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姝松开白允谦的手,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低声道:“我没有受伤,你们先在这待着。”
她转身往方才那处房间走去,用锦被将周殷的身体包裹起来,盖住了那血迹斑驳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清姝四下环望,还是走出了房间。
白允谦和关清淮自她说出那句话后就静静地在原地打量着,四周横布着尸体,地上有血迹,一片狼藉。
但两人面色都无比平静,没有丝毫惊慌。
但当看见女子从夜色中显现的身影时,两人双眸俱是一亮。
“姝姝!”
“陛下!”
清姝眼中的冷意缓缓消散,神色微柔,“走吧。”
她将两人分别带到了两个干净的厢房,轻声道:“你们就暂时在这歇息一晚,天色不早,早点休息。”
“姝姝,那你呢?”白允谦柔声道。
“我自是去处理后事。”
寨子里一百多人难保没有人逃出去或者隐藏在暗处,众人还得连夜排查,她自然也要出力。
“注意安全。”
白允谦终究只低低嘱咐了一句。
关清淮也满怀担忧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道:“陛下多加小心。”
清姝微微颔首,转身朝着那幽幽夜色之中走去。
两人进了厢房,环境清幽干净。
可两人都没有丝毫睡意。
众人排查了一夜,终于在天色微亮时将寨子搜寻了个干净,藏在暗处的山匪也被揪出斩杀。
密室里的金银珠宝灿灿生光,堆满了整间屋子,光芒似乎都盛到可以刺伤人的瞳孔,可谓名副其实的金山银山。
更别提其他屋子里堆积的粮食。
富裕得堪比一个城。
就连时锦也不禁惊讶咂舌。
“山下的人都上来了吗?”
清姝边往外走,边问身边跟随着的时锦。
“就在寨门外候着。”
“把这些都搬下山去。”
这些人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宝倒是被她们截了胡。
因着搬运整理问题,一众人又在山寨里停留了两日,离去那日,房屋后的山坡之上多了许多无名墓碑。
队伍又重新走上官道。
没过几日便到了彭城,还未入城,城墙边便坐着许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皆神色麻木,看见这庞大的队伍的神色也没有波动。
唇色苍白干裂,脚上都是点点黄泥,露出的手臂瘦可见骨。
旁边还散布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躺着的人,左右无人关心。
就连守城的官兵都死气沉沉,盔甲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清姝轻轻蹙眉,望着这景象心下微沉,“先进城。”
护卫在前边开路,不时有人跑过来跪下道:“行行好,给点糊口的吧。”
也有人看着后面连车的货物,疯狂往上扑来,喊道:“这里一定有吃的!”
“大家一起上啊!”
许多人一哄而上,但都被护卫们拦了下来。
进城之后,虽然不至于混乱无序,但也遍布着无家可归的人,街上还是有着一些穿着锦袍绸缎的人,但摊贩稀少,道路上也都是被泥水冲刷过的痕迹。
昏迷躺倒的男子,在旁看护的女子,神情胆怯的孩子,唯一开着的茶馆摊前一名男子拉着两个孩子跪在喝茶的女子面前。
“大人行行好,买下这两个孩子吧,只需二两银子。”
一男一女不过几岁的年纪,紧紧靠在自家父亲身边,神色惶恐。
女子低声骂道:“这年头莫说一两银子,就算白送我都不要,谁养得起两个吃白饭的?去去去!”
男子脸色一白,不断恳求着。
更前边有几个衙役用白布蒙住口鼻,用担架抬着不断咳嗽吐血的人,快步往另一个方向去。
路过他们身边时嘴里还嘟囔着一下话。
“这染上疫病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赶紧的吧,丢到益元堂咱们就落了个干净!”
“我家夫郎听到我要干这活,在家中直掉泪呢,不说了……”
所有人都面色微沉,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块巨石般喘不过气,只觉得似泡在苦水般,嗓子眼里都透着苦意。
“情形竟然如此严峻。”白允谦语气低沉,神情有几分沉郁。
清姝也透过车帘看着这凋敝凄凉景象,神色肃穆。
但队伍也没有停下,一直往城中知府所在之处前进。
彭城知府虽然知道陛下亲自南巡赈灾,但并不知道确切到达时间,因而她此时还在益元堂安排患了瘟疫的百姓。
房内拥拥挤挤地躺着几十人,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君虞脸上蒙着布,遮掩住了口鼻,一身官服凌乱不堪,衣襟领口也沾了几滴褐色药液。
她于袅袅浮腾的柴烟中看着里面灰暗的景象,心下不由得有些疲累。
正巧此时一袭青色衣衫的齐同知小跑着进来,站到她面前兴奋地说道:“大人,陛下到您府上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君虞闻言眸光一亮,振袖大步往前走。
“走!这可是大好事啊!”
陛下的到来不仅意味着粮食的补给,还意味着带来了可以医治瘟疫疟疾的大夫!房屋可以重建,店铺庄稼也可以慢慢再拾回来,但这可传染的病,是万万不能耽搁了!
两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回了知府府。
所以等清姝等人下了马车后见到的就是气喘吁吁迎面跑来的儒雅女子,还想俯身作揖行礼,手中还攥着一块蒙巾。
清姝望见她身上穿着的大雁补服,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臂,沉声说道:“不必多礼,君知府进去详谈情况。”
“是,陛下!这边请。”
君虞微微弓着身子,在前边引路。
齐同知便配合着护卫将物资运送到府衙的另一处仓库。
时锦和关清淮等人皆安静地听着两人心无旁骛的谈话,话里的情况令人心惊。
几人进入内院,君虞看着气度非凡的陛下身后的两位美人,轻声开口:“陛下和这两位公子就暂且在府中住下吧,我派人安排厢房。”
“叨扰君大人了。”清姝眉眼微松,笑道。
“不敢当,折煞微臣了。”君虞垂首推辞道。
此时正值晌午,天色正亮,雨势早已停下。
点点金光从云雾中倾洒而出。
众人齐齐往天空中望去,偶尔有沿着屋檐低低飞掠的雀儿在他们眼中划过,几人心下松了几分。
而此刻从内院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饶是白允谦和关清淮见多识广,在望见那人脸上的妆容之时也不禁面色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