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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草离开的第一年里,冰片试过很多次自杀。

可是都失败了,每一次他一升起这个念头,面前都会出现艾草的虚影。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于是精神力构建出了一道幻像,但他意外地发现,这道虚影会跟自己说话。

艾草穿着纯白的衬衫,笑靥如花,出现在风里,水面上,亦或是玻璃上映出的倒影,亲切地和他絮叨着:

“冰片,你去过帝国南边吗?听说那边有一个月牙湖,每年的冬天会结很厚的冰,如果在上面滑冰一定很漂亮吧,你一定要去看哦!”

“冰片,你见过那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吗?我一直很在夏天的夜晚躺在草原上数星星,要是看见流星的话还可以许愿哦!你帮我也许一个吧!”

“冰片,你看见过大海吗?听说有一种海的颜色的粉色的,夕阳落下的时候,就像海面上洒了一把金粉,特别美……”

…………

很多次,冰片为了能看见艾草,总是要试着自杀,他也会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死了,艾草会不会就来接自己了。

可是当他跳进水里,默数着等待淹没的时间里。

看不见艾草,只听见他生气的声音,“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不是答应过我要活下去吗?”

冰片只能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不怕死,但怕艾草生气。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些日子,直到一个女人找上门来,她自称是受了艾草的委托,将一间咖啡店转让给冰片。

就在他们大战的那片土地,就在艾草死去的地方,那里曾经因为战斗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如今却在废墟之上重新建起了咖啡店,和从前一样,那段艾草在咖啡店打工的日子,也是冰片这辈子做梦都想回去的时光。

咖啡店的名字叫“冰糖”。

那天下午的阳光正好,冰片看着那间小小的咖啡店,突然泪流满面。

和这间咖啡店一起转交到冰片手上的还有一张地图,地图上圈了好几个红点,冰片赫然发现,那些点和之前艾草的虚影提到的地方不谋而同。

于是他开始一场旅游,走遍地图上的所有角落,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拍下当地的美景,寄一封明信片回去,这是在星际时代几乎没人会用的通讯方式,可冰片还是乐此不疲。

终于,他跋涉千万里,走回了原地。

微风和煦的一天,撑着黑伞的青年走到街角的咖啡店,从门口的邮箱里拿出厚厚一沓明信片。

照看咖啡店的是以前那位经理,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今天为冰片开了门,就提前回家了。

冰片收起伞,走进店里,目光一一地掠过店里的陈设,接着走进吧台的操作间里。

那里有准备好的一篮子新鲜草莓和一些调料。

拿过那把小巧的但还算锋利的水果刀,细致地将草莓一颗一颗去蒂,用清水漂洗两到三遍,再将它们放进淡盐水里浸泡。之后倒入杯子里,加酸奶,用手心握着杯子底,风自动成为飞速旋转的利刃,竟然比榨汁机还要方便一些。

接着冰片低下头,打开面前摆放整齐的糖罐,上面贴着一个个手写的字条,仔细地标注着种类,最显眼的一个上面写着:“冰糖”。

冰片每次拿起这罐糖的时候,都会不可遏制地想,如果艾草早就知道自己每天都来这家店,那这一罐子糖是不是为自己准备的呢?

操作台的桌面玻璃下压着一张表格,里面详细写着不同饮料的制作方法,还有一句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多喝点甜的哦。”

看着这句话,冰片往新做的草莓奶昔里加了两块冰糖,手掌心里控制着火的温度和风的转速,很快,两杯粉色的草莓奶昔做好了。

冰片端着草莓奶昔,走到靠窗的位置坐好。

先把一杯插上吸管,调整好角度,放到对面,冰片再端起自己面前的这杯,笑着看向对面的虚影,“尝尝,跟你学得,应该还不错。”

坐在对面的青年果然捧着奶昔,抿了一口,粉色的浮沫沾在他的唇上,看上去很好亲,他笑意盈盈地回答,“嗯!真好喝!”

冰片就这么一直坐在咖啡店里,翻看着那些明信片,喋喋不休地给坐在对面的青年讲述着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他以前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现在却可以不间断地说上几个小时。

直到夜幕降临,月色高悬,冰片喝完了最后一口草莓奶昔,看了眼对面那满满一杯没有动过的饮料,径直走出店。

又是一年春天,艾草花开满了帝国的大街小巷,路边莹白的灯光洒落,紫色的小花在夜晚的风中摇曳着。

错身而过的一群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他们成群结队地讨论着最近的新闻。

“听说凌天将军又带兵出去了,这是他这些年多亏有了他,帝国已经很久没有战乱了!”

“草芥最近新出了一批新裙子,等会一起去试试吧!他们的老板长得特别帅!”

“皇帝陛下刚推出了《自由法案》,废除了贵族制度,还创办了自由学校呢,所有适龄儿童都能上学,我们今天上了一节童话课,真的好棒啊!”

……

也是在这么多年之后,冰片才想明白,或许艾草谁都没爱过,他爱着的是这个世界。

不管是曾经效忠的凌天,还是后来帮助的雪狼,艾草想要的,追求的,不正是现在这样的世界吗?

是啊,这样的自由的,美好的世界,真好。

真好,他还能替艾草看看这样的世界,或许,他不该只爱一个人,而是要学会爱这个世界。

冰片抱着一束艾草花,和那群学生们擦肩而过,恍惚看见其中有一个黑发黑眸的熟悉面孔,回过头,温柔地朝他笑了笑,“再见,我想你不再需要我了,真好。”

少年的影子一瞬间消失,冰片眼底不知怎么氤氲起雾气,月色微凉,他抬起头,不想和艾草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哭着的。

不经意地,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真的照在了我身上。

终于,在艾草走后的第十年,他完全释然了。

他看着头顶的月亮,也扬起一抹笑,“谢谢,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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