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如飞絮,最是人间留不住。待大军回到许都, 已是仲夏时节。
连年征战, 无钱粮用于宫室。斜阳洒下, 许都城墙上尽是岁月斑驳的痕迹,曾经平整的路面也已坑坑洼洼, 积着不久前的雨水。大军徐徐而过时,马蹄踏过水洼, 溅起一个个小水花,在将士们的甲衣上留下点点泥渍。行至城门前时,曹操勒住了马, 水花小小溅起, 湿了马蹄, 却未污到那绣山河日月的赤黑华裳。
他翻身下马, 屈膝单腿跪到地上。军队亦紧随其后, 抱拳拱手:
“臣曹操,拜见陛下!”
“曹丞相快请起。”汉帝刘协连忙屈膝去扶曹操,华袍衣角也因此浸到了水洼之中, “此次曹丞相率将士出征, 让江东归附朝廷,实属首功。汉室能有今日之盛,全赖丞相之功。于丞相, 朕心愧矣,实不敢受此大礼。”
听到刘协这番话,郭嘉与荀攸暗暗对视一眼。若说刘协上前扶曹操可以说是出于礼数, 那么后面那一段话可就有故意讨好的嫌疑了。遥想当年恨不得对曹操啮肉饮血的刘协,再看今日这神态温然极力夸赞曹操之人,却不知是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还是……心中有鬼,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郭嘉突然发现了从刚才起就隐隐感觉到的不对劲。刘协身后除去宫卫婢宦,就是许都的一众大臣,而在这群大臣中,竟不见荀彧的身影。
这十多年以来,荀彧从未有一次未来迎大军回朝。
许都城里果然还是出事了,还和荀彧有关,而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郭嘉不由心下一紧。他身旁的荀攸亦是早就发现了荀彧的缺席,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却碍于眼下的情景,只得将担忧压下。
这时,曹操已然在刘协的虚扶下站起身。对于刻意的示好,他同样拿不准刘协的意图,应答的便中规中矩,只道“君臣之礼不可废”。待刘协神色稍疏时,状似随口问道:“今日怎不见令君随陛下同来?”
刘协眼睛闪了闪,道:“近日尚书台事务繁重,令君连日伏案忙于公事,朕甚悯之,便许他不必前来。”一顿,他又和颜道,“若丞相不放心,朕愿与卿先去一趟尚书台,等见过令君后,朕再回宫为丞相摆宴。”
曹操道:“陛下皇恩浩荡,体恤大臣,臣又有何不放心的?”
“既是如此,那便先随朕入宫吧。宫中已备好酒宴,为丞相”刘协对着孙策温和的点点头,“与孙将军,及诸位将士洗尘!”
“谢陛下圣恩!”
三军再拜,而后起身。大军被带往城外的军营,剩余的八百近卫则随曹操跟在汉帝与文武百官之后进入许都城。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你推我挤,都在拼命的撑着头,想看个热闹,一睹将军们的威武。至于最前面的御辇,到成了军队的陪衬,鲜有人关注。
“你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主公那里,嘉帮你解释。”
自发现荀彧未在之后,荀攸就愈发的心不在焉起来,若非郭嘉几次唤他回神,可能他早就把马骑到人群中去了。这对平日里喜怒从不形于神色的荀攸实在是太过反常,郭嘉却也能理解其由为何,所以在又一次将他唤回神后,对他如此说道。
哪里想到,对于郭嘉的提议,荀攸却摇摇头:“陛下既已说过小叔是因为政务繁忙,那尽管有什么意外发生,小叔也不会有大碍。且眼下的局面,有谁离开去见小叔,就是在质疑陛下的话,尤其是你我,更不能落人话柄。”
刘协在城门口的那番话的言下之意,郭嘉也很清楚,区别只在于,他对此十分不以为意:“落话柄就落话柄呗,已经到了眼下这一步,他若垂死挣扎,只会死的更快。”
“就是因为到了眼下这一步,才要步步小心。”荀攸看向郭嘉,双眸中凝起几分厉色,“其他的事攸都无妨,但小叔不能作为任何人的棋子,更不能成为改变的代价。奉孝,你明白攸的底线是什么。”
郭嘉一怔,随即轻笑道:“公达你想什么呢。文若于嘉何等重要,嘉怎么可能把他当作棋子,嘉又什么能力能把堂堂荀令君当作棋子。而且……”他用目光指了指最前面的御辇,“现在利用文若的,不是嘉吧。”
“所以他会自食其果的。”
“啧啧,杀气真重。”
荀攸这句话,既包含了不能即刻去看望小叔的烦躁,又包含了小叔被人利用的愤慨,饶是郭嘉,都觉得后背一麻,看向御辇的目光也愈发同情。荀公达可从不似他那么心慈手软,倘若这小皇帝真的把主意打到了文若头上,那么最后的下场,一定会比死还要凄惨。
不过,就算小皇帝什么都不做,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身处洪流之中,挣扎也好,不挣扎也好,等待他的结果,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蟏蛸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冷不丁的荀攸又问道。
“如果蟏蛸知道,嘉刚才还会劝你去吗?”郭嘉无奈回道。
荀攸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郭嘉的回答。
“许都留的蟏蛸卫不算少,但皇宫里面却只有两名,且一路上嘉都未见他们送来任何消息。如果出事了,那就只可能是宫里出了事。”郭嘉又多解释了几句,“不急于一时。只要出了事,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查就是了。或者……你去问问你小叔?文若今天没有来如果和此有关,那么他就一定清楚发生了什么。”
荀攸仍旧没有说话,但看表情,显然已将郭嘉的话听了进去。
这么一番谈话过后,荀攸倒是没再像刚才那样心不在焉,郭嘉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胆的帮他看着马,有了空暇能去找贾诩聊些闲话。结果四下望了一圈,都不见贾诩的身影,悄声问了个士兵才知道,刚才在城门外,贾诩直接随张绣领兵去了军营。这样,既可以避开一会儿宫宴上的明枪暗箭,又可以与张绣去寻常酒肆醉个痛快,真是一举两得。
“毫无义气的老狐狸!”
郭嘉暗骂了句,却也清楚,就算贾诩躲清闲的时候叫了他,他也不会跟着去。毕竟无论如何,曹操都是逃不掉入宫的,而没有曹操的清闲,于郭嘉实在是毫无意义。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的宫宴没有出现任何的波折。宫娥内宦将珍馐美酒一一端上殿,君王连声夸赞臣子立下的功业,慷慨的下旨犒劳所有的将士,皇后则体贴而不失威严的端坐在旁,时不时和颜细语的与君王一起举杯,敬殿上的文武百官。期间,在商议如何犒赏将士时,曹操试探了几次,而即便曹操提出的封赏已经超出了合理的范畴,刘协给出的回应,仍旧是一句温和的“便如丞相所言”。
不知道的人一定会因此称赞眼前的君臣和乐,只有深知汉帝与曹操之间日益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人才会更心生疑惑,眼下的场面越是平静和乐,就越让他们觉得诡异。
酒过三巡之时,荀攸就借着不胜酒力告罪离开,显然是要趁着天色未晚去探望他的小叔。而又过了一个时辰,郭嘉也佯作身体不适,起身请辞。对此,刘协仍旧是那浅淡而似乎带着善意的笑容,温声说道:“郭祭酒一路随军征战劳苦,早些回去休息便是。”
郭嘉怎么听怎么觉得刘协的话语中透着不寻常的气息,但又一时摸不准这多年未见的小皇帝究竟意欲何为。他对着刘协躬身一拜,又转身向曹操一拜,这才退出了大殿。
他的去处自然也是尚书台。他相信,在荀彧那里他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郭嘉到尚书台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侍从听过他的来意后,点起灯笼走在前为他引路,登上台阶又穿过几个回廊,他们走到了一间屋室前。郭嘉轻叩门三声,听到屋中的回应后推门而入,侍从将门轻阖上,提着灯悄然离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月洒入屋中,落了人满身的清辉。橘红色的灯火随着风轻轻摇曳,照亮案上堆得一卷卷竹简。郭嘉进屋时,荀彧刚好批完一份公文,他将笔搁到架上,将木简卷起放到一旁,指指旁边:“坐吧。”
郭嘉素来随性的很,听到荀彧这样说,便直接在案旁找了个空的地方坐了下来:“公达呢?你这么忙,他居然不留下帮你处理公文?”
荀彧道:“他已经回去了。离家这么久,他府中同样有很多事需要打理。”
“这个理由能说得动公达?”郭嘉开着玩笑,“也对,只要是他亲爱的小叔说的话,无论是什么理由,都能说得动他。”
“彧让他回去的理由并非是这个。”荀彧道,“而是因为彧知道,今天你会来。”
炉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荀彧起身将壶提起,为郭嘉倒了杯热茶。
正是夏季,除了郭嘉,谁都不会在这个季节喝热茶。显然,正如荀彧所说,他早知道郭嘉今日无论多晚,都一定会来尚书台见他。
“嘉的身体早就没之前那么差了。”郭嘉说着,却还是将双手放到茶杯上,感受着掌心传达心底的暖意,“既然文若知道嘉会来,那么也应该知道嘉想问什么……许都,或者直接说是宫里,出事了吗?”
荀彧坐回原处,淡淡的目光落到郭嘉的身上,一如他平静如水的声音:“十天前,有人入宫行刺,内宦拼死相护,还是让刺客伤到了陛下的左臂。”
“行刺?”郭嘉皱眉,“天下那些诸侯已经败得七七八八了,谁还有必要行刺陛下……刺客抓到了吗?”
“刺客已经死了。”荀彧继续说道,“宫中守卫赶到之后,刺客身中几箭后打算逃走。彧当时正在入宫为陛下授课,遇到了慌不择路的刺客,然后——”
“然后……”
“彧手刃了他们。”
“文若,你今日没有去城门口,是不是因为被刺客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荀彧一怔,他没有想到郭嘉最先问起的却是这个。几秒钟后,他回过神,摇摇头:“只是伤到了右肩……”
“伤到了右肩你还在这里批公文?!”郭嘉急道,“尚书台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尚书令,那么多录尚书事的都去哪了?!文若今日到此为止,无论是什么公文都不差这一日,等明日嘉让苍术来为你……”
“奉孝,”荀彧硬生生的打断了郭嘉的话。他抬起眉眼,深深的望着郭嘉,“陛下遇刺一事,你当真在此之前丝毫不知?”
“……什么?”
“刺客的尸体送去给令史检查后,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纹身。
蟏蛸的纹身。”
整个屋中在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连呼吸都被凝滞。郭嘉这才意识到,从他进到屋中时之后,荀彧的声音并不仅仅是平静如水,更是比夜色都要凉上几分,只是他一直恍然未觉。他一向对人心敏感,可面对荀彧时,总是迟钝的很。
郭嘉不记得自己后来与荀彧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并不熟悉路的尚书台离开的。他只觉得虽是炎炎夏日,到了夜间被风一吹还是觉得冷的发颤,所以荀彧为他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没有什么错。虽然说了那么久的话,再烫的茶也早已经凉透了。
他心不在焉的踏过门槛,撞到了在门口等了许久的人。
“想什么呢?”那人的怀抱一如既往的炙热。
“没有啊。”郭嘉直起身,望着曹操,轻轻的勾着唇角,“嘉只是有些累了,没注意路。”
郭嘉眉目间的确带着疲色,却与那种单纯的疲倦截然不同,这一点,郭嘉瞒得过所有人,也瞒不过曹操。但曹操并没有点破,只是点点头,道:“上车吧,孤送你回府。”
“啊?”郭嘉愣了一下,“嘉还以为明公是来……”
“你既然已经和文若谈过了,孤便没有必要再问一次。这么晚了,文若也应当歇下了。”曹操说道,“宫中宴席刚刚结束,孤顺路来送你回家。”
皇宫和尚书台何曾是一条路了。
郭嘉暗暗道。又见夜空中明月高悬,想是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宫中设宴再迟,也不会迟到这个时候,可想而知,曹操口中的“刚刚结束”,怕也是略去了少说一个多时辰。
可他却也不点破,任人拉着上了马车。厚厚的帷帐放下,同时将冰凉的夜风一同隔绝在车外。
倚在人身上假寐了一会儿,郭嘉睁开眼,眉眼间令曹操心疼的失落与疲倦已经淡了许多。他言简意赅的将他与荀彧的对话内容与曹操说了一遍,最后叹道:“那两个刺客的确是蟏蛸卫,嘉在宫中也仅留了两名,这一下子全搭进去了,而且……死无对证,怕是说不清了。”
曹操道:“蟏蛸又有什么理由要行刺陛下?纵使……”他顿了顿,最后还是直言,“如果文若认为孤有僭上之心,那天下人中,孤一定是最不希望陛下出事的。”
帝位更替,手段有很多,直接将前面一个皇帝杀掉绝对是最愚蠢的一种做法,一个乱臣贼子、得位不正的帽子扣过来,即使得了帝位,也会被戳几百年的脊梁骨。曹操不觉得自己如果想要皇帝的位置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也不觉得荀彧眼中的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可是,陛下这不没有死,而只是伤了左臂吗?”郭嘉道,“皇帝如果死了,那自然万事休矣。但如果只是遇刺,那就必须要彻查许都,而一旦彻查,便会牵扯甚广,最后,搜查刺客就会变成党同伐异,明公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许都那些还心念汉室的老臣一并除去。”
曹操仍不以为然:“那孤更没必要让蟏蛸来动这个手。莫非,文若认为,孤为了除掉异己,会用你作为代价吗?”
“文若与嘉说,那日他是临时决定入宫。而如果那两个刺客没有遇到他,本是可以逃掉的。如果真的逃掉了,那就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蟏蛸卫,同样可以给明公留下机会彻查许都。而想要在守备森严的宫中行事,又有能力在宫卫赶来后逃掉,若是嘉,也会选择动用蟏蛸卫。”
而当在屋中荀彧说完这些后,郭嘉也突然明白了刘协今日种种奇怪的举动意欲何为。那些夸赞与毫不吝啬的赏赐,不是因为什么阴谋,而是这一次的行刺真的让这个小皇帝害怕了,怕到连借着蟏蛸卫的尸体闹一闹的勇气都没有。在曹操回来后,更是想努力不动声色的讨好曹操,以保住皇位,又或者就算没了皇位,至少也能保住自己与妃嫔的性命。
可现在与曹操说起,郭嘉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刘协如果是这忍气吞声的懦弱性格,建安五年的时候就不会有衣带诏一事,而刘协的那位皇后,也不像是会心甘情愿的看着刘协交出帝位,然后宣告延绵四百余年的大汉就此灭亡。
但刘协今日的讨好的神态也不似作假,直接将刺客一事压下去丝毫没有追究也是事实……郭嘉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丝线索,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追溯下去。至于这名为刺杀实则挑拨离间的事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郭嘉也暂时没有头绪。
“这件事陛下既然不提,就先放下。”最后曹操给出了决定,“幕后之人这次能做到死无对证、滴水不漏,无非是因为当时我们都不在许都。他既然想挑拨离间,就不会只做这一次,等下一次动手,自然就有线索了。”
“是嘉的错。”郭嘉道,“说到底这件事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那二人真的是蟏蛸卫。嘉一时不察,竟让人将手伸到了蟏蛸卫中。请明公责罚。”
曹操见郭嘉神色坚决,只得道:“那便罚你一年的俸禄。”
“这算什么责罚啊。”郭嘉蹙眉道,“嘉的俸禄本就是明公……”话说到此,他突然顿住了,半响才道,“对了,嘉都忘了,明公已经不是司空了。”
“你的官职,孤今日也和陛下提过。”见郭嘉无意间将话题转开,曹操也乐得不再讨论责罚的问题,“孤向陛下请旨,命你任冀州牧复监一职。”
郭嘉一愣:“嘉其实还是更喜欢丞相祭酒之类的官职……”
曹操无奈。丞相祭酒作为丞相府属官,地位远无法与监察一州的牧复监相比,俸禄更是千差万别,后者足有二千石之重。不过他作为冀州牧,也不是真的要让郭嘉来行使监察一职制衡州牧权力。恢复古九州之地以广域,又复牧复监一职,明着是为了解决江东残留的问题,暗着则直接针对的是西凉。
“每州都不能有例外,而孤不希望,让邺城多个陛下属意的牧复监。”
郭嘉本也就是玩笑之语,自然理解曹操的考量,也对曹操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还是忍不住又叹了句:“比起二千石的汉家臣,嘉还是只想当明公的臣子。”
曹操笑道:“当孤的臣子可是很辛苦的,要随孤连年奔波,碰上不好的年景,别说俸禄了,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无妨无妨。嘉从来吃的都不多,俸禄不发也没事。能当明公的臣子,嘉倒赔都愿意。”
“那奉孝愿意赔孤多少啊?”
“一辈子,够不够?”
见谈笑间,郭嘉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曹操也终于放下了心。他将人拥入怀中,在人耳边郑重其事地将自在西陵城中接到蟏蛸的消息时就压在心口的话说出:
“那就记住,就算你用你的命给孤换来了这锦绣江山,你也还是欠着孤。只要你比孤早走一步,这笔账你便永远还不清了。你要赔的,不是性命,是一辈子,完完整整的一辈子。”
那,如果是明公比嘉先走了呢?
郭嘉心底不禁又涩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那份代价,可每每想起,却还是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惧意。
苍苍邱与坟,去者日已疏,不悲啼血苦,唯伤知音稀。但恐西北登高楼,灯火万千,却为秋风杀。
索性,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从来都不是他的性子。所以在一瞬的暗淡之后,他已然将多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即使曹操一直望着他,都没有察觉处任何的异样。
因为此时,郭嘉望着曹操,已经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眸子中的神采也更加夺目,宛若闪着漫天星辰。
“好,嘉答应明公。完完整整的一辈子,一天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