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奕泽夕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但语气俨然已经泄露他焦急的心情。
清姝垂眸望着自己的脚踝，上面都是被划出来的伤口。
“无事。”
随后自己撕下衣角擦拭干净，将药抹上。
全程她都安静沉默，动作轻而缓地擦药。
许是她清冷淡定的神色感染了二人，他们也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芷柔慢慢坐起整理凌乱的衣物。
许久，奕泽夕才出声：“我去附近的镇上租赁一辆马车，你们且在这里等等。”
“万事小心，奕少侠。”清姝轻声道。
“我会快去快回。”
话罢，奕泽夕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他们眼前，只余被风吹动微微震动的林间枝叶。
芷柔羡慕地看着施展轻功离开的男子，黯然地感叹：“若是小姐和我也能学舞，那定然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闻言，清姝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心。
白嫩光洁，如雪般凉润，没有茧子，嫩得似那春日新发的柳芽儿，甚美。
标准的闺阁女子的手。
可这是江湖武力为尊的世界，这样的柔弱与美丽恰恰是最要不得的。
可她却偏偏因为体质原因习不得武，以至于落到现在任人宰割的境地！
“芷柔，我们会活下去的。”她清浅一笑，眸中划过一道笃定的流光。
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芷柔迟疑地看向她：“小姐，你是要……”
“时过境迁，我们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我的美貌，不是么……”她说得轻快，可语气里却含了无限的哀愁。
清姝眼尾缓缓坠了一滴泪，飞快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快得芷柔以为是幻觉。
“小姐……”芷柔心里的哀痛几乎要满溢出来，但她目光逐渐坚定：“我会竭尽全力帮小姐的！”
那惨状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足以令她们心中的仇恨之火久久不熄。
林间寂静，唯有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奕泽夕勒马收鞭，走到两人面前。
现在他才看见女子那雪白精致的赤足，可惜却遍布伤痕，他眸光一定，俯身抱起她：“赵姑娘还是莫要逞强了。”
他温柔无奈地笑笑。
芷柔跟上他的步伐，她率先撩开车帘，一眼就瞧见了里面新备好的衣裳和吃食，心绪复杂。
清姝坐在软榻上时也注意到了男人准备好的东西，心下微软。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然如此用心……
奕泽夕没有解释，也没有出声提醒，需要的人自然会留意到。
两人坐好后，奕泽夕慢慢赶动马匹，马车向着繁华的镇子上驶去。
道路渐渐不再颠簸，变得平稳。清姝和芷柔靠在内厢上，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了几分，在微晃的动感中闭上眼睛睡着了。
慢慢的，人声开始鼎沸。
道路两旁多了房子，摊贩和叫卖声不绝于耳。随着夜幕的降临，街上开始点燃了各式花灯，明亮中掺进了无数烟火气。
客栈门前点着的灯笼温暖明亮。
他撩起车帘，轻唤浅眠的两人。
清姝和芷柔一睁眼便看见了被火光照耀着深邃侧脸的男人，在此刻，奕泽夕的脸庞令她们感到无比的安心。
“今晚先在客栈休息一晚。”
他接过两人的衣物，搀扶清姝下了马车。
店小二极有眼色地跑过来牵马：“客官客栈里面请，这马我就先帮您三位牵到马厩去了。”
即使两位女子衣衫破烂，店小二也依旧态度恭敬。
“有劳。”奕泽夕朝店小二轻轻颔首。
清姝二人跟着他来到了三楼的厢房，他指着右手边的厢房道：“我料想你们二人更愿意待在同一间房里，因而我只订了一间，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自然不会，奕少侠考虑十分得当。”
清姝抬眸望他，语气真挚。
“好好休息。”他率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她们厢房的隔壁。
不冒犯的同时也能给予她们安全感。
店小二给两间厢房都送了几大浴桶的热水。
雾气缭绕间，芷柔手中拿着齿梳梳理那如瀑的顺滑青丝，落在浴桶中给那玉白的凝脂平添几分颜色。
而女子的惊天之颜也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芷柔深深地痴迷看着自家小姐的一举一动，无论看多少次她都沉迷在她的无边美色中不能自拔。
“小姐，奕公子倒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她低声道。
“目前看来是。”
清姝语气淡淡，心里虽然感激他，却也并未完全交付信任。
若是这个男人接近她们也是为了尚方剑谱呢？
总归时间会证明一切，但现在她们确实需要奕泽夕的帮助。
而她们换好衣物，拿着手帕擦拭头发之时，另一边的房间却传出了一阵稍稍激烈的争吵声。
紧接着，瓷器摔落破碎的溅声，门被推开而后再被狠狠摔上的声音都接连响起。
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客栈的后院响起。
原本两人是不想关注其他人的爱恨情仇与这些争吵的，但其中偶尔听到的“秦承楷”三个字却牢牢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是那个秦公子吗？”芷柔白了脸色。
清姝微微抿唇，轻轻推开了榻边的窗。
她往下看去，倒映着冷月的粼粼水面上也倒映着一男一女的影子。
男的相貌俊美，长眉入鬓，哪怕轻蹙着眉都未削减他举止间的多情潇洒，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一个似皎皎秋月般的女子。
五官精致柔美，静静站立美得是一幅缱绻的美人图，只不过神情泛着冷色。
“云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么？”秦承楷眼神受伤地看着她，“但我不能将置身险境的赵姑娘不管。”
无论是从情义，或是从道义上来说。
“我知道，可你现在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不是么？”云袅眸色蕴着怒意，“你就当她彻底消失在人世间了好吗？”
这江湖谁不知秦少侠痴恋她云袅，她也已经被他打动，在一起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就在这种时刻，竟出了这档子事！
“然后呢？你也要顾及着众人的目光娶了她？”云袅质问他。
“那自然不会。”秦承楷无奈扶额。
“这事不能再拖，我放心不下她的安危。”男人低低的话语里含着歉意，他伸手紧紧握住女子的双手不放，风流的眸子里都是深情。
云袅挣了挣，但到底没再劝说。
月光如水，有情人互诉衷肠。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
只是这场景却深深刺痛了清姝和芷柔二人的眼。
她的未婚夫第一时间不是去寻她，而是尽想着让另一个女子不产生误会……
“秦赵两家私交向来密切，哪怕不为小姐您，为了两家的交情秦公子也不应如此！”芷柔愤愤不平道。
如今距离事情过去已接近十几天，若真是有心，怎么会拖到现在？
清姝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窗，心里的期冀彻底消失，她一言不发地拿出用手帕细心包好的玉佩。
雕刻着精致的蝴蝶式样，曾经令两家都无比欣喜的比翼双飞的寓意却无端让人感到无比讽刺。
“也该物归原主了。”
清姝低低叹道。
她把玉佩搁置在桌上，至此再没有看一眼。
芷柔也只轻轻瞥了一眼，眼神漠然地可怕。
“小姐，这样也好。”她眼里露出几分嫌弃和不满，秦公子的香艳绯闻早已在江湖上传开，哪怕她们不用心打听都会有好事人在她们跟前嚼舌根。
若不是出了如今的事，秦赵两家这婚事也是不成的。
而仅有一墙之隔的奕泽夕自然也听完了全程，替清姝感到不值的同时也厌恶上了秦承楷。
他想过去安慰几句，可两人的关系又未到那个程度，说了只徒增尴尬。
他只得强行静下心来，熬过了这一晚上。
第二日天色将亮，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窗外晨雾渺渺，带着些许水露，阳光还未明朗。
可隔壁传来的细碎声响表明她们已经醒来。
他极快地清洗好，敲响了门。
“清姝姑娘，芷柔姑娘，可醒了？”
门被打开，芷柔梳妆打扮后的模样比之那清晨的露珠还要纯美动人，她朝着男人笑了笑：“奕少侠请稍等一下，我家小姐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
“不打紧。”
说罢，他就如同守门神般站在门外，垂首而立，“是叫店小二将早点送上来还是一起下去？”
芷柔愣了一下，“还是送上来吧，多谢奕少侠。”
“不必客气。”
得到回答后他就转身下楼吩咐。
而清姝已经换好新衣物，仍旧是雪白的交领长袍，里边是淡绿的内衬，雅致又清新。
许是昨日初见时男人见她穿着这一身，买来的衣裳也颇为相似。
她紧紧攥着玉佩，心中缓缓下定了决心。
恰好此时，店小二敲门，芷柔闪身让他把吃食端进来。
清姝未蒙面纱，微微抬眸便与店小二直直对视。
店小二脚步猛然一顿，眼神发怔，完全没有办法从那被晨光笼罩中的谪仙般的女子身上移开视线。
“姑娘……”
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神色痴迷。
芷柔制止了他的动作：“小哥，吃食放桌上就好。”
“哦，对对……”他低声呢喃，恋恋不舍地放下，以龟速离开房间。
他走出门外猛然揉了揉眼，又不可置信地往里看了一眼，女子正轻轻朝他点头示意。
“老天爷啊，我这是遇上了仙女啊！”
他高兴得把擦布往肩上一搭，直直冲下去，走到后厨和熟识的伙计分享见闻。
然后洗碗的伙计只是听之一笑，并未相信他口中的仙人一词，就连那江湖第一美人云袅仙子不也在客栈里落脚？
他见了，初时惊艳，而后也只觉得不过尔尔。
“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二信誓旦旦地说道。
一刻钟之后，三人都已经准备好，一起下到一楼。
而他们也看到了秦承楷和云袅仙子，他们正在角落用着早点，两人姿态亲密，言笑晏晏。
奕泽夕下意识看了清姝一眼。
只见她直直走了过去，清丽的身影似乎带着一股决绝之意，芷柔紧紧跟在她身边。
“秦少侠。”清姝轻声唤他。
这股宛如清泉泠泠的天籁之音吸引了秦承楷两人的注意，他们齐齐看向面前这位仅仅露出盈盈水眸和玉白手背也美得不可思议的女子。
“姑娘是？”秦承楷满是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或许未曾谋面，但或许你见过这个。”清姝将玉佩摊在手心。
看清玉佩的秦承楷一下子变了脸色，顿时起身惊呼道：“赵姑娘！”
就连云袅也不自觉打量起面前的女子，她回想起自己昨晚的话，神色有些不自然。
玉佩被轻轻搁置在桌上，清姝低声道：“如今看来，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这等八卦吸引了周围的人的全部注意力，他们面上看似在喝茶吃面，实际耳朵眼睛都紧紧地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这时，奕泽夕也慢慢走了过来，在一边静静地守着清姝。
秦承楷未曾料想过这种场面，但他也很快镇定了下来，拿起了玉佩，满含歉意道：“是我对不住你。”
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
这也让秦承楷脸皮烧得慌。
云袅在旁边也很不自在，只能假装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摊贩。
清姝轻轻摘下面纱，不再遮掩自己的容貌。
她如远远青山似含情秀美的眉，似蕴着无数星光的水眸，如玉的肌肤在微暖晨光中透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美。
那世间任何笔墨都描绘不出的秾艳精致面容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玲珑窈窕的身段似那轻盈的柳枝，惹得无数人想折腰采撷。
可女人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
气质如雪巅玉莲，清冷高雅，神色冷然得不可侵犯，只会让人静静地远观。
场面一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唯一芷柔这个见惯了美色的镇定如初。
奕泽夕也是第一次见到清姝的真容，哪怕在第一次见面他就慢慢陷了进去，可现在他心脏的跳动着实有些震耳欲聋。
他紧紧捂住了胸口，眸光火热地看着身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