少有人能再直接喊他名字了,何况像眼前这人先当街拦车,又直呼自家主公之字呢?而且看对方形状,身上并无印绶,俨然是个白身!

不过,公孙珣听到这声音后倒完全不以为意,反而嘿然一笑:“子远兄别来无恙!”

“哎呀,无恙又如何啊?如何比得上文琪你紫绶金印,年纪轻轻便封侯拜将啊?”对面车上的许攸装模作样,捻须而叹。

公孙珣愈发失笑,却是朝公孙范打了个眼『色』,然后居然直接下车,去了对方车上。而公孙范无奈,也只好微微拱手告辞,先行回去了。

公孙珣与许攸一起,目送着公孙范的车子消失在路上,这才相视一笑,然后就让车子径直驶向了路边……原来,这二人臭味相投便称知己,素来都是知道彼此的:

公孙珣知道只要许了钱,这许子远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帮你做事;而许攸也知道,这个公孙文琪乃是一个诚信之人,只要你帮他做成了事,或者提供了有价值的讯息,那总不会少了你的钱!

故此,二人居然没有半点前戏试探,直接就趁着晚间暮『色』做遮掩,在这洛阳城中的路边巷口处开门见山的交易起来。

“文琪还不知道吧?”许攸不禁低声笑道。“前日皇甫嵩奏疏送到后,天子也知道党锢之事要听一听阉宦们的意思,于是今日下午便召见了诸位常侍询问此事,刚一开口,吕强吕常侍便直言如今局面危殆,若不能开党锢,则党人或将与黄巾贼合流,届时汉室天下难保!”

“天子和其余诸位常侍都是何反应?”公孙珣正『色』问道。

“能有何反应?”许攸依旧不屑。“天子当即失『色』,而诸位常侍虽然对吕常侍愤恨不已,却也居然无可反驳……不瞒文琪,凡数十载,这党锢一事终于要有个了结了,朝堂局面将来也不比往日了。”

公孙珣缓缓颔首……受党锢的党人本来就集中在河南的汝颍宛洛和河北的清河、魏郡一带,如今正是黄巾军主要的盘踞地点,从天子的角度来说,也就难怪会有所担忧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是汉室在这些地方人心尽失,又怎么会让黄巾军速速扫『荡』这些地方呢?

一念至此,公孙珣倒是忽然问了个有些荒唐的问题:“子远兄,你与我说实话,黄巾贼骤然夺取清河,扫『荡』颍川、汝南、南阳,这里面有没有你们的缘故?”

许攸闻言也是一怔,但旋即摇头:“文琪的意思我懂。其实,你若说有意无意放纵一二,或许也是有的,但若是说起暗中勾结,以此来『逼』迫汉室,怕就是有些高看我等了!别的不说,如今黄巾贼起事一月便扫『荡』二十余郡,若真是有所勾结,我们也不会让人求开党锢了……直接放彼辈入洛阳不好吗?”

公孙珣也不禁摇头,俨然是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想多了:“那子远兄……再问你一事,皇甫嵩是你们暗中联络的吗?”

许攸依旧摇头:“这件事情我可以与文琪作保,确实也与我们无关,乃是皇甫义真自己突然上书……其实不瞒文琪,本初那里之前确有此论,而负责此事的正是我许攸,我们本是要等诸将入洛以后再私下联络的,谁成想皇甫义真居然有乃叔之风,行事如此有眼光!”

许攸说的乃叔之风,指的乃是皇甫嵩的叔叔,昔日凉州三明之一皇甫规的故事。

话说,当年桓帝时发起了第一次党锢之祸,众人避之不及,但皇甫规居然主动上书朝廷,说自己向来羡慕那些党人的学问与道德,请朝廷把他也当做党人来对待……桓帝可不是如今这位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于是理都不理,直接把奏疏扔了。

而从那以后,士人就再也没把皇甫氏当做是单纯的边将世家来看了,而是视为自己人。

换言之,无论是真的想向士族靠拢也好,还是善于投机也罢,皇甫氏从来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至于说公孙氏?若真有人有相应眼光,也就不需要公孙珣当日拼上『性』命陪着阳球在洛中拿王甫当饺子馅来剁了。

而如今,人家皇甫嵩又轻飘飘的一封奏疏再度将公孙珣压了下去……只能说,单以投机而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也就难怪公孙珣闻言连连感慨不已了。

“文琪。”许攸见状捻须笑道。“党锢大开既然已成定局,那么接下来朝中必然大举征发动员大军出关迎战,你此番虽然先至,却被人后来居上……如此还想要为一路主帅,怕是要有些难啊!”

“正要借子远兄的能耐替我造一造舆论。”公孙珣闻言倒也干脆。“皇甫嵩我是不准备与他争了,但总不能让洛中诸位贤达忘了我吧?”

“若只是造舆论,倒也容易。”许攸当即再笑。“如今党人将起,我在袁本初处又算是得力之人……”

“只造舆论便可,别的不要你管。”公孙珣忽然打断对方,凛然而言。“若事成,珣为一路持节主帅,何妨许你五百金?而若事不成,我这里钱虽然多,却没有一文与你!”

许攸当即肃容,与眼前之人击掌为誓。

三月匆匆而去,四月惶惶而至。

到了四月初,果然如各路小道消息所猜度的那般,当今天子实在是忍受不住黄巾军的愈发做大,更不允许黄巾军对洛阳的威胁日益增强……于是终于决定放开一切,动员所有力量应对眼前局势。

四月壬子日,天子经黄门监、尚书台正式连番下诏:

解除党锢;大赦天下,并召回所有徙徒,唯黄巾贼不赦;发西园藏钱、廊马以资军用;令公卿世家捐出家中驽马、资材;整备北军五校,征发三河骑士、天下各路精兵;又诏令朝中各路公卿大臣举荐军事人才,推举将门世家子弟,甚至允许任何有报国之心,又自问有将才之人前往公车署自荐为将!

公孙珣不甘落后,来不及拜会洛中故旧,便匆忙上书言事,除了自荐之外,又直接从公车署上书,连番举荐位于雁门的程普、高顺、成廉,以及正位于北军的校尉徐荣,还有位于赵国的董昭!

这几人乃是朝廷命官,必须要提前上书以作应对。

而仅仅是两三日后,随着皇甫嵩等关西将门世家出身的子弟们赶到洛阳,朝廷便正式大开朝议,公开讨论进兵方略,并选拔将领。

这不是一次正式大朝会,如今也没有那个时间进行那种仪式『性』的东西,但会议依然囊括了几乎所有在朝两千石……其中,公孙珣、皇甫嵩、朱儁三人,因为本身身份就足够高,得以直接前往南宫嘉德殿列席讨论。

会议开始后,皇甫嵩几乎抢尽了风头,因为几乎所有的公卿大臣都第一时间推举了他,而皇甫义真本人也向高据陛上的天子面陈方略,说的头头是道。

而天子也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就定下了皇甫嵩为南面主帅,持节,引兵迎击颍川黄巾的方案。

没办法,换成谁是天子也应该都会选择皇甫嵩的,这不仅是因为此人世出将门;也不仅是因为此人年愈五旬,看上去便更可靠一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吕强之前提醒要防止党人与黄巾贼合流之言尚在天子耳畔,故此,面对着到处是党人的颍川、汝南,受党人信任似乎才是这一路主将的最大前提。

这一点上,无人能与皇甫嵩竞争……天子都是没法更改的。

接下来,是第二路主帅……这一点同样极度重要,因为无论如何,都得有人持节去河北主持大局!

那边可是张角的主力,而且昔日汉室向来倚重的河北腹地冀州,如今已经糜烂一多半了。

不过,从这里开始,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臣推荐涿郡太守,无虑亭侯公孙珣。”上来出言推举公孙珣的人乃是宗正刘焉,数日前便被公孙珣打过招呼的刘君郎言之凿凿。“公孙太守历任邯郸令、中山太守、涿郡太守,素知河北地理;此番更是当先覆灭广阳黄巾,光复幽州,战绩出『色』;而且其人当先请战,忠勇之心,天下人尽皆知;更有一事,当日黄巾贼未『乱』之时,公孙太守尚为中山太守,便曾上书直言太平妖道之险恶,请求治罪,可见其人对太平道颇有知晓……”

“还有这等事情吗?!”天子倒是颇为惊愕。

“回禀陛下。”公孙珣手持笏板,当即排众而出。“太平道之险恶非只臣一人所知,太尉刘公,司徒杨公,前尚书刘陶刘公,还有……宗正刘焉刘公,俱曾上书言及此事。而宗正此番所言,应该是当日臣赴任中山前往洛中而来,先受时任冀州刺史的刘公所托,后请见司徒杨公,然后联名上奏那一次。”

“原来如此。”天子『色』青形瘦,闻言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杨赐和一脸恳切的刘焉,却又暂且按下此事,然后趁势询问起了公孙珣破敌方略。“若以卿为将,当如何应对河北局势?”

“当斩首而已!”公孙珣倒也有所准备。“河北糜烂数郡,失城数十,若是徐徐图之,怕是失之缓慢,将有后变!所以,不如聚集兵力南北齐发,一路以幽州兵马取北面张宝,一路以朝中精锐汇集凉并精兵,取南面张角、张梁。若三贼俱下,则河北失地便能一朝而复。”

天子缓缓颔首,似乎颇为认可。

然而就在此时,一人忽然排列而出,居然是一直在城外驻扎的大将军何进:“臣有一言。”

“大将军请讲。”天子当然会给自己大舅子面子。

实际上,若是天子信不过自己大舅子,又如何会在『乱』起后第一时间封其为大将军呢?用人唯亲,本就是人之常情。

“陛下。”何遂高今年刚过三旬不多,端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只见他昂然立于殿上,倒也是一番气势所在。“公孙太守所言方略我以为极佳。但如今贼军势大,而朝廷仓促应战,却也须有所谨慎。”

“大将军的意思又是如何呢?”天子不由蹙眉。

“臣意方略极佳,但公孙太守过于年轻了一些,不宜为将。”何进当即回复道。“陛下,我与公孙太守素有交往,固知其人虽善用兵,却只是善用骑兵野战,而非长于攻坚围城……河北多坚城,所谓斩首,怕也是要围攻大城才行。既如此,不如采用公孙太守所谓‘斩首’之策,再换一名年长宿将去北面督军!”

殿上诸位公卿大臣一时纷纷颔首……说到底,公孙珣太年轻了,这种国家兴亡之事交给他,这万一在河北败了,张角大军压入洛阳又怎么办?

“那大将军可有人选?”天子稍作思索便当即点头称是。

“臣以为,光禄勋赵苞赵公素来知兵,又是清河出身,或可出任北面持节主将!”何进当即举荐了一人。

此言一出,赵苞也是当即昂然请战,不少公卿也纷纷称赞这个人选。不过,其中吏部曹尚书卢植倒是不及表态,反而是不由瞥向了自己那个立在殿中,依旧面无表情的学生。

话说,到了此时,卢子干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中计了!

公孙珣根本没有说服他的岳父,他岳父赵苞分明也是一腔忠义,凛然不让……而当日这厮去见自己,乃是刺激自己主动争将,以抑制他岳父赵苞!

毕竟,若自己为将,公孙珣还能在别处为将,可若是赵苞持节,那朝廷又怎么会同时举用翁婿二人呢?

只是不晓得他后来的安排在何处。

然而,来不及多想了……就在此时,以司徒杨赐为首,诸多受了卢植请托的公卿却已经纷纷出列,并推举他卢子干北面持节应对张角了。

卢植本人报国心切,也只能暂时按下心思,当即出列自请为将。

果然,赵苞看了卢植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婿,倒是干脆请让了——他虽然不会因为女婿的私下请求而主动推辞,可卢植既然来争,他就没必要再如何如何了,因为他对卢子干也是服气的,而这样也省的占住这个位置耽误自己女婿建功立业了。

随即,公孙珣也随即以师生之仪,请卢植为将。

见到这一幕,卢子干心中更加恍然,但事到如此也无法多想,反而只能愈发昂首挺胸,慷慨请出河北了。

天子本就对卢植向来有好感,而且非常信任,如今公卿大多推举于此人,便在大加勉励之余,直接定下了卢子干持节北上,总揽河北军事一事。

而接下来,公卿们又纷纷推举朱隽为南方次将,公孙珣与郭勋为北面次将,各自在扬州和幽州募兵,然后辅助皇甫嵩和卢植,两面夹击……这种事情合情合理,似乎就要成为定局。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是,南面黄巾军主力分散三处,所以颍川之后朱隽将来一定会和皇甫嵩分兵,故此应该予以持节。可幽州军那边,却只要面对一个防卫后方的张宝……郭勋和公孙珣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幽州刺史,一个封侯的太守,谁来持节?

支持公孙珣的公卿大臣其实不少,而一番争执之下,倒是公孙珣主动请让,以郭勋本就职责所在为由,建议对方持节总揽幽州兵马……事情似乎皆大欢喜。

但就在这时,大将军何进却再度昂然请言:“臣还有一策,或可使黄巾贼速平。”

“大将军请讲。”天子当然不无不可。

“陛下。”何进正『色』言道。“南阳是臣故乡,颍川是臣任职的地方,故此,臣知道彼处水网纵横,不利骑兵。那么,何妨调度其中骑兵,集中用于他处?”

“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将骑兵集中用在河北吗?”一直没有开口的五官中郎将杨彪忽然『插』嘴,引得他一直闭门养神的父亲睁开了眼睛,却又旋即闭上。

“非也。”何进凛然对道。“我意,公孙太守善用骑兵,以其将才为次将之辅,未免用人不当。而东郡黄巾贼卜已连陷十二城,拥兵数万,连结河南河北,亦是心腹之患。何不以公孙太守为将,总督河内、并州、洛中骑兵,并速速沿河而下,扫『荡』东郡,割裂南北,以定局势!若事成,亦可以借骑兵之速,各处支援局势。”

公孙珣当即自请出东郡!

“可如此,又要调度多少骑兵呢?”杨彪似乎跟大将军杠上了。“调度太多,会不会影响颍川之战?”

“不会。”何进当即回复。“公孙太守自幽州本就带来三千骑兵,并州那边还可以从雁门、太原调来两千,而洛中,也不是要出什么精锐骑兵,乃是要陛下发西园廊马数千,然后就地招募三河骑士便可……以公孙太守之能,三千骑兵便可破广阳黄巾,并扫『荡』太行,若与他七千骑兵,想来便足以横行大河上下了!”

杨彪一时无言,若有所思。

和诸位公卿大臣一样,天子也一时反应不及,因为他本意乃是先定颍川,再去扫『荡』他处。但依照何进所言,只需要七八千骑兵,尤其是去掉公孙珣带来的三千幽州突骑,再去征召两千并州兵马,如今更是只要三四千廊马便可,倒也一时有些犹豫……引骑兵沿大河出东郡,割裂南北,自成方面,或许的确是个好主意。

而且另一方面,天子也需要协助树立起大将军的威信,刚刚何进推荐的赵苞,便已经被众人否了,此番又如何呢?

实际上,便是皇甫嵩、朱儁二人也没有因为自己要被抽调马匹而出言驳斥,因为他们也需要尊重新任的大将军。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大将军跟杨氏之间的纠葛……这杨彪吃的哪门子醋,居然跟大将军争执起来了?

“若只是七八千骑兵。”正在此时,五官中郎将杨彪忽然向天子躬身行礼。“臣以为可行!而且,东郡遥远,又失陷十二城,当请公孙太守卸任涿郡,以五官中郎将之名持节而往……国事危急,臣愿意辞职让贤。”

杨赐再度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他哪里还不晓得,自家这个儿子素来想求士人之名,此番解除党锢一事被皇甫嵩所得,心中不免失衡,却是被公孙珣借机利用了起来。

当然,这终究是无谓之事罢了,杨赐一边想一边闭上眼来,和身边始终未发一言的刘宽、袁隗一样,再度宛如木雕。

于是乎,在众人复杂面『色』中,天子认可此事之余,复加杨彪为虎贲中郎将,依旧宿卫宫廷,以示荣宠。

当日,天子下诏:拜北地太守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持节,驻河东,待兵员齐备,出颍川;

谏议大夫朱儁为右中郎将,持节,先领兵出长社,以求汇合徐杨募兵;

侍中、吏部曹尚书卢植为北中郎将,持节,驻洛阳,待兵员齐备,出魏郡;

幽州刺史郭勋,持节,驻范阳,待兵马齐备,引幽州各部出高阳;

涿郡太守公孙珣为五官中郎将,持节,驻河内,待兵员齐备,出东郡。

复三日,天子再诏:以宗元为护乌桓校尉,为郭勋所属;以议郎曹『操』为骑都尉,为公孙珣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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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董仲颖强暴无度,刘伯安沽名钓誉,王子师刚而无能,杨文先进退无据。”——《旧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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