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哈辰亦辰摇头笑道:“这不是神诀,也不是魔咒,而是一首乐诗,我们这个世界的乐诗,等于你们漏隐人所说的诗歌。这首乐诗呢,还是伟大的古神荒侣藤,在寂灭之前,专门为巴斯泰托女神写的一首乐诗。”
“乐诗?是喜悦的悦,还是音乐的乐?或者月亮的月?还是谐音?”陈杉刨根问底,像个别人家的孩子。
“是音乐的乐,我给你看。”玛哈辰亦辰从石桌的漱石屏上,搜索到一张图片,切换到四生皿内壁的窗口。“喏,古神遗留的乐诗,当初都是被刻在石盘上的。”
陈杉见屏幕上,有一块像冰那样的舒适盘,上面用鲜艳的湖蓝、乌黑、深红三种颜色,雕刻满了文字、线条和符号,呈环形排列。
“你看,红色的就是乐诗本身的诗句,这是古猫文;黑色的曲线是装饰纹,这些蓝色的符号,是我们的乐谱。一首乐诗,是用半吟半唱的方式来朗读的。”他一边用屏幕上猫爪形的鼠标符号滑来滑去,一边解释给陈杉听。
“那你刚才唱的念的,是什么意思呢?能不能翻译一下?我很好奇。”陈杉此刻是最放松的姿态,偶尔舒展活动着四肢,随着湿化胎卵内的动力,极缓慢地无序旋转,倒像是在游泳。
“以前还没做过这种事呢,”玛哈辰亦辰挠挠头,笑了笑说:“让我想想!”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使用不太熟练的人类文字输入法,把这首乐诗翻译了出来,并再次念给陈杉听:
——在路上/我们被分解/在路上/时间会流淌,
——我为你的过错赎罪/你舐遍他的烙痕,
——你和我/被他们奉为古神/八百年/沉睡;
——你我的神/藏在对称的折缝/向下仰望,
——昼眼之光/灼烧留下了砂砾/无边无际,
——夜眼之辉/石盘是唯一凭证/终隐于始;
——为什么永恒的死亡和新生/贯穿光团?
——难道你没听见大洋的深处/黑塔颤动?
——愿你我之牺牲/传达/回声/传达梦;
——达谛雅塔/欧萨里谛码/格撒尔翁达!
——尤卡拉夏/冒兜里谛码/册册嘛昧尤!
——法罗沙/翁尔瞥/揭典康给缪达訇法!
陈杉明显感觉到,古猫语的一个字词音节,明显要比汉语长一些,所以他理解了翻译之后的乐诗无法被演唱的原因,只有最后一段,还是被玛哈辰亦辰用原先神秘悠远的旋律唱了出来,可是这一段还是古猫文。
陈杉的表情像吃了什么酸的东西,苦笑着摇头:“我只觉得很优美,但无法明白它想表达的意思。”
“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古猫族人,或者巴斯特人,也无法理解。”玛哈辰亦辰拿着一根触屏用的漱石笔,认真地解释道:“我们的乐诗也有很多种形式,基本要遵循的规律,就是每一句的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要押韵。像这一首乐诗,属于‘藏谜乐诗’,整首诗三句为一组,共四组。每一首诗中都有一个谜语,如果作者想揭晓谜底,就在题目中表达;如果作者不愿意揭晓,想让世人去猜测,那么就用年月日时当做标题。”
陈杉脑海中闪过了藏头诗、灯谜之类的“古董”。“那这首乐诗的题目是什么?为什么最后一段还是古猫语呢?”
“这首诗没有谜底,伟大的古神荒侣藤,把这个谜留给了我们。之后的很多很多年,许多神学研究者,都想对此进行破译,但均遭到我父亲的否定。因为古神以许多形式留下的谜题一旦被破译,都会有相应的神迹显现。所以这首诗的题目是《神纪0888年3月12日09:30》。至于最后一段呢,因为按照藏谜乐诗的格式、内容要求,第一段用来叙述,第二段中都是譬喻,第三段是咏叹,结尾段叫做‘密吟’,其实也是一种密咒,也就是没有神诀、魔咒派系之别的咒语。密咒是不能进行翻译的。”
“每一首,全部都有乐谱吗?”陈杉对古猫族乐诗的特殊形式感到惊讶,他猜想,古猫族和巴斯特族人的生活,一定很浪漫,并且惬意。
“当然,诗句只是我们各族文明、‘人’的一部分,而音乐是自然的一部分。一首诗能够用音乐来表达、传播,才是完整、神圣的。人的语言,从某种意义而言,也是音乐的一部分。”玛哈辰亦辰像个优雅的学者,站起身在主祭塔屋内徘徊。
陈杉表示不太明白他说的意思。玛哈辰亦辰继续说:“你们漏隐人中,曾经有位叫庄子的先贤,提到过天籁、地籁、人籁的话题,这你应该很清楚吧?当初,我看到这些资料时,也在惊叹我们两个空间中的文明,对于许多事本质的认知,是近乎一致的。”
陈杉茫然地摇头,对他所说的,仅限于知道这个名词,偶尔会在一些社交场合,恭维一番某些演艺界人士的表演。心想,玛哈辰亦辰的成语那么糟糕,竟然会看这些古老的文献。“你竟然看得懂我们的文言文?”
“不不不,我也看不懂,但我能看懂你们那边近五十年以来的现代文字,毕竟,学习你们漏隐空间的知识,我也是从几十年前才开始的,认知程度和你们那边的小朋友差不多。之前我再看你们现代的语言,对《齐物论》的阐释时,就想到一件事……”
陈杉稍稍出神,有点脸红。感叹自己这么多年,似乎能够与别人深入对谈的,也只是关于一小部分美学、时尚理念、化妆品的成分、乃至资源整合、运营模式、品牌营销等内容,在同一代的大部分人当中,对于玛哈辰亦辰侃侃而谈的先贤之论,都抱着很多酒桌饭局上的戏谑嘲讽态度,譬如汉文明的精髓就是“老庄(装)孙子”之类,根本无暇关注这些或被人架上神坛镀金营销、或被曲解批判独出“学者”新意,或被年轻人当做落后土鳖的东西,从未真真沉下心来去研究过。
玛哈辰亦辰没有注意到陈杉的走神,石窟内碧绿色的晶体漱石,似乎都是在为他而闪烁。“……而所谓声音,只是存在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每一种存在体,本身有显性的声音,就是和别的物质发生摩擦时的声响,有的能听到,有的听不到;同样,存在体自身,譬如一个漱石智能粒子本身,还有隐性的声音,源自旋转、震动。在我们的理解中,天籁就是自然界中,不同级别空间内,十二光本身的声音,和十二光在宇宙中穿梭的声音。我猜,当初这位庄子,‘听’到的也就是他思考宇宙本质问题所感悟到的。在将来,你的七塔系统形成之后,会有很多次机会,譬如七塔共振,或者寻找‘另一半’时,进入某种状态时,在那个境界里突破自身的限制,释放自我本来的许多功能后,都能‘听’到一些特殊的感悟。”
陈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刻的感觉,非常像当初老茅在料理店茶盅沉钵那一幕的心境。他试探着问:“所以,你们对天籁的认知,指向宇宙的本质?”
玛哈辰亦辰使劲点头说:“可以这么说,作为存在体,人类,泰侣星球,你们的地球,都是在‘生存’中完成新陈代谢的。星球本身也更像是一个宏大的生命,人类,不就像这个生命皮肤上的细菌么?不过,你们的国|家那时的文字,还真是晦涩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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