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容年的灵魂在那一日就已经回到了现代。
依旧是简洁明了的家具,还有熟悉的眩晕感,他躺在沙发上慢慢缓解那阵子的不适。
良久,他才缓过来,可却恍如隔世,现代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反倒有些陌生了。
茶几上已然放着那本古籍,公文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一切都和他昏迷之前的场景一样。
但那深入骨髓般的沉痛同样也不是假的,他的姝姝是真的在他们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被邪神带去哪了呢?
他们不知道,也无能为力。
可令他费解的是,为何要他过去体验一切呢?
如今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依旧生活在冷寂的家中,反而更像是他的穿越才让这一切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失去姝姝的那一刻他几乎都想要同她一起离去,可是一转眼就回到了现代……
心脏深处传来阵阵的钝痛,缓而慢,似极缓的刀刑,一下下地剜着他的心。
夏容年抬手覆脸,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及至天亮,他才迷迷糊糊地开始洗漱,收拾东西去上班,他冷冷淡淡的眸子似乎多了一些哀怨的伤悲。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他的异样就算再不明显也被别人察觉出来了。
每当他抬头望向窗外时,那股与世隔离的疏离感便愈发强烈。
他的学生也发现了这点,有些胆大地便会直接上前询问。
“老师,最近您还好吗?”学生们从心底喜欢这个学识渊博的老师,眼里的关切也十分真诚。
这也让夏容年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轻声道:“没事,谢谢同学们的关心。”
学生们欲言又止,心里的担忧近乎要化成实质,在脸上表现出来。
可他们的关系也只是师生,如何能再深入问下去,他们默默地离开了。
夏容年在他们离开之后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久久地凝望着院楼外因好天气而显得格外翠绿的树木。
这时,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
来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和默不作声,也只静静站在旁边。
“夏老师的眼神看起来很悲伤,在悲伤什么呢?”叶堇诺悠悠开口,她神色带着释然,“定然是在思念所爱之人吧!”
她是学艺术的,自然对色彩和情感之类的比较敏感,如今也敏锐地察觉出男人的心已经全然被另一个人占据。
不过才短短几个月,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是让自己吃亏的类型,于是及时收回自己朦胧热烈的感情。
可如今看到自己曾喜欢过的人这般模样,她也无法无动于衷。
男人的神色是那么悲伤和绝望,像浮游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急切地想抓住一抹光亮,可那光亮来过又悄然流逝,任由他无望地沉入幽幽深海……
那般的濒临破碎的边缘。
夏容年转头过来看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淡淡问她:“叶同学的出国事项办得还顺利吗?”
“顺利。”叶堇诺不由得叹了口气,为着男人假装的若无其事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夏老师,我听闻西山那边的普陀寺求签很灵验,若你有所求,可以去看看。”女孩最后说了一句就走开了。
她走得没有半分迟疑。
夏容年在她身上看到了成长与那成熟的理性。
而她的话也在他心中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最终抵不过心中最后那点妄念,他在休息日上了西山的普陀寺。
寺院清幽寂静,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皆带着从香堆中浸染出来的香火气,不似家长供奉的香火般那般刺鼻,反而带着淡淡的檀香。
一步一台阶,他已然开始祈祷。
路过的人都朝他点头微笑,神色无比平静宁和。
“祝你好运。”在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坐在旁边的中年男子轻声对他说道。
夏容年点点头,一步步走向主殿。
里面的跪拜的人也还有两三个,叩首叩得虔诚。
夏容年在功德箱中投了钱,缓缓在蒲团上跪下,也和旁边的人一样,默默叩首,他在心里诚恳祷告。
“若神明有灵,请聆听我的心愿。”
“哪怕只是再相聚一分一日,也请让俗世得偿所愿。”
他眉目沉郁,神情悲伤,路过的小和尚都不禁看向他。
但到寺中,哪个不是心怀希望或求得一个精神寄托呢?
他跪了许久,直到双脚发麻才回神,点上香之后就慢慢在寺院中踱步慢行。
高大繁茂的菩提树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的红绳,这些都寄予了无数人的美好情爱期望,微风拂过,便像极了飘飘荡荡的红色花蕊。
树下还摆放着一个摊位,负责发放竹签。
夏容年也上前求了两支签,一支家庭签,一支烟缘签。
“施主可以拿着这两支签去大殿找主持解签,右边小径尽头左转就是。”小和尚双手合十,垂眸含笑,生就一副慈和面貌。
夏容年轻轻点头:“多谢了。”
这普陀寺难得的礼仪规制都保存着古制,除了景色有些变化,其他一如古代,夏容年看着也微微有些感慨。
他刚走到殿外,背对着他上香的住持就开口道:“施主来解签的?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
住持拿过签来看,神色淡定道:“施主的家庭签乃是上上签,家中父母康健并且事业正处于如日中天的阶段,施主本身也不遑多让,日后也顺风顺水。”
听到这些,夏容年轻蹙的眉舒展了些,脸色微柔。
一直在外做调查研究的父母他不是不关心,只是两老闲不下来,在全国各地跑。
因而三人常年处于分离状态。
哪怕这些签文并不准,也令他心安了一些。
“可这姻缘签……”住持竟然面露难色。
夏容年心猛然一沉,追问道:“大师,这签文怎么样?”
“未知,一片模糊,施主你可还记得签文上所题之字?”
“不知。”他拿到时不敢多看,生怕哪个字眼就是悲情的符号。
“还是施主自己看吧。”
住持将姻缘签递给他,夏容年低头望去,上面竟然空无一字!
“怎么会?”他惊讶地低声道。
“也许是告诫施主莫要执着,顺其自然。”住持仍然笑着,面不改色劝诫他,从眼前的男人身上他隐隐看出一点气运的形来,就是不知是好运还是其他。
无法,夏容年只好满心疑惑地回家了。
但由此,他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从那日后,他总会在假日来到普陀寺,一待就是一整天。
求缘问佛,步步叩拜只为心底那点妄念。
“姝姝,来见见我吧。”
他心里期盼着,也从未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