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见姐姐过了几日还没回来,便偷偷上了岸。
从渔村顺拐了一件粗布麻衣悄悄乔装打扮了一番,将长及腰腹的头发一把束起,鱼尾也被宽袍遮住,青蹦蹦跳跳循着气息找到了别庄。
他怪异地打扮也引得一些在巷中玩耍的孩童的惊奇注视,奔奔跳跳回屋拽着大人出门。
“爹爹,那个大哥哥的头发是银色的!”
小孩声音稚嫩,语气兴奋。
正在理顺渔网的中年男子只摸了摸他的头,敷衍道:“瞎说,哪有人的头发是白的呢?”
“真的!真的!那哥哥走路也是一蹦一蹦的,就像鱼一样!”
小孩拼命摇着自家爹爹的衣袖。
童言童语向来当不得真,但男人也拗不过他,只好顺着他走出门,空阔的巷子空无一人,门前还散落着几个玩具。
“哎,你这孩子!人呢……”男人笑着摇头,薅了一把儿子稀疏的头发便回屋了。
小孩委屈地瘪瘪嘴,方才那哥哥还在墙角呢,怎的能蹦那么快呢?
家中的鱼跳到盆外都蹦跶不起来了……
摸不着头脑的小孩挠挠头便蹲下捡玩具去了。
藏在墙角的青松了一口气,更加小心地避开人群往那僻静处走去。
终于七拐八拐后看到熟悉的身影,它心虚地躲在暗处,仍是那日的男子,垂头浅笑着揽过姐姐的肩。
后院半山种满了桃树,正是春季,粉色花海摇曳了一山风浪,人面桃花相映红,衬得两人容貌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一片落粉翩然飞到女子那饱满润泽的唇珠之上,她欲抬手拂去却被男人轻轻制住,俯身吻了上去。
青五官敏锐,将二人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缠绵不分的唇,唇边的晶莹透亮,以及唇齿间被蹂躏得糜艳的花瓣……它亲爱的姐姐那雪颊上的红晕却比这漫天粉桃更为动人昳丽。
两人并未带侍从,男人借着宽大衣袍肆意放纵,青甚至能看到那繁琐层层衣裙下姐姐雪白笔直的双腿,微微发颤。
她靠在男人怀中眼波流转着淡淡风情,莹白指尖紧紧掐住男人臂膀,低低的喘息惹得男人控制不住地含吮着那脆弱脖颈,亲密交缠。
青蓦然瞪大了眼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它从未……见过姐姐这般如此诱人的模样。
清冷出尘的仙被拉入旖旎的梦境,迷离的神色足以令神也逃离不了诱惑。
它心间又酸又涩,原来姐姐最为亲近的人便是它了,未曾想到……
先前它只想着变成和姐姐一样的性别,这世界只有她们两只人鱼,定然是一直在一起的,但现在它怕了……
怕别的男人抢走姐姐……
那么为什么它不可以呢?它分明也可以变成雄性的,青清澈的蓝宝石般的眼瞳多了一抹深思。
它只见过姐姐强大可靠的模样,如今却将她被吻得惑人的脆弱神情牢牢刻印在了心底,它也想试试……
它垂着眸,一动不动地看着花海中恣意交欢的身影,宽大长衫遮住了姣美的玉体,但却遮不住微颤伸出的雪白柔荑,那上面也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吻痕……
任濯池过于沉迷在这场欢爱,没有察觉到其他气息,但清姝却避开他的吻幽幽往青的那边看。
青吓得将自己缩在树后,避开那了然的目光。
良久,它鱼尾都站麻了那边动静才停歇。它听着无力又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张地闭起了双眼。
“何时来的?”
清冷但掺杂了春意的声音轻轻砸在青耳边,它死死低着头,生怕看到姐姐责备的目光,掩耳盗铃的不听不看。
然而只有鱼尾传来点点清凉,青低头一看,姐姐蹲着温柔地替它擦着药膏,火辣辣的感觉瞬间缓解不少。
原来,不知何时,它的鱼尾多了许多划伤。
“姐姐……”它委屈地低唤一声,她向来的纵容和关心把它养得娇气和占有欲强了些,此刻也毫不犹豫地显露出来。
湛蓝双眸瞬间溢满晶莹水珠。
清姝缓缓起身,看着半大的少年美眸里漾着丝丝无奈,“跑出来不怕被人抓走?受伤了疼不疼?”
“我可机灵了。”青试探着挽上她的手,得逞之后唇边扬起笑意,反驳她道。
“嗯,对。”
清姝淡淡点头。
而任濯池看了一会便站出来后,声音清润如珠,慈爱地看着半大不大的小人鱼,“青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青下意识地皱起眉,无辜美艳的面容竟也泄露出丝丝冷意。
它无比排斥任濯池将姐姐和它区分开的话语。
然而最终,它还是和他们一起回到了别庄。
任濯池吩咐人给青拿了更合身更舒适的衣衫,蓝色锦服的小人鱼掩匿了鱼尾,除却那银月发色和蓝色双眸,气质就如被养得天真无邪的贵气小公子。
未经雕琢的宝石,纯净透彻。
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于粘人了。
青正缠着清姝一起放纸鸢,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纸鸢安静地躺在石桌上,而一只的线被青牢牢攥在手中。
纸鸢迎着风势高高地飘扬在空中,园中树叶也被吹得簌簌作响。
任濯池忙完公务回来,瞧见的就是此番场景。他眸光倏地一凝,青方才看向姝姝的眼神可不算青白,虽说它还未成年,未分雌雄,但生灵的感情又岂非性别可规定的?
青也察觉到了任濯池的打量,微微扬起下巴,骄矜地看了回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思考,小人鱼也逐渐意识到它才是能陪姐姐到最后的鱼!
人类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人鱼却有几百年之久。
它略微苦恼地看看自己自己的身材,而自己离成年也还有十几年。
清姝见到任濯池踏入院中,抬眸望过去,瞥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了然出声:“要走了么?”
“嗯。”任濯池抱着她坐在腿上,语气低落,锐利视线却直直对上青的不悦目光。
“明日就要出发回京。”
不知不觉,一个月时间飞快流逝。
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酝酿出了浓烈的不舍,他不舍地吻着她眉眼。
而最后一晚,两人什么也没做。任濯池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静静地躺在床上,窗边洒落的月光映照着男人脸上的落寞神情。
里衣层层叠叠相交,姿态亲密无间。
第二日,清姝目送着男人俊挺身姿跃于马上,策马扬鞭,缓缓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手边忽的传来熟悉的温度,青笑弯了眉眼,暖意融融地说道:“姐姐,我们回家吧。”
“好。”清姝低叹一声。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相见。
清姝又恢复了在海底的平静生活,但她也发现了青的身体逐渐变得健壮起来,隐隐有了肌肉线条,锋利鱼鳞之上的腹部也慢慢变得坚硬。
那美而柔的绝美五官似乎也在朝着俊美的弧度变化。
人鱼在水中的速度宛若一道流光,于瞬息间捕捉到了远处的猎物,青一手提着猎物,一手抓着一把海底漩涡处生长的蓝荧花。
眉眼微微成熟,薄粉的唇未语先扬,“看,姐姐,今天的午餐,贝床的花儿也该换了。”
清姝习惯性地接过,突然间怔愣了一瞬,何时从她照顾青变成了青主动包揽下所有事物呢?
她歪了歪头,如瀑青丝被青挽起,用新鲜亮眼的蓝荧花点缀在耳边,水流淌过,连带着那晶莹剔透的耳朵都颤了颤。
青眸色深深,真诚夸赞:“姐姐,你真美。”
“对了,姐姐应该也发现了我的分化方向吧?
“嗯。”
清姝轻轻应了一声。
青要分化成男性人鱼还是女性人鱼于她而言都无甚区别,她对青疼爱和关心一如既往。
只不过,如今应是他了。
“姐姐不好奇我为什么想变成男性人鱼吗?”青在她身边忽上忽下地游着,声音好听话却着实密了些。
清姝指尖抚上他腹部鱼鳞,青发后的耳廓瞬间红了一片,宝石蓝的眸子立马涌上水雾,他急急忙忙后退,控诉地看着她。
“总算安静了几分。”
清姝低低一笑,“今日自己去玩,我有事上岸一趟。”
前不久,她误触到他那处,明明只是坚硬鱼鳞,与她的并无不同,可青反应极大,瞬间弹开,看来,这着实是让他闭嘴的好方法……
青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羞怯一下子散去,眸光沉沉,这一日是她和任濯池相聚之日。
那个男人总是每隔一两年就处理完所有要事,清除一切障碍回到别庄与她欢聚,但这样的时光的还有几年呢?
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男人姿态闲适地踏入浴池,清透的水珠流淌于他指尖,润湿了贴身里衣,捏着细长衣襟褪去里衣,朝站着的美人伸手。
“姝姝,莫负春光。”
年岁渐长的男人仍旧那般俊美,柔和醇厚的雅似浸入了骨血,一举一动都带着撩人爱意,清姝俯视着虔诚的男人,将手放到了他骨节分明是大手中。
也将这场情事的主动权交于他手中。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十几年悄然而逝。
而别庄也逐渐荒芜,枯黄落叶纷飞盘旋,徒余满是寂静。清姝看见眼前毫无生气的宅院,也明白男人不会再回来。
也不会再与她相见。
几年前他白发渐生,饶是他再努力保养,也没逃过岁月的侵蚀。情动时她无意间扯落了银发被他看在眼里,霎那间,满目悲意。
从那以后,他便彻底切断了联系,决绝不已。
清姝明白他的顾虑,他的担忧和悲伤,也不再劝说,人世间偶然相交的红线倏然间断裂回归平行。
冬日,肃肃冷风裹挟着海上风浪,随行的侍卫哪怕披着大氅也被冻得发抖。
男人笔挺站在岸边,乌发尽白,宛若枝上银雪。那双浸润了岁月底蕴的眼眸遥遥地看向远处深海,又似看着那虚无缥缈的空间时间,找不到落点。
“大人……”
陪伴了任濯池将近十年的应山自然知道他在寻什么,盼什么……可人的寿命早被天定,如今也走到尽头。
任濯池忍着喉间的痒意,苍白指尖攥着手帕捂着唇,他如今病入膏肓,却还是忍不住来瞧她一眼。
但想想,还是莫要扰了她一番清净。
想及此,似乎连寒风都轻柔了几分。
“回去吧。”他低低叹气。
应山连忙搀着他,旁人不知他病得多重,可正值皇子夺嫡时期的大人已然耗尽最后一丝气血,这一走,怕是再……
离开前,应山看着那仍然平静的海面,神色惋惜不已。
又过了一月,京城任府就挂了满眼的白。
应山一手操办了任濯池的葬礼,偌大的任府只有孤零零的几个人,都是常年侍奉的老家仆,除此之外便只有匆匆来往吊唁的官员。
声名在外,功绩斐然的任宰相下葬时棺中无其他金银珠宝,只双手紧紧握着那细长木盒。
而远在南海的清姝若有所感地朝空中望去,纺织的鲛绡骤然蕴上了一点血珠,心底空了一瞬。
她茫然失落的神色被青看在眼里,他低低俯身,变得高大健壮的身躯将柔美的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他雪白而不失力量的身躯已经具备男子的性感和压迫感,愈发粗壮和长长的鱼尾更加华丽绚烂,宛若夜坠流星般的闪耀。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含笑与她对视:“姐姐在想什么?还是感应到了什么?难过的话和我出去逛逛吧。”
青不容拒绝地拉着她游曳在深蓝幽海中,无数鱼群和闪光飞快在他们眼前闪过,水流肆意流淌在他们身侧。
他正对着她,却如一把利剑般在海中乘风破浪。
清姝看着他满是笑意的俊美眉眼,心间的烦闷微微消散。
她任由青拉着她消磨时光,海底总归枯燥,唯闲暇时上岸捎上几本话本,听一听说书先生口中跌宕起伏的故事。
清姝被他揽在怀中时才惊觉他的变化,腹部的肌肉隐隐有些硌人,美眸微掀,含着欣赏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青,你快到成年期了。”
“姐姐,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青低头靠在她肩膀语气亲昵道。
“嗯。”清姝未曾见过其他雄性人鱼的成年过渡期,青要做什么都不奇怪,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淡,眉眼染上点点暖意,“注意安全。”
青笑而不语,他等这一天可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