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姝醒后，来到了沈凌的坟前。
光秃秃的一个小土包，黄土的颜色厚重而黯淡，但也承载着一个逝去生命的重量。
末世路上的尸体随处可见，更多是放一把火，燃烧殆尽。
她一笔一划地在男人们削出来的木牌上刻出“沈凌”二字，为这座孤坟赋予了姓名人。
清姝起身，将身旁的白玫瑰轻轻放在坟前，最后看了一眼那沾着清露的雪白花瓣，转身朝穆观南三人走去。
男人们簇拥着女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四人缓缓朝着S市赶去。
清姝眉眼中难得带了几分轻松恣意。
车辆四平八稳地在路上开着，裴野将她抱在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低声道:“姝姝这么开心？”
她半阖着眼，细细感受着拂过脸上的微风，淡淡道:“现在不叫我姐姐了？”
裴野啄吻了一下那红唇，眼尾微微上扬，透着一股邪魅的俊气感，笑道:“姝姝想要我喊姐姐也不是不行。”
他们彼此对关系的转变心照不宣。
一个适可而止的亲吻。
亦或是过于炙热的拥抱。
“如果是在……的话，我很乐意。”男人附在她耳边低低出声，那几个令人面红耳赤的词被他说得含糊不清。
然而在场的几人都是异能者，听觉异常敏锐，自然听到了男人口中的轻佻话语。
清姝羽睫微颤，仰起头看他。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清冷的眸光中夹杂着几许惊讶。
裴野薄唇微勾，“现在自然不一样。”
关系的转变是他的底气。
穆观南幽冷的视线从前视镜里透过来，落在男人肆意轻扬的眉眼。
周祈年微微抿唇，撇开视线不看后座那两道亲近耳鬓厮磨的身影。嫉妒仿佛那除不尽的野草，疯狂在他心中肆虐，密密麻麻的蔓延成灾。
但同时他们三人的和谐共处也让他心中的一个念头愈发壮大。
他或许也可以呢？
几人的心绪都复杂难言。
许是基地的消息渐渐散播出去，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往这边赶来。
国家也迅速反应过来，安排了队伍在外搜寻存活者。
因而他们四人开着车也偶尔会被路上的行人堵住道路，不得不停下脚步。
很多人虽然形容狼狈，但眼里却有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但也有一些心态彻底崩裂的的人，饿极之时竟然杀了同伴充饥，清姝四人看到的时候只发现了现场的断肢残臂。
满脸猩红的人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性。
裴野眼不见为净地将人处理干净。
可想而知，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残忍之事。
清姝此刻才算真正目睹了这末日的残酷，目光微冷地看着地上未干的血迹，叹道:“真可悲。”
周祈年眸光平静。
他一路上见过许许多多的悲剧，易子而食，弱者被当做物品买卖，牺牲他人苟且偷生的比比皆是，人性之恶展露无疑。
穆观南也目光悲悯地看着死去的人，慨叹道:“是啊。”
一路上，他们遇到能救的便会拉上一把。
可人是救不完的，畜生也是杀不完的。
没有谁能当别人的救世主。
发生了这些插曲，几人愉悦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阴影。
两三天之后，穆观南等人才带着清姝来到了S市基地。
门口的警卫对裴野三人都极为熟悉，毕竟是基地里数一数二的强者，在基地里格外受欢迎。
但是听说前几天为了寻人而出了基地。
他们的身后还隐约露出一个纤美的身影，远远望去就极为缥缈若仙，定然是个大美人。
警卫拦下几人，客气地说道:“穆先生，裴先生，还有周队长，你们也应该知道基地的规矩，进去前都要例行检查。”
“包括你们身后的那位小姐。”
“这是自然。”周祈年应下。
旁边就站着专门检查的人，她开口道:“那就先和我进去吧。”
清姝缓缓从三人身后走出，那宛如月上之姿的秾艳容颜让警卫和工作人员都看直了眼。
工作人员红着脸看向她露出的雪肤，低声道:“冒犯了，沈小姐。”
检查过程很快。
三个男人在出口处静静地等着她出现。
一路走过去，所有见到清姝潋滟面容的人都一副激动之色。
他们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这般出尘绝世之人，连那眼波流转之间都是难得的绝艳倾城。
不过十几分钟，清姝的天人之姿就传遍了整个基地。
见到清姝平安地回来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向晚棠几近喜极而泣:“姝姝！真是太好了！”
“嗯，谢谢晚棠的关心。”清姝浅浅笑道。
欣然接受她诚挚的关心。
而最近韩尘然和向晚棠也好事将近，虽然条件简陋，但他们也打算邀请几个人一起举办一个简单的婚礼。
“姝姝，你可一定要来参加我和尘然的婚礼。”向晚棠的眼里是纯然的喜悦，整个人都洋溢着被宠爱的幸福感。
像极了鲜艳如火的花，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清姝微愣，下意识回道:“恭喜，我会去的。”
婚礼？
这倒是让裴野和穆观南都思考起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也要和姝姝办一个婚礼呢？
他们三人住在一起，双方父母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对他们的事没有丝毫置噱和反对。
如今基地里也流行起一妻多夫。
没有会对这种事情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而婚礼前夕，向晚棠拉着清姝来到基地的交易街，道路两旁都是摆摊卖各种物品的人。
裴野和韩尘然紧紧跟着她们身后。
基地虽然秩序井然，法律严苛，明面上并不会有什么欺压劫抢的事件发生，但物资也刚刚足够温饱。
普通人饿不死，但也不会生活得有多好。
因而大家就只能利用自己手头的物资交换生活物资。
她们走到一个卖奢侈品的摊位前，摆摊的是一个仪态优雅的老太太，满头白发，即使有些消瘦也难掩她骨子里的雅致。
摊位上摆的都是透亮精致的钻石戒指，项链和各种金银首饰。
老太太笑着招呼她们:“小姑娘，需要看看首饰吗？”
“麻烦老人家了。”向晚棠拉着韩尘然一起挑选着戒指，两人眉目间都是情意。
清姝低头浅笑，眉眼微弯。
这幅皎月清丽的静好模样深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他们或明或暗地看着那个站在那儿就如神女降世的女人。
目光有的痴迷，有的黏腻。
也有蠢蠢欲动的掠夺恶意。
裴野上前，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戒指，珍之重之地套在那精致如艺术品的无名指上。
一抹冰凉悄然滑上她的手指，清姝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绿色宝石镶嵌的花枝栩栩如生。
“这是？”
“喜欢吗？”裴野轻笑道。
“喜欢。”清姝嘴角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我当初看到第一眼就觉得极为适合你，所以偷偷留下来了。”裴野将当时的心情缓缓道来。
而此刻前方也有一道复杂的视线朝四人看来，直白炙热到不可忽视。
望向清姝和裴野的目光是单纯的惊艳，而投向向晚棠两人的目光则是愧疚中夹杂着羡慕，丝丝不甘的情绪。
向晚棠和韩尘然都不禁朝视线的主人看去。
两人都有些惊讶。
那人正是挽着一个魁梧冷面异能者的黎曼，她面容依旧娇美，苍白憔悴的消瘦身形却彰显出了她的不妙处境。
陪在她身边的也不再是那个善良热血的苏颂。
见他们看过来，她的目光下意识闪躲。
向晚棠紧紧抿住了唇，心中的那股怨恨已经淡了许多，但仍然介怀她背后捅刀子的行为。
“你们认识？”裴野出声问道。
“算是。”
韩尘然握住她微凉的手，给予她力量，“要过去吗？”
“要。”向晚棠坚定地点了点头。
几人走到了黎曼跟前，这时候向晚棠才恍然发现自己没什么想问的，至于动机，有那么重要吗？
于是她问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问题。
“苏颂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黎曼苦笑一声:“死了。”
气氛沉寂下来。
向晚棠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劝道:“你日后好自为之。”
韩尘然尊重她的决定，既然晚棠选择不追究他也不会追着不放。
她轻轻拉着韩尘然离开了。
不是她圣母心大发，而是在经历了种种生离死别之后，此恨彼怨都如同那过往烟云，在她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唯有眼前的人。
他们将会珍惜彼此，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而且黎曼现在真的过得好吗？那也不见得。
那苍白无血的肤色，消瘦的身形，近处可以看出茧子的双手，还有那男人对她漠然高傲的态度，想必也是在苟活凑合罢了……
几人离开了交易街。
而这一天过后，越来越多的人都痴迷于清姝的倾城容颜。
有心怀不轨者想要强取豪夺，但都被穆观南等人狠狠收拾了一顿。
不过自此，在其他人出任务时总会留下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而周祈年也是趁此机会慢慢打入内部，在清姝面前混了脸熟，赚足了好感。
两年之后，郝溪凭借着之前积累的经验和数据，研制出了丧尸疫苗。
S市基地这一消息传出，也大大振奋了其他基地和地区的人心，各地之间也互通有无，将疫苗配方数据送到各方。
疫苗分配好的那一天，郝溪难得走出了实验室。
她邀请清姝到她的公寓。
常年泡在实验室的她皮肤白得似玉，手拿着酒瓶，半依偎在她的肩上，长腿长手蜷缩在沙发上。
她低低开口道:“我做到了。”
“对，你做到了。”清姝轻声应道。
郝溪深深呼了一口气，仿佛连带着身体里不愉的阴影都一并带出，那身躯里重新焕发出了新的色彩。
她释然地将那段往事轻轻道来。
“那管蓝色试剂，姝姝你还记得吗？”
清姝听到这话，记忆拉回那年的那栋建筑，想起郝溪穿着白袍神色落寞地低头望着手中试剂的模样。
“记得。”
“五十个丧尸脑干样本得出来的样本啊……那都是研究所里人员主动献出的样本。”
其实北方基地收到研究所只有郝博士一个人的消息也没有错，毕竟那时候除了郝溪之外的研究人员已经一个接一个主动感染上病毒。
其目的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研究样本。
外界的丧尸已经彻彻底底被转化，没有了研究的价值。
而死去的人都将希望压在了郝溪身上。
可想而知那时她的压力有多大。
但如今研制出了疫苗，也算放下了心中的一块重担。
“他们看到的话，也一定会很开心。”清姝垂眸道，“他们相信你，而你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嗯。”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眼中的悲痛渐渐散去，不过瞬息，又恢复了那副冷清的科学狂人模样，英气精致的眉眼愈发明朗动人。
没过几日，郝溪又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实验室。
所有人都戏称她为“拼命三娘。”
但同时也不是不敬佩的，那副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之中的模样足够让人心生敬意，更别提她卓越的天赋和贡献。
清姝和三个人男人同居生活在一起。
经过周祈年锲而不舍地追求之后，清姝也慢慢接受了他。
几个人一同出任务，一同作战，培养了他人不能及的默契。
韩尘然和向晚棠结婚之后离开了S市，北上去寻找他们的父母，只可惜长途跋涉之后，寻到的也只是亲人的死讯。
无奈之下，他们又回到了S市。
和清姝等人一起互相陪伴过了大半辈子。
三十年后，他们率先送走了沈父和穆父穆母。
异能者的寿命或许是因为基因问题被拉长了几十年，因而等他们白发苍苍时便不知不觉地过了七十年。
韩尘然和向晚棠也先走了一步。
他们的女儿细心妥善地办理好了他们的后事。
也不过几年时间，在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白发如雪的清姝在树下慢慢失去了生息。
三个男人对着同样站在院中的女孩轻声道:“记得把我们葬在一起。”
他们望向那依旧美丽出尘如同雕像般的女子，眸子里是永不消退的情意。
穆观南将轻盈的身躯抱到室内。
三个男人也躺在她身边缓缓闭上了眼。
至死，他们都没有再分离。